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賴彪、陳風玩過低端局的次日,南易去了新榮齋,聽李祥榮講述高端局的情況。
早些年,李祥榮花了幾年工夫,把古玩行里的大炒家摸透了,雙方慢慢地接觸,漸漸地,也能玩到一起,1999年,一個叫“第五所”的地下組織建立,這個組織就是大家聯合起來炒古董。
之所以叫這么個名字,一是因為當年清朝時期專門管理存放收藏古董的機構“古董房”,位置就在北五所的第五所,二來建立這個組織的是五個人,他們分別是李祥榮、愛新覺羅、仇淼之、鈕國仕、富昌海。
這五個人可以說都和當年的古董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愛新覺羅的爺爺是當年慈禧那個老幫菜跑路的時候,欽定留在京城負責掩藏宮內重寶的宗親;李祥榮和仇淼之是太監的后代,祖上沒少從宮里往外倒騰東西;鈕國仕和富昌海是大內侍衛的后代,祖上就是負責保衛第五所一片。
所以啊,叫個第五所的名字算是點明了大家的出身淵源,也不會像古董房般太過直接,若是對清朝歷史不熟悉,一般人也反應不過來第五所到底是干嘛的。
在古玩行里,流傳著不少民國早年間,太監、落魄八旗子弟賣古玩換錢的故事,這個精品只花五個大洋收的,那個絕版只花了二十大洋,諸如此類的故事很多,其實這些故事假多真少。
就說這八旗子弟吧,一說出來,大多數人都覺得他們的形象個個不堪,這是一種非常錯誤的認知,五指有長短,人也分好壞,什么人群里都會有人精。
民國早年間,不僅漢人的古玩商人在收集一些精品,八旗子弟里的人精同樣也在做這件事。
都說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這亂世總會有太平的一天,恰逢亂世,家有余財,收集古玩精品掩藏,以待太平,這是簡單的抄底行為,只要熬過亂世,回報也會異常豐厚。
只是當初抄底人沒想到亂世能亂這么久,又是這么慘烈,大部分抄底人沒等到太平的到來就家道敗落或玩完了,這就叫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剩下一些抄底人好不容易熬過亂世,冒出頭一看,立馬又縮了回去,天下是太平了,古玩不太平。
熬著熬著,熬到八十年代,總算是曙光來臨,但這個時候,抄底人也熬走七七八八,五人之中,除掉李祥榮,剩下的四個人就是抄底人后裔中的佼佼者。
當然,他們能活到最后,和他們不是單打獨斗,背后站著一幫人在不無關系,他們所代表的不僅是自己,而是一幫人的利益。
“南爺,按照大家的意思,明后兩年主要炒清民時期的畫作,四大古董商那邊也聯系好了,大家會聯合幾個拍賣行一起發力。”
“清民啊,我一個朋友當年買了不少近代書畫家的字畫,過些日子我打個電話,讓她把東西送過來,你幫著操辦一下,他身份比較敏感,不能私底下出貨,每一步都要經得住查。”
“這個事不難,可以放到拍賣行去,絕對經得住查,只是東西的來路?”
南易淡笑一聲,“都是當年從博物館、國營文物商店買的,一塊錢一幅字,兩塊錢一幅畫,十幾塊錢的頂級名家作品,收據都還在,買東西的錢來路也正當,從在大學里賣早點開始,后來又賣水、二手自行車,都是一分一厘攢下來的。”
李祥榮笑道:“是南爺你指點的吧?”
“算是吧,可能是我多操心了,他現在正面臨六十還是六十五退休的關鍵時刻,可能沒心思惦記賣東西,如果是這樣,還得麻煩你跑趟奉天,去過過目,把適合久藏的篩出來。”
“不麻煩,還得多謝南爺給我巴結一方諸侯的機會。”
“暫時談不上,他還有兩個大關要闖。祥榮,猴票你也操下心,再放下去要放出心病來了,差不離就出了吧。”
“出貨簡單,但是量還是太大,要毀掉一些。”
“你看著辦,都是死物,就算毀掉九成我也不會心疼,找找莊家,問問他們愿不愿意接過去,壞了人家買賣不好。”
“南爺,你的底線呢?”
“后面八個零,前面的數字不講究,錢按照541分,從我的份子里拿出一成給你,其他的就不給了,你多擔待。”
“南爺,你可折煞我了,一成已經是天大的份子。”
“就這么定了,幫我踅摸個筆筒,一萬以內,要能鎮住人的名家之作,不要在糞缸里泡過的啊,埋汰。”
“好說,市面上以假亂真的精品筆筒不難找。”
“嗯。”南易頷了頷首,目光在貨架上掃了掃,嘴里莫名其妙地說道:“聽說過金縷玉衣的事嗎?”
“早兩年就聽說了,有些人為了點錢,臉都不要了。”李祥榮唾棄道:“一眼假的玩意,居然敢估出24億來。”
“他們不要臉是他們的事,我們可得要臉,現在一些土老板其他沒學會,偷稅漏稅的本事一絕,自己在外面地攤上撿點糞坑造,當真的賣給自己的企業,套企業賬上的錢,吃相極其難看。這種事兒,我們絕對不能摻和,以次充好不好。
一家企業可以多元化經營,藝術品投資也能作為投資領域之一,不管動機是什么,只要不是自賣自買,只要是真玩意,也不能說手段惡劣,就是企業不行了,清算起來,真玩意還是能值點錢的。”
“南爺,我們手里的物件沒有通過這個渠道出的,絕大部分都流到了藏家和炒家手里。”
“這就好,既然以前沒有,以后也不要有,沒必要為了仨瓜兩棗把自己弄得臭烘烘的。”南易擺了擺手,“行了,我先走,不耽誤你做生意,筆筒找到了給我電話。”
“哎,南爺你慢走。”
離開了新榮齋,南易又去了望北影業。
還是在宮雪大到夸張的辦公室里,南易手拿震暄影業要的暫定名為《似水流年》的劇本初稿翻閱著。
一般來說,望北影業的編劇部門寫劇本之前都有一個資料收集的過程,寫涉及房產銷售的劇本,主筆的編劇就得上房產銷售公司蹲一段時間,親臨一線感受一下,了解這種公司、這個職業的大體情況,然后找業內人聊聊,探聽一下可以用來改編成沖突點的事件。
劇本在編撰的過程中,會不時地交給業內人士過目,找出常識性錯誤的地方,最終通過劇本拍攝出的電視劇,必須讓業內人士認可。
簡單而言,望北影視拍攝的影視劇一直在追求基礎背景真實,然后在角色情感、生活方式、消費模式等上面做出有目的的藝術加工。
望北影視的影視劇有幾大特點:一,沒有房子的愛情基本慘淡收場;二,女性人物基本愛吃零食、愛喝飲料;三,冰箱里基本琳瑯滿目,而且會出現多次特寫還有臺詞加成;四,男女角色約會必定會出現咖啡館的場景,而且會盡量突出咖啡館的員工職業素質之高;五,角色的臺詞都會巧妙地融入真實品牌名、企業名,只要出現肯定是夸贊…
望北影視一直遵循著“長片”的核心,在與劇情走向沒有大沖突的前提下,使勁往劇情里塞,只要安排得巧妙,觀眾在看劇之時,并不會察覺到是在看,不是在看劇。
關鍵就在“巧妙”二字上,絕大部分都是融入到劇情中,比如角色渴了上便利店買瓶水,這里就可以插入十幾個——便利店的門頭招牌;玻璃門上的促銷;角色上冰柜或貨架拿水時的尋找過程,鏡頭就可以在某些商品上做短暫停留;付款的過程又可以對收銀臺上的商品做一點特寫;
又可以視角色的感情狀態針對某些商品做大特寫,男/女朋友愛吃的零食,之前發生沖突的導火索商品,或者感情已經要濃烈到滾床單階段時,也可以對套來個特寫。
南氏旗下商品多,又與生活息息相關,不愁塞不滿一部劇,只愁塞得過于別扭。
“震暄影業啊?”
“嗯。”
“法人代表是個女的啊?”
“對。”
“她還是股東啊?”
“沒錯。”
“她是誰啊?”
“名字資料上有,哪個字你不認識?”
“別裝蒜,你懂我意思。”
“恭喜你,猜對了,她就是你想的那樣。”
宮雪幽怨地說道:“你是想讓她替代我在公司的位子,還是在家里的位子?”
南易頭也不抬,繼續看劇本,“《龍過雞年》看過吧?”
“看過,怎么了?”
“想一下湯朱迪那句臺詞。”
宮雪想了好一會,才試探性地問道:“玩玩的嘛?”
“再次恭喜宮女士,你又答對了。答對了!答對了!答對了!宮雪立功啦!宮雪立功啦!偉大的望北傳媒董事長,她繼承了堂前燕的光榮傳統!南若瓊、南若玢、南易在這一刻靈魂附體!
宮雪一個人,她代表了南氏悠久的歷史傳統!在這一刻,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她不是一個人…呃,后面的怎么說來著?”
宮雪睨了南易一眼,“發癲。”
“逗你玩嘛。”
“別逗我,跟我說說你打算怎么安排這個江暄妍。”
“還能怎么安排,女演員攀上資本大佬,這個事情又不新鮮,有樣學樣唄。”
“我最看不慣行業里的那些男人,把女人當什么了,玩物啊,你怎么也跟他們學啊。”宮雪不滿地說道。
“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嘛,有賊心沒賊膽,有賊心沒賊錢,有賊心有賊膽也有賊錢,我剛好是第三種,被你們這些老娘們壓榨夠了,找個小姑娘換換心情。”南易抬起頭,指著自己的臉說道:“你瞧我的臉,是不是年輕了十好幾歲?”
宮雪無奈地搖搖頭,“小易,你還是這么坦白啊。”
“坦白點不好嗎?”
“不好,我情愿你哄哄我。”
“矯情,半輩子過去了,土都埋到胸了,幸福嬸,得有大嬸的樣子。”
“你討不討厭,干嘛著重強調我的年齡,以后還是叫我幸福姐。”
“行吧。”南易揚了揚手里的稿子,“這劇本肯定是小姑娘寫的,文筆不錯,創意也好,就是有些東西沒寫到點上,資料收集這一步沒做好,打回去重寫。”
“你們震暄影業怎么這么難纏,只給了二十萬,還想要怎樣?”
“哎,我說宮董,有你這么做生意的?小客戶怎么了,小客戶也是客戶,一樣要用心對待,下回再拿不出好劇本,我上消費者委員會告你們去。”
“你上消防隊告去。”
“上消防隊干嘛,請他們來捅你這個馬蜂窩呀。”南易說著,走到宮雪身邊,正色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宮雪茫然道:“什么?”
“還有不到三年。”
“你說退休的事呀,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南易摟住宮雪,輕聲說道:“年底我們把你的接班人定下來,然后安排實習。”
“你決定就好。”宮雪往南易的懷里拱了拱,“退休之后,我打算去奧地利住幾年,等年紀大一點再落葉歸根。”
“你談落葉歸根還太早了點,來一場環球旅行吧,我可以陪你度過旅程的一半。”
宮雪的睫毛抖動,仰起頭糯糯地說道:“環球旅行的時間很長,你確定能陪我走一半?”
“是的,這次絕對不會變卦。”南易嬉笑道:“因為我也想給自己安排一趟環球旅行,我們至少有一半旅程會重疊。”
“我說呢,你打算安排在哪一年?”
“你一退休就開始,我們無縫銜接。”
“嗯,我們認識多久了?”
“認識二十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啊,我是個活得很有計劃和心計的人,一般男人容易忽略的細節,在我身上都不會,關于你,關于我們的重要日子,我全用心背過,記得清清楚楚。”
“你想多了,我才不是考你,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二十年過去了。”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我們都老了,所以,我才要和小姑娘玩在一塊,多吸收一些年輕的味道。”
“你這一點是最讓我討厭的,不管什么事,你都會給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讓你所做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正義的。”
“虛偽吧?”
“很虛偽。”
“我虛偽,我自豪。”
“討厭,小孩子一樣。”宮雪拍了南易一下,嗔道。
“別忙著討厭,我傍晚的飛機,要是饞了,抓緊時間趕緊來。”
“去你的,把我當什么了,我至于嘛。”
“唉,口是心非你深情的承諾,都隨著西風飄渺遠走…”
“張雨生,別唱了,你的皮帶解不開。”
“怎么會,我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