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京都左京區某居酒屋。
包廂內，榻榻米上。
跪坐在小矮桌旁的芥川一郎恭敬地端著酒杯，身體半屈著敬酒：“北原行長，您隨意。”
“嗯。”北原蒼介輕輕抿了一口清酒，看著他，打量著這個新來不久的下屬，沒有說話。
一旁跪坐的幾名和服侍女拿起酒瓶為他們續了酒，隨后慢慢朝后退到一邊，繼續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矮桌旁還坐著伊藤萬理華，她還沒拿起酒杯，芥川一郎便又笑著端起酒敬了過來：“伊藤萬助理原來是zard樂隊的成員，真是深藏不露啊。聽說zard馬上就要出首專了，我可是翹首以盼好久了呢。”
“哦？芥川桑也聽她們的歌么？”北原蒼介笑著看他。
芥川一郎微微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女朋友很喜歡聽，我也就跟著追了，哈哈，北原行長可別誤會，我本人對音樂沒有太多了解。”
這個家伙，追捧和自我貶低都恰到好處，讓人很難找出不滿的點。
北原蒼介看著他，有種唏噓的感覺。
一直以來，接觸的對手不少身居高位卻智商堪憂，讓他一度以為自己是開著降智光環來到這里，現在終于見到了一個正常人，反而有點不適應。
下午，他又刻意了解了下小林杏子提供給他的一份隱匿名單，不知不覺中，東產也在時代的更迭里孕育出了一批年紀不大，能力極強的新骨干職員，芥川一郎就是其中比較優秀的一個。
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有的自身家族就是豪門，也有的像芥川一郎一樣來自貧窮地區，考上了東大才得以翻身，他們的共同點是業務能力強，卻得不到相應的晉升通道。
芥川一郎的上位是大和田健次的手筆，而大和田健次這么做，是因為小林杏子特意請求他關照下芥川一郎。
起因是身為大阪西區支行支行長的小林杏子在一次業務交流會上結識了當時還是大阪天王寺區支行支行長的芥川一郎，相談甚歡，就引薦他到了進取派，上個月從總行培訓歸來，就被大和田健次送到了京都分行。
確實是一個能干的人才。
“芥川桑對信托很有了解？”北原蒼介用手指敲動著桌面，忽然問道。
芥川一郎一愣，隨后搖頭擺手：“啊，在北原行長面前怎么敢說了解，我只是偶爾涉獵了一些信托相關知識，還在學習中，學習中......”
“哦，我聽說你信托分析師的證書還是一個多月前剛考出來的，之前確實一直沒有涉及到信托業務。芥川桑很厲害啊，在我收購了日本信托不久，正好就考出了這個證書，還能在交流會上和杏子‘偶遇’，讓她對你的信托業務能力贊不絕口呢。”
北原蒼介的聲音越來越冷淡。
話語中的意思已經變味了。
嗅覺敏銳的芥川一郎猛地起身，隨后立即土下座跪伏在北原蒼介面前，嚇得一旁默然的伊藤萬理華差點也跳了起來。
北原蒼介卻是紋絲不動，繼續喝酒吃飯。
“北原行長！請相信我，我絕對絕對絕對沒有對小林行長有任何企圖！我接近她，只是希望能通過她接觸到您！在東產，只有您能提攜我！”
芥川一郎不住道歉，渾身顫抖，他仔細研究過北原蒼介的履歷和行事風格，因此無比清楚成為他的敵人意味著什么，而正是這詳細的調查，讓他堅定了要成為北原蒼介下屬的心。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幫助自己走向更高峰！
在日本信托快要完蛋時，他就預謀起了這件事。
盡快拓展自己的信托業務能力，等到東產合并了日本信托，作為東產里呼風喚雨般的存在，北原蒼介必然也會介入其中，那時，他一定需要大量的人才支持。
自己在這種時刻投靠他，很大幾率會被重用。
否則區區一名支行長，恐怕還不被北原蒼介看在眼里，他必須要盡快展現自己的價值。
那一次的業務交流會，他準備了好久，就是為了接近小林杏子，得到她的青睞，希望由她引薦給北原蒼介。
可他千算萬算，算錯了小林杏子在北原蒼介的心里地位。
感受到了北原蒼介的不悅，芥川一郎知道這個時候說謊，解釋掩飾都是錯誤，干脆跪地認錯，全盤招供！
北原蒼介沉默著，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幾名同樣緊張的和服侍女有了借口，連忙起身跑去開門。
拎著包，穿著粉色大衣的小林杏子從門外走來，幾個月時間的打磨，她已經從稚嫩青澀的營業部職員蛻變成了能獨當一面的支行長。
“蒼介？芥川行長？你們、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呢？”原本臉上還帶著笑容的小林杏子驚呼一聲，越過芥川一郎坐到北原蒼介身旁。
北原蒼介使了一個“回家再好好收拾你”的表情給她，咳嗽了幾聲，對著芥川一郎說道：“起來吧，這件事就這樣吧。”
“是！多謝北原行長！”芥川一郎如釋重負般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敢再看小林杏子一眼。
小林杏子很聰明得沒有再問，幾人在包間里談論起了當下的問題。
佛學協會各種抨擊北原蒼介，千野家也在竭力阻攔著北原系會社的進場，這種情況下，確實只有先撤資給對方施壓是最好的辦法，但這么一來，京都就會一團糟了。
芥川一郎心里其實頗為忐忑，但為了能得到北原蒼介的信賴，這一把是拼定了。
而伊藤萬理華想要回銀行，也是因為看到北原蒼介這邊困難重重，希望能盡一份力。
“北原行長，我們這邊下一步該怎么做？”芥川一郎皺眉問道，“收回貸款，業務依然無法展開，我們只能盡力協助那些下游會社，但時間一久，肯定無濟于事。”
“那就如他們所愿，退出市場唄。不過先要做一段時間再說。”北原蒼介神秘一笑，“敵進我退，等敵退了我再進就是了。”
“可，他們還回退讓么？在我們撤離市場后？”芥川一郎愣了下，完全搞不懂他的策略。
北原蒼介看著他，沒有再說話。
當然會退，他們不僅會退，還會最后求著自己出來救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