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人才交流中心不遠的地方,有一塊街道交叉多出來的三角地帶,這個地方叫三角池。
三角池靠近人民公園的東畔有一面高聳的墻壁,上面貼滿的各種招聘信息和自薦信,有毛筆寫的,也有鋼筆寫的,往往一張上面的漿湖還沒干透,下一張就覆蓋上去。
上午還挺早,南易已經跑了一趟人才交流中心,用幾包555香煙和里面的一個工作人員建立了溝通的橋梁,打開了友誼的大門,為了鞏固剛建立的友誼,南易還幫工作人員整理了求職登記簿,并展開了真誠的探討。
通過探討,南易得知在這里登記過的闖海人中,研究生以上文化程度的占2,大學本科占46,專科占29,中專占11,高中以下占12,近10的人具有中、高級職稱。
而且這些人的專業涵蓋多達47個,其中很多專業都是瓊省建設急缺的,比如機械制造、電子工程、電氣自動化等。
帶著探討出來的數據,南易后來又去了那面被親切的稱呼為“闖海墻”的墻壁。
闖海墻前人頭攢動,不少人擠在那里看招聘信息,大部分人清清爽爽,有地方洗衣服,有地方住宿,少部分人比較邋遢,頭上有草屑,手臂、后頸沾惹著灰塵,有不正常的印痕,身上發散出或濃或澹的汗餿味,這些是在外面露宿的,通過身上遺留的痕跡,可以大致判斷他們昨晚的“鋪蓋”是在哪里。
南易站在人群里,掠過招聘信息,品讀著一張張自薦信,不消說,敢把自薦信貼到這里的,至少是個大學生,不少還帶著職稱、證書,也不乏瓊省建設急需的人才。
既然是對口急需的人才,怎么又跑到這里來貼自薦信?
品讀完自薦信,南易退出人群,在三角池附近轉了轉,居然沒見到任何一家干人才中介生意的店鋪或攤點,不管是正經還是不正經的。
很不正常,十幾萬聰明人集中在一起,又要被溫飽問題鞭笞著,不可能沒人想到這個主意,最大的可能是因為不讓干。
在腦子里畫一個叉,南易繼續窺探著一個個闖海人,不時的還會綴在他覺得有意思的人群后面跟一陣,見到不少人進了有賣愛島建設大彩券、公共建設彩票的地方,花上兩塊或五塊錢買上一張,期待一下中15萬的首獎。
去年剛上島的那一批一開始可能還會有大學生的矜持,認為只有坐辦公室和技術骨干才符合他們的身份,可一批批的闖海人過來,人早就變得務實,不少大學生都降低了找工作的標準,別說當飯館老板,就是在飯館里端盤子、洗盤子都已經有人干。
肚子是推著人蛻變的原動力,為了填飽它,一個人完全可以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南易還不知道闖海人里面有沒有發財的,但是本地的招待所和飯館肯定是發財了,而且是大發特發。
臨近飯點,南易跟著一大群人來到一個賣米粉的攤子,一塊錢一碗的米粉,就是米粉上撒點雜菜點綴一下,純利對半起步,這還是南易把島上的菜價盡量往高里估計的結果。
“菜市場。”
南易默默的定下明天早上該去探究一下的地方。
一碗米粉,南易從坐著吃,到因為攤子生意太好,羞于占位子而站著吃,足足吃了兩個小時。
“2743碗,1371塊5毛。”
放下碗的時候,南易為了補償攤販,在心里幫他算了一下賬。
南易是普通群眾,他的心聲有太多的人能夠聽見,一天賺兩三千的攤販肯定不是一般人,聽個心聲對他來說小意思。
找了個公話往賴䖑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南易又打了他的傳呼。
去年建省之后,瓊省才開始有了程控電話,今年二月,椰城剛剛開通126尋呼臺,至于移動電話,目前還渺無音訊。
“我在三角池,沒要緊事就過來一趟。”
椰城很小,賴䖑來的很快。
南易和賴䖑到一棵樹下呆著,南易指了指闖海人,說道:“看到沒有,這些人都是我們的財富。”
“大老,眾創空間里塞不下這么多人。”
南易睨了賴䖑一眼,“你還挺幽默,冷笑話講的不錯。眾創空間裝修好了嗎?”
“快了,最多一個月就可以入駐,大老,我們是不是該繼續拿地了,眾創空間只有30畝地,用掉了12畝,還剩下18畝荒著。”
“不急,栽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對椰城來說,最緊要的問題就是弄好梧桐樹。這幾天我也發現了,這里的用電還是有問題,我看很多小店晚上還要用柴油機發電,鬧哄哄的吵死了。”
“去年剛弄好一個火電廠,發電量不算大,要緊著幾個重要的地方用。”賴䖑解釋道。
“嗯,本來想去你辦公室找你聊,不過我覺得還是在這里說更有意義,對椰城來說,我們都是闖海人,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小圈子,和當地人幾乎格格不入。
我構思了一個比較大的計劃,在眾創空間的基礎上建造一個囊括高新科技產業園、眾創空間、高端公寓、高端人才小區、商業區、旅游景點的夢想小鎮。
高新科技產業園會有三個,分別是生物制藥產業園、電子科技創業園、動畫創意園,我有想法把制藥業打造成椰城的支柱型產業,電子科技創業園可以引進半導體相關的企業,或者是游戲開發和軟件開發的企業,動畫創意園我暫時還沒想好。
眾創空間我不解釋,你應該懂,無非就是比現在的眾創空間更大。
在三個產業園里工作的都是高端人才,自然要給他們做配套,小區、公寓、商業區就是為了他們準備的。
至于旅游景點,這是瓊省的發展規劃之一,算是應應景,是不是要大搞還得看產業園開發的進度。”
瓊島房地產會興起是發展的必然,也是政策上的偶然,南易已經把必然看在眼里,現在就等著房地產政策的放寬。
椰城有住房的剛需,危房需要改造,不足的人均住房面積需要補上,來得多走得少的闖海人需要有地方住,大部分是人才,椰城當然希望把這些人才都留下給椰城添磚加瓦。
闖海人為什么要闖海?
因為他們對自己的現狀不滿。
為什么會不滿?
因為闖海人看到堅不可摧的論資排輩現實,他們充分的認識到自己想上升非常艱難,屬于千軍萬馬走獨木橋,他們看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之后的自己。
一杯茶、一張報紙、聊聊八卦,無聊的過一輩子。
也有可能有更緊迫的原因逼迫他們盡快逃離,比如說房子,他們無處安放的騷,只能在家里沒人的時候偷偷釋放,甚至需要問有房的人借個場地抓緊胡搞。
文藝一點說,他們的愛情之花想要綻放,需要靠借、靠偷。
瓊島這里百廢待興,一切剛剛開始,他們大部分人來之前并沒有想好來了之后該干什么,他們只知道草創時期的機會是最公平的,他們爬火車過海峽,就是要過來尋找他們心目中公平競爭的機會。
瓊島并不產郁金香,闖海人帶來了利于房子茁壯成長的營養土,一朵朵還在內地看報紙的郁金香早晚會被吸引過來,因為這里可以實現單位和個人之間的雙贏。
南易其實想的很多,他不但想要在泡沫中挖到金礦,還想在泡沫破裂之后參與收拾殘局,建立生物制藥產業園初始的目的就是給無二藥業準備,在椰城給無二藥業打造一個產業鏈。
但是計劃還有很長的延伸,他不但要把制藥業打造成椰城的支柱產業,還要把椰城建造成健康療養之城,即將會出現的爛尾樓,很大一部分他打算改造成一座座療養公寓、療養別墅繼續蓋下去。
不僅如此,他還要在這里打造一間專攻老人病的頂級醫院,把療養和治療兩塊都抓起來,吸引盡可能多的高退休金老年人來這里養老。
這一塊搞起來,白日飛升服務公司就可以過來開分公司了,想老年人所想,急老年人所急,活得體面,走得風光。
墳頭蹦迪,有;想看鋼管舞,可以;想聽二人轉,安排;想傳統一點多來幾個孝子哭,SoEasy,新鮮出爐的大孝子要幾籠有幾籠。
只要八億八,海底墓走起。
親,海底墓哦,不怕別人挖你家祖墳哦。
搞一個考古海底墓園,再搞一個土方海底墓園,平日里別人家祖墳挖多了,肯定怕自己的墳被人給端了,不端也會被潑糞,就問怕不怕,確定不來一套莊園型海底墓?
沒錢?
往這邊看,八十八層的高層海底墓,八萬八一個平方,沒有公攤,使用權永久,我建議你選八十八層,天臺可以附送;只要再加五十萬,每年你的忌日都會定時演奏《生日快樂》,嗩吶、琵琶、大鈸、小鈸都有,一定搞得熱熱鬧鬧。
搞療養的同時,也可以慢慢布局整形產業鏈,和亖亞遙相呼應,親,做完手術就可以去亖亞,登上游艇蹦察察。
再遙遠一點,還可以布局第五次工業革命,打造工業5.0的支柱產業“直播帶貨”,亞當·南將來會說一句名言——誰掌控直播帶貨,誰就制霸22世紀。
南易打算在直播帶貨上下重注,拿出他全部身家0.010524億梭哈,不成功則成仁。
“請保持克制,千萬不要出動網紅,千萬不要開啟美顏核彈發射按鈕。”想到將來別人會這樣哀求他,南易就覺得帶勁。
賴䖑驚訝的說道:“大老,這個計劃會不會太大了,得投資多少啊?”
“資金不是問題,如果有需要,夢想小鎮可以號稱投資一百億,你要是覺得不夠,那就再加一百億。”
“曹孟德赤壁之戰號稱八十萬大軍?”
南易嗤笑一聲,說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想有零有整也行。”
“大老,你莫玩我,我肩膀小,窟窿捅太大,我頂唔住啊。”賴䖑一副苦瓜臉的說道。
“得了,不逗你了,百億是隨口一說,要砸下巨資是認真的。”南易擺了擺手說道。
“真要搞這么大?”
賴䖑根本不懷疑南易會湊不到百億資金,就是他自己只有百來萬,他也有辦法隨時弄到大幾千萬,而且他多多少少從賴彪那里聽過一些南易的信息,不說其他,就是方氏集團過來也能把這個計劃給撬動。
“立項一定要大,資金可以慢慢到位,這個計劃執行的時間跨度會很長,和椰城政府接觸,定下位置、批土地、做設計,這么多流程下來,一年半都未必夠。”
賴䖑尋思了一下說道:“還是往平走,不往高走?”
為了能多批一點土地,眾創空間被設計成LOFT,一座連一座,不然初期規劃只是塞下兩千人的眾創空間哪需要30畝土地。
“這次恐怕不行了,夢想小鎮的計劃不僅要大,要一鳴驚人,還得爭取高,我們可能需要蓋一棟全國第一高樓。”
最高、最大,這種務虛的名頭有太多的人喜歡,有個第一高樓的噱頭,這個計劃的開局會簡單好幾倍。
“大老,我是不是該退位讓賢了?”賴䖑想了想,說道。
“這個計劃有點大,我要叫人過來考察論證,還要和你哥好好聊聊,聊完還得和你哥的表哥聊聊。”南易擁住賴䖑的肩膀,“這個計劃還是你來主導,不過你也該準備著退居幕后,我呢,準備好去募集資金,啟動資金兩三個億還是要的。走了,明天你陪我去菜市場。”
“要早起啊?”
“廢話,不早起怎么買得到新鮮菜,我還想去蔬菜批發的地方看看,去見識一下菜霸的風采。”
沒有正式名字的蔬菜批發市場,姑且叫它椰城蔬菜批發市場,這個市場在長堤路。
賴䖑打聽了一下,原來這個市場上貨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到凌晨,所以,南易的菜市場之行從明天提前到今天。
一開始,椰城的菜販子都是在東門市場搞批發,由于市場里交通不便,運菜用的農用車難于通行,于是在去年,市場里的幾位批發量比較大的菜商一起商議,尋找一個地方蓋個蔬菜批發市場。
很快,他們選在長堤路,用竹排搭建起一個簡易的市場,大概三四畝的樣子,沒有攤位,也沒有名字,但比起東門市場方便了好多,從此椰城也就有了真正的蔬菜批發市場。
南易戴著平光鏡,手里拿著鋼筆正在本子上沙沙沙寫著。
就在十分鐘之前,他有了一份新工作,在《菜籃子早報》當特約記者,這份報紙同樣也是在十分鐘之前創立。
不用懷疑南易在說假話,這份報紙真實存在,而且是信息高速公路上高科技的體現,它擁有特殊的載體,需要通過電腦加網線才能閱讀,想要閱讀還得再等等,服務器的網線還沒插上。
陌生之地,找別人問東問西,問的還是商業機密,不挨打簡直天理難容。
可是把身份切換到記者就不會了,不但不會挨打,還能被熱情款待,南易這會就受到了熱情款待,在他邊上不僅泡著一杯熱茶,還放著一罐椰子汁,香煙若干。
南易寫完一段,又抬頭向對面的符兵符老板提問,“符老板,你們平時都到哪里收菜?”
符兵很年輕,聽他說大前年才從初中畢業,一畢業就跟著自己的姐姐搞蔬菜批發,辛苦是辛苦一點,但是錢不少賺。
“省內,還有就是大陸那頭,嵁江下面的俆聞縣。”
符小老板很拘謹,很努力的讓自己的普通話聽起來標準一點。
南易寫下幾個字,又問道:“來了十幾萬闖海人,你們的生意是不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好了一點。”
一問一答,南易避開價格問題,問了不少他想知道的東西。
等南易覺得再不好問其他之后,他才結束了采訪,在符兵的戀戀不舍中離開。
回到車里,南易獲得了賴䖑“真能裝”的美譽,得此稱號,南易卻是寵辱不驚,澹定的回到望海樓,給葛翠竹去了一個電話,滴咕一陣,又讓其安排一下,給符兵獨家供應一種瓊島上沒有的蔬菜。
如果把現在的椰城蔬菜批發市場收編了,蓋一座更大更全面的蔬菜批發市場,前景還是不錯的,只是很可惜,墾殖集團的觸角不能往這個方向伸。
墾殖集團雖然是全產業鏈布局,可到了終端這一環,會走高端路線,不管是當下的鰻魚、椴樹蜜,還是一直在發展的蔬菜供應網絡,要么和批發商對接,要么和企業終端客戶對接,直接對接老百姓的還只是小打小鬧。
將來就算要擴大也會有選擇性的擴大,避開與民爭利的品類,簡單的說,就是讓墾殖集團不具備操控菜籃子的能力。
墾殖集團各塊業務之所以獨立建立公司,南易既有低調的考慮,也有多制造幾個中間商,達到多繳稅的目的。
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這話聽著悅耳,可一件商品不在合理的范圍內多倒幾手,又怎么保證國家的稅收?又如何創造更多就業?
一家企業把所有流通環節都把控住,賬目內部直接走完,壓縮成本的主意打到稅收上,這可就不太懂事,格局太低了。
第二天。
為了不錯過菜市場上貨的時間點,南易沒有把南無為叫醒,讓校花留下,他自己帶著虎崽早早的就離開望海樓。
南易已經看過椰城的地方志,知道椰城以前有城墻,始于明朝,那時城墻內有一條十字街,南北這條街叫城內大街,中間這條往左是西門大街,往右就是東門大街,到民國時拆除城墻,南北這條改成博愛路;
而東西這兩條街的名字都沒變,現在還叫西門大街,還有東門大街,下店上住的椰城老騎樓便在這附近,這里代表著椰城的老容顏,很多老字號都是在這里經營,即使搬出去,前面也會打上個老博愛路或者老西門的前綴,以形容年代之久長。
東門與西門的交界處,是原來潮汕會館所在的西關內牌坊,南易兩人從天后宮一路走來,就走到了這里,西關內對面也有個牌坊,上面寫著東門菜市場,這里是椰城最古老的菜市場。
它最初起源于干貨海產品批發,后來逐漸形成了街市,呈一個短十字,長的這條就是從博愛路這邊的東門市場的牌坊一直到塘邊路,中間一條小街左右橫出去。
東門菜市場是怎么形成的,年代和自發性已經不可考,沒有店面也沒有棚子,就在小道的街邊擺著攤位,巷子又窄且擠,南易兩人到的時候,各個攤位正在出攤、上貨,行人、自行車、三輪車交織在一起。
這時候的豬肉檔老板會被稱呼為殺豬老,無他,他們賣的豬肉一般都是自己跑鄉下去現殺的,所以,他們就不用凌晨起來去批豬肉,出檔想早就能早一點。
南易眼前的豬肉檔已經出攤了,一個老阿媽正在和殺豬老討價還價,殺豬老嘴里叼著煙,手里的砍骨刀不停,嘴里的討價聲也不停。
不遠處的雞檔也迎來了今天第一個開門生意,雞籠里出現一只沾滿血腥的手,一只只雞拼命躲避著血腥之手,不想被它抓住,彷佛知道一被抓住就要被送上斷頭臺。
一只雞脖子被掐住,手順著脖子往下一擼就牢牢抓住雞翅根,雞被拖出雞籠,發出凄厲的叫聲,聲音一蕩一蕩。
過稱,收錢,找錢,草繩捆住雙雞翅根,雞到了買家的手里。
噗噗噗,吧嗒,吧嗒,雞拉了,很大一坨。
如南易心里所想,錢貨兩訖的買賣雙方因為雞屎缺失的分量爭吵起來。
雞有點蔫,雞屎又太大,多半開檔前突擊喂過食,至于有沒有攙石子或沙子不太好說,得上手摸摸雞的嗉囊才好判斷。
看過熱鬧,記下雞價,南易就繼續往前走。
菜場的東西很齊全,從蔬菜到各種肉類、海鮮一應俱全,在攤檔后面還有自建的居民樓,有祠堂,有各種批發部,房子的連接處還有弄堂,頭探進去看看,發現延伸處是住家。
南易還在一隅看到了符氏大廈的門樓,按椰城這邊的說法,這應該是符氏大屋,以前應該住著了不得的符姓人家。
在別人看傻帽一樣的眼神中,南易把整個菜場逛了一個遍,找個角落把剛才記住的各種價格寫下來,然后才有閑情逸致把自己當做游客慢慢游蕩在菜場周邊。
周邊和菜場里一樣,看起來陳舊,充斥著斑駁,而且又臟又亂,但是生活氣息濃郁,生機勃勃,有各種小吃店、老騎樓、1989年小巷、老爸茶,這些構成了一個生活的完整氛圍,缺一不可。
進入博愛路,小吃店變得更多,騎樓也多,走在騎樓下面,嗅著石灰墻沾水后散發出來的味道,能讓人感覺到年代二字。
一路走去,街邊的房子上的木板輪番被拆卸,門口,一張張桌子支棱起來,牛雜、腌粉、切雞、糖水、紅薯粥、切面,很多吃食,數不過來,看著都像是老字號。
南易鬼頭鬼腦的探進一家店鋪里,先平視再俯視,然后欠欠的來了個仰視,得,墻上掛著一個相框,里面鑲嵌著先人的黑白照,直勾勾的看著南易,彷佛在對他說:“小子欸,眼睛不老實,今晚八點,我去找你。”
“不見不散!”
身為真正的唯物主義者,南易是可以在水井里養蠱的存在,從來不怕任何牛鬼蛇神,何況他還有個干爺爺姓蔣[秦廣王蔣子文]。
雙手合十,朝遺像拜了拜,南易把目光收回,換了下一家眼睛就變得老實多了。
走累了,就在一家賣雞屎藤面的店里坐下,叫了兩碗面,在墻上兩雙眼睛的注視當中把面吃完,把湯也喝干。
小歇一會,繼續往前。
穿過一個叫龍興坊的小牌坊,拐過一處小廟,見到一棵大榕樹,在邊上就看到一家茶館,這里是剛才從面館的老板那里打聽來的,說這里的老爸茶很地道。
在店里坐下之后,南易就覺得面館老板不太地道,他居然沒提醒南易別把面給吃完,留著點肚子給茶店。
老爸茶就是老人茶,意為老年人消磨時光的地方,在椰城興起沒幾個年頭,其實說起來和粵式早茶差不多,茶就是普通茶,主要還是賣吃的為主。
兩杯綠茶,再叫上一份清補涼,用眼睛聽幾個中年人在那里聊天,反正也聽不懂椰城話,就讓耳朵歇一歇。
飲茶,往椅背上一靠,四肢隨意的舒展,整個人頓時變得懶洋洋。
這里的氛圍很好,南易挺喜歡,他已經惦記著在這里買一棟騎樓,當成他在椰城的定居點。
茶過三泡,南易就結賬離開。
重回博愛路,走了沒一陣,就看到路邊擺著幾個水產箱,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在那里用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吆喝著,“對蝦,剛剛出塘的對蝦。”
南易䁖了中年人好幾眼,總感覺這張臉似曾相識,于是,他就朝著中年人走了過去,湊近又䁖了兩眼,然后低頭看向水產箱。
見到身邊出現人,中年人就問道:“要不要買一點?價格很便宜。”
南易抬頭,笑了笑,“東方對蝦,還是活的,你的養殖場就在瓊州海峽吧。椰城這邊,還是嵁江?今年印尼對蝦產量過剩,他們最大的出口地美國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對蝦供大于求,為了減少損失,印尼的養蝦大戶正在大量往外低價傾銷,你的蝦再便宜還能便宜得過他們?”
中年人一聽南易這么說,臉上立馬露出難色,他又怎么不知道印尼對蝦正在傾銷,正因如此,他才又慘了,他養的第一茬對蝦正好趕在這個時候出箱。
“唉,太倒霉了,幾次生意都失敗,搞養殖就這么難啊。”中年人暗暗自艾自憐。
“你有幾噸?”
中年人未答,南易緊接著又問道。
被印尼這么一搞,今年國內對蝦的養殖戶日子都不太好過,如果中年人肯把價格壓到很低,南易不介意把他的蝦吃掉,運到北方可能有機會賺點小錢。
真是小錢,今年行情真不行,就算是對蝦不要本錢,運費、損耗什么一算都賺不到幾個錢,這時候做對蝦的買賣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可誰讓南易看這個中年人面善呢。
南易一個“噸”字出口,中年人的眉頭就舒展開,連忙說道:“這位老板不知道怎么稱呼,我叫鐘山泉。”
“我姓南。”
南易嘴里回了一句,心里就尋思,“浙省口音,名字也對得上,原來這個時候他已經在椰城了?”
“你好,你好,南老板,如果你要吃掉我的對蝦,我可以給你算最便宜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