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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于世

  碧波蕩漾,浪濤起伏,一群鷗鳥掠過天際,叫聲嘈雜。

  第一站,東海。

  老者踩踏于水面之上,背對晚霞,望著一望無垠的海面,深深吸了一口氣,單膝跪下。

  枯瘦焦黑的右手,倒持劍柄,將長劍插入水中,緩慢轉動。

  磅礴浩瀚的靈力,以劍刃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宛如閃電劈入深海,綻放雷霆枝杈。

  數百里范圍內的所有妖獸,無論是浮于水面、體型宛如島嶼的賁咎龜,還是潛藏于深海的恐魚群落,全都為之一顫,立刻停止捕獵、進食、繁衍、休息等活動,不顧一切,向相反方向逃離。

  多久了。

  塵封多年的記憶逐漸松動,老者回想起了當年第一次看海。

  那是學宮第二個學年的暑假,自己跟著師長、師兄師姐們,出海考察。說是考察,其實和旅游玩樂也沒什么區別。

  白天大家追尋著海獸蹤跡,記錄海獸習性,傍晚就在船只甲板上,喝酒,唱歌,跳舞,談天說地,無憂無慮,仿佛離開了陸地,就遠離了一切煩惱。

  年少歌聲恍惚間從遠處傳來,連玄霄眨了眨眼睛,回過神。

  他活得太久了,師長長輩們早已辭世,和他同一輩的友人們,也一一離他而去。那些意氣風發的青澀記憶回想起來,也再無人能與之分享。

  “罷了。”

  長嘆一聲,他重重擰動劍柄。

  萬千劍意疾射而出,穿過激流海水,轟中每一頭實力高過巡云境的妖獸。

  爆炸連綿不絕,所有海獸無一幸免,化作團團血水彌散開來。

  那些過于弱小、并未受到波及的魚群,在短暫暈眩過后,立刻遵循本能,啄食著隨水流飄蕩的碎肉。

  數十海里外,正搭乘著天艟的學宮眾人,也感應到了這道耀眼恍如熾陽的靈氣波動。

  等他們疾馳而至時,水面已恢復平靜。

  周國,都城,皇宮。

  洪亮警鐘聲響徹天空,宮廷里亂做一團,皇宮供奉護送著帝后、太子,沿著密道逃離宮殿。

  而等級稍低一些的妃嬪、皇子皇女們,甚至沒有資格從密道逃離,只得提著裙擺,跟著披堅執銳的御林軍,走官道,逃進皇宮后方的林苑中。

  自詡天子的皇家,做出如此不體面,甚至可以說狼狽不堪、丟盡顏面的舉動,并非因為魔潮之類的災難,只是因為那個人。

  學宮山長,連玄霄。

  就在剛才,周國高層接到了來自太皞山的急報,加上潛藏于虞國的密探,通過咫尺蟲發回消息,他們知曉了滎州發生的種種情況。

  昭冥設伏,引發滔天洪水,連玄霄再入臨淵境界,身心即將湮滅崩毀,不久于人世。

  不再有任何顧慮,可以舍棄生死的臨淵境修士,能在這短暫時間里,做出什么來?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都安排妥當了么?”

  皇宮大殿前方,全身披掛鎧甲、手扶斬馬刀的將軍沉聲問道。

  下屬畢恭畢敬答道,“都安排妥了,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員都已經被帶離了皇城,躲進周邊農莊。城中平民也按照宵禁規矩,閉門不出。”

  “好。”

  將軍點頭,見下屬還不離去,便皺眉道:“你還愣著干什么,自己逃命去吧。”

  “下官這條命是將軍從戰場上撿回來的,自然要跟著將軍一起.”

  話音未落,將軍便不耐煩地拎起下屬衣領,將他高高拋起,丟出城墻,自己轉身,望向大宮殿。

  大殿前方,還站著數道人影。有皇宮供奉,周國宗室,門派領袖,都是和將軍一樣的燭霄境修士。

  他們在拱衛著一個人。一個表情悲苦的中年人。

  他是酔月派掌門,是周國所有燭霄高境當中最年輕的,同時也是被一致認為,最有可能在有生之年突破臨淵境、為周國開創嶄新未來的修士。

  “來了。”

  年近八旬、垂垂老矣的宗室老者,突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向東方。

  “撐起屏障!”

  皇宮供奉扭頭大喊道,留守在塔樓上的士卒們,拼命推動木槌,敲響銅鐘。

  鐺——鐺——鐺——

  鐘聲悠揚,皇宮上方升起一層淡黃色的半透明屏障,宛如一口碗,倒扣著蓋住了宮殿。

  長安時間,酉初,連玄霄斬殺數萬海獸,消弭溯陸洄游,從無盡海返回。

  長安時間,酉初一刻,連玄霄橫穿虞國,抵達周國邊境。

  長安時間,酉初一刻半,連玄霄出現在周國皇宮上空。

  枯瘦的持劍人影懸于高空,明明那么蒼老衰弱,明明全身上下都在不斷飄落光塵,卻依舊俯瞰著塵世,眼眸中無悲亦無喜。

  將軍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斬馬刀,鼓足勇氣大喊道:“連玄.”

  話音被迫中斷,因為山長已經朝著皇宮斬出了一劍。

  足以灼瞎雙眼的強光,于宮殿前綻放。烈烈狂風,像推倒草垛一般,推平了宮宇城墻。

  塔樓上的一名小卒,只覺雙眼刺痛,雙耳嗡鳴,整個人被暴風吹飛,摔下塔樓,隨后就喪失了記憶。

  等他悠悠轉醒,從斷壁殘垣間爬起來,只看到狼藉一片的皇宮廢墟,留著深邃裂痕的殿前廣場,分布于廣場兩側、死傷慘重的燭霄修士們,

  以及,原本被拱衛著的、現在已經化為一灘肉糜的那位醉月派掌門。

  “.很久很久以前,在古老的草原南方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失敗的部落遭到了屠殺,只剩兩男兩女在長生天的庇佑下,向北逃離,來到了被稱為額爾古涅昆的險谷隘地。他們結成兩對夫妻,經過時代繁衍,在草原上形成新的部落,也就是我們突厥的祖先。

  南邊的土地,本就屬于我們,那是長生天給我們的應許之地。

  向南,戰爭,征服!只有向著這個目標進發的突厥人,才能在死后魂歸長生天的懷抱。”

  北境,草原,突厥王庭,身披黑袍、手扶羊頭權杖的突厥大祭司,正坐在麻草編織的毯子上,慈眉善目地對娃娃們講著故事。

  “大祭司!大事不好了!”

  幾名魁梧漢子掀開簾子闖進帳篷,面色焦急惶恐。

  大祭司靜靜聽完他們的陳述,沒有多少驚訝,只是擺擺手,讓他們帶上一眾孩童,先行離開。

  待到布簾擺蕩落下,連玄霄的身影,也悄無聲息出現在帳篷當中。

  “震碎周國皇宮,耗費了你兩根手指?”

  大祭司注意到了連玄霄右手的殘缺,微笑著舉起羊首權杖,“也許我能撐得久一些。”

  “也許吧。”

  連玄霄面無表情,用右手的拇指、中指、無名指舉劍,左手食指輕輕一彈劍身,發出清脆劍吟。

  長安時間,酉初兩刻,突厥王庭北邊發生爆炸,死傷者無以計數,火光直沖云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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