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的結果沒等來,南易卻等到了王振的通知。
打了個電話給涂雨,把兩人約定的時間往后挪了挪,南易就登上了開往蓉城的列車。
滬海到山城并沒有直達車,需要在蓉城中轉,而且南易的彈跳戰術也沒有施展的空間,根本就沒有香塂飛山城或蓉城的航班。
算上等待和其他這樣那樣消耗的時間,歷經三天左右,南易才在蓉城的火車站下車,還好不是夏天,身上并沒有變餿。
走出站前的廣場,南易的眼睛從抱雞婆車[三輪機動車]和人力三輪車上掠過,最后停在一輛福特出租車上。
抬步走到副駕駛的位置,彎腰看著駕駛座,“荷花池,二十五去不去?”
“不去,至少三十。”司機看了南易一眼,說道。
“二十七。”
司機不耐煩的說道:“上來嘛上來嘛,搞快點。”
談妥了價格,南易上車坐到駕駛位的后面,校花坐他隔壁,虎崽坐在副駕駛。
喜歡在火車站拉客的出租車,沒有貓膩的很少,不先談妥價格直接打表的話,南易也不知道最終會出來一個什么價。
在車上南易研究了一下蓉城的地圖,臨下車前還找車上的蓉城本地人打聽了一下這邊出租車的行價,剛才他報出二十五塊的價格,是在蓉城出租車起步價12.6元的基礎上計算了里程的,還留了一定的余量。
南易倒不是斤斤計較這點小錢,他是懶得遇到網文里被宰然后揪出大人物裝逼打臉的橋段,何必呢,打個出租車還這么多戲,自己謹慎一點就行了。
打表是能繞路就繞路,一口價是能多快就多快,一路上司機沒什么話,就是專心開車,沒多久車子嘎吱一聲就停在荷花池市場的大門口。
虎崽付錢,三人下車,出租車呲溜一聲冒著濃煙飛走。
“南生,多了五塊。”虎崽說道。
“最多兩塊,路上人多,抄了一段近道。”
“南生,有不少老榮在干活。”校花提醒道。
“嗯,正常,批發市場身上揣的現金多,在這里出工油水足。”
說著,南易把褲兜里零碎的五塊多錢給掏出來,接著又塞回袋子里,只希望老榮們別盯上他個窮鬼,錢被偷無所謂,褲子被劃破就可惜了,牌子貨,三十多一條呢。
在火車上的時候,那個告訴南易出租車行情的蓉城人,還另外給了南易一句忠告——沒有十足的必要,不要來荷花池。
在大門口站了這么一會,南易覺得這句忠告挺實在的。
略過老榮不談,這里的交通就很糟糕,拉貨的三輪車在人群中亂竄,不時的就會造成堵塞,剮蹭的事情也是不斷,就現在,一個婦女拉住一輛三輪車在那里理論著。
三輪車夫挺橫,在那里大聲叫著,婦女也不遑多讓,十八代已經問候完,正沖著十九代去,罵著罵著,雙方就開始推攘,進而,婦女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三輪車夫懵了一下正準備還手,婦女又給三輪車夫襠部來了一腳。
“真慘,尖頭皮鞋啊。”虎崽幸災樂禍道。
尖頭皮鞋、婦女這兩個因素加在一塊,意味著這場架不太可能有后續,三輪車夫根本沒臉也沒膽無休止的糾纏,估計待會就是婦女賠點小錢了事。
“走吧,進市場看看。”
南易走進市場,把鞋類、皮具、服裝、百貨、家電、工藝品等各個批發區都轉了一遍,大致了解了一下這邊的批發價格,又在一個本本上記錄了幾頁,什么都沒買就再次出現在大門口。
往西走了將近兩公里,就來到九里堤。
龍門陣最早的廚師羅坤,去年已經從龍門陣離職回到蓉城,就在這里附近開了一家自己的龍門陣餐館。
南易三人找了一會,就看到了餐館的招牌,還別說,門面還不小。
“羅老板在不在?”走進餐館,南易就嚷了一聲。
“誰啊?”
羅坤從后廚走出來,一見是南易,趕緊上前招呼道:“老板,你怎么來了?”
“要去山城,路過這里,為了省點差旅費,就到你這里來蹭飯了。”南易帶著笑意說道:“以后就甭管我叫老板了,你現在自己就是老板。”
“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老板,沒有你,哪有現在的我。”
“有心了,你老婆呢?”
“在上班,找了個學校當英語老師,原來在店里幫忙的時候太煩了,天天有人過來看稀奇。”
“哈哈,誰讓你找了個洋婆子呢,還是一個好看的洋婆子。你也算厲害,在倫敦把錢掙著了,老婆也找到了。”
“一般一般,老板你坐,我去給你倒茶。”羅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給南易安排了位子。
一陣忙活之后,羅坤又坐著陪南易說話。
“快飯點了,你還是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沒事,我現在很少下廚,店里有請廚師,只有忙不過來的時候,我才會去幫忙。”
“哦,生意怎么樣?”
“中午這頓不行,晚上生意好,一天賺三四百沒問題。”
“打白條的多嗎?”
羅坤壓低聲音說道:“我把店開這里是精挑細選過的,打白條的到不了這里,吃霸王餐的倒是偶爾會有,不多,一個月一兩回,還應付的過來。”
“那還好,開飯館有吃白食的正常,除了開飯館,還做其他營生嗎?”
“做,當然做,老板你教的嘛,不能讓錢在那里睡大覺,飯點忙完,我都會去前面轉轉。”羅坤指著一個方向說道:“那里有個換房站,我會去那里倒騰房子。”
換房站只是雅稱,說起來就是一些換房的人聚集的點,換房就是以房換房,拿自己的房子換別人的房子。
之所以會出現換房這種行為,大部分人就是為了換到離自己上班的地方比較近的房子,有些人是為了孩子上學方便,也有人為了結婚,貼點錢小房換大房,當然也免不了京城“房蟲兒”那一類人物,純粹以此謀生。
除了換房,這個年代還有換工作、對調戶口的,更奇葩的還有換老婆的,當然,那只是無巧不成書,正好兩對夫妻離婚后來了個對調。
換房這種事情在大一點的城市很普遍,并不是某個城市的特色,應該說是時代的特色。
“好倒騰嗎?”
“還不錯,我手里現在有五個鋪面房,八套兩居室,還有五六個單間,今天已經跟人約好了,晚上去看房子,單間換兩居室,我額外貼點錢。現在外地人來荷花池進貨的越來越多,我想在那邊盤棟樓開家小旅館,可一直沒遇到機會。”
“眼光很好嘛,剛才我就在荷花池轉了轉,進貨的人是不少,開一家便宜的小旅館,再幫旅客寄存一下貨物,生意絕對不會差。”
“呵呵,都是老板教得好,你不但讓我賺到了錢,還教我怎么錢生錢。”
“那也得你肯聽,池田今年有遇到幾個老人回來找工作,都是去年前年剛回來的,一兩年時間,在國外掙的錢都被糟蹋干凈了,唉,幾年的罪算是白遭了。”
“賭光了?”
“不是賭還能是干嘛,一個在東京背了五年尸體,攢了幾十萬回來,不到半年就輸了個精光,幾十萬吶,在老家買片山頭,種上果樹,圍一大片地基,給自己蓋個宮殿都行,人上人不做,就要去牌桌上爽那么幾下。
聽說輸光了,還欠了好幾萬賭債,這渾蛋差點拿老婆抵賭債,還好他老婆跑得快,嫁給這種男人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東京背尸體?老板你說的是跟我一起出去的張水根?”
“對,就是跟你同一批的,你跟他有聯系?”
“出國前培訓的時候,我和他處的還不錯,在美國的時候有和他有通信,后來去了倫敦,通信就變少了,慢慢也就失去了聯系。張水根挺憨厚一個人,怎么變成這樣。”
“有點錢,不知道自己姓誰了,嘚瑟唄,幾十萬哪有這么容易輸干凈,還不是被人當羊牯給箍了。錢不可能一次就輸完,做局的人要下餌,一開始還會讓他贏一點,等開始收網,他也有抽身的機會,可他并沒有,那就只能說他活該,德不配財。”
“真可惜了,幾十萬放著吃利息也能吃一輩子了吧。”羅坤嘆氣道:“我存了二十萬死期,五年的,等到期了可以取出來三十幾萬,我打算看情況再接著存,這筆錢打死不動,就留著將來給孩子讀書用。”
“接著存就算了,現在是國家缺錢,這才高利息鼓勵大家存錢,過幾年情況一變,存款利息就不一定有這么高了。”
“那就五年過了再說,現在說的利息,銀行總得認。”羅坤說著又說道:“老板,你先坐著,昨天有人上了一點好貨給我,我去給你做了。”
“不急,我聽說你們五川人家家戶戶養大熊貓,你家的在哪呢,先帶我去瞧瞧。”
“哈哈,老板你就別開玩笑了,哪有什么家家戶戶養大熊貓啊,上回我帶我婆娘去看大熊貓,給她拍了幾張和大熊貓一起的合照,花了好幾百,一張照片五十塊呢,不過也值了,能騎著大熊貓拍照,幾個人有這種機會。”
“是值了,聽你這么一說,我都心癢癢,要是山城回來的時候有空,我也去騎一騎。”
南易聽羅坤這么一說,還真有點要去的沖動,這種項目估計隨時會停,錯過可能就永遠錯過了。
羅坤進了廚房,過了半個小時,手里捧著一個大托盤又出來。
“老板,你來的正是時候,你看,這是東北蝲蛄,這個是我們五川的蝲蛄,這個是牛肝菌,很少,不容易找,現在已經賣到幾十塊錢一斤了。”
“這個蝲蛄,你們五川不是叫土狗子么?”
“老板,你知道啊,我還怕你不知道,故意叫它五川蝲蛄呢。”
羅坤說的蝲蛄,學名叫螻蛄,各地的農村都常見,專門吃新播的種子、植物的根系,對農作物的破壞性很大,不過味道很好。
“我是種地的嗮,這種害蟲怎么可能不認識。”南易說著,捻了一個塞到嘴里,“嗯,好吃,炸的恰到好處,這個時間螻蛄還沒出土呢,哪抓的?”
“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有人特意去挖的,蓉城這里喜歡吃野味的人不少,店里要沒野味,吸引不了大客戶,我就結識了一批搞野味的,他們每天都會送東西過來,不管好差我都會收了,就怕他們不再給我送。”
“嗯,還有鹵豬頭,這顏色一看就有年份了,味道肯定差不了,羅坤,菜夠了,別再弄了,一起坐下吃吧。”
“也沒弄多,廚房里還有個馬思漢和鵝巴藠,我去端出來,老板,店里有五糧液,要不要整點?”
“五糧液就算逑咯,哪里還喝不著,來點特色滴嘛,少點就可以,我酒量不得行。”
“好嘛,搞點文君酒,我們這里人都愛喝這個。”
“要得。”
很快,羅坤就把菜捧過來,順帶一瓶酒,也沒忘記給校花和虎崽安排吃的。
“老板,我敬你,要沒有你,就沒有我今天。”
一倒上酒,羅坤就舉杯說道。
“干。”南易痛快的喝掉杯中的酒,才說道:“不用感謝我,你有今天都是你辛苦奮斗來的,要感謝就感謝你自己曾經付出的努力,還是在家里呆的安逸吧?”
“安逸,巴適的很,在外面第一年還好,第二年就天天想家,要不是認識我婆娘,我還呆不了這么些年,老板,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龍門陣餐廳獨立出去以后,南易本打算讓羅坤接手掌門人的位子,誰知道他居然辭職回家了,算是讓南易的安排落了個空。
“別這么說,人各有志,呆的安逸比什么都強,只是你掛龍門陣的招牌,這可是嗆行,我得問你收授權費。”
“嘿嘿,龍門陣本就是我們蓉城的嗮,平時下午我不去換房站就去打打小麻將,輸贏幾毛錢,喝上一肚子茶水,去采個耳朵、泡泡腳,晚上回來忙幾個小時,然后搞幾個菜,整點小酒,那叫一個巴適。”
“是舒服,我聽著都羨慕,不過,你也過不了幾天這種好日子了,你老婆懷了是吧?”
“懷了,看肚子不止一個。”
“哈哈,要來倆兒子有你受的。”南易說著,忽然又說道:“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羅坤拍著胸脯說道:“老板你說,有什么事我能做的,絕對沒二話。”
“不用拍胸脯,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在搞換房嘛,平時幫我留意一下你們蓉城的老洋房,好一點的,但又不是名人故居或有歷史典故的那種宅子,我想買個三四套放著,蓉城的氣候養人,等年紀大了,不時的過來住住。”
“這個好說,我一定給老板你留意。”
“那就辛苦你了,我嘗嘗蝲蛄,這東西你們五川沒有吧?”南易夾起一只蝲蛄說道。
“有,但是少,只有很干凈的活水才能見到,這個不是我們本地的,是東北那邊來的,有幾個客人喜歡吃,我就讓東北那邊的熟人定期往這邊送,聽說那邊也不好抓,供應一直不太穩定,這些是昨天剛送到的。”
“喔,那我等下給你留個電話,前兩年我在長白山投資了一個鹿場,在鹿場的邊上就有條小溪,那里面的蝲蛄不少,我就順便把那條小溪給承包了,不讓人抓,還給蝲蛄制造良好的繁殖環境,現在有點泛濫的趨勢,是時候每年定量往外賣了。”
“還是老板做事老道,過兩年蝲蛄變少,這價格肯定要往上漲。”羅坤豎了豎大拇指說道。
“漲又能漲多少,沒多大花頭,要說值錢還是這個東西值錢。”南易拿筷子指了指牛肝菌,“這個月份居然還有新鮮的?”
“有,四姑娘山上有一塊比較奇特的地方,其他地方積雪,但那個地方卻常年沒雪,好像地質隊還去考察過,說是地底下不太深的地方有巖漿反應,地熱比較充足,造成了什么小范圍的氣候差異,菌啊、果子啊,成熟時間都比較晚。”
“那地方牛肝菌多嗎?”
“不多,一年最多能有一千多斤,采的人多,有些不講規矩直接斷根,一年比一年少。”
“你去試試能不能把那塊地方承包下來,你要能承包下來,把牛肝菌賣給我,我至少給你這個數每斤。”南易的左手做了一個六的手勢。
“六十?”
“什么六十啊,六百,而且是保底,牛肝菌不精貴,但長對了季節就精貴了,不過這個只能做獨家買賣,要是別人在這個月份也能提供牛肝菌那就不精貴了,也賣不到這個價,這里面的問題很復雜,只有一千來斤能賣這個價,你要拿出一萬斤,那又不值錢了。”
“老板,你的意思是一千斤能換六十萬,但是兩千斤就換不來一百二十萬?”
“什么一百二十萬啊,六十萬都換不到,物以稀為貴,一千斤是一個坎,超過這個數,你就給我扔火塘里燒掉。四姑娘雪山出品加上一千斤才等于六十萬,沒有疊加,沒有翻倍,懂了嗎?”
“懂了,一年定死的六十萬,那也沒多大的花頭。”
南易樂道:“你小子,一年白撿的六十萬都看不上了,不是還有果子嘛,那些也能賣錢。”
“呵呵,不是看不上六十萬,我是看不上它沒有增長空間。”羅坤尷尬的笑道。
“有沒有增長空間還得考察之后再說,待會你裝點牛肝菌,我要寄出去化驗一下,要是它里面有特殊的有益成分,那價格還能往上漲,明年年初還能上四姑娘山嗎?”
“二月份當然能上山。”
“搞錯了,我說的是公歷的明年,就是一月初。”南易擺擺手說道。
“一月初也能上山,我說的那個地方并不險峻,只要當心一點不會出事,老板你要派人來考察?”
南易看著羅坤的臉,似笑非笑道:“嗯,考察一趟考察費用要兩萬左右,我們一人出一半,要是考察結果不理想,錢就打水漂了,你要不要搏一把?”
“搏啊,我當然要搏,老板你都看好,我沒理由不看好啊,不就一萬塊錢么,打水漂就打水漂。”羅坤一個磕絆都不打的說道。
“行啊,那我們就一起搏一把。”
“嗯。”
南易夾了一只蝲蛄,剝殼后放到嘴里細細品味。
蝲蛄和小龍蝦長得差不多,可以說是孿生兄弟,不過蝲蛄的味道更鮮美,自帶一股甜味,也沒有小龍蝦身上的土腥味,小龍蝦的烹飪方式完全可以和蝲蛄通用。
不過十三香、蒜香蝲蛄就是暴殄天物,只有孬貨,身有異味的食材才需要放重料,蝲蛄只需清蒸就味美十足。
一口蝲蛄,一口螻蛄,再來一口辛辣的鵝巴藠,文君酒一送,美滋滋的,鹵豬頭的味道也很好,掛灶臺上熏的時間久了,那味道甭提了,拿個土地也不換,城隍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豬頭肉好,幫我留兩個,我回來的時候帶回去。”
“好,老板等你回來我給你弄個豬頭山吃,那味道也很好。”
“豬頭山怎么弄?”南易好奇的問道。
“整個豬頭洗干凈了放到蒸籠里蒸,一直蒸到油分溢光,起鍋,淋上調好的湯汁,直接用勺子舀著吃,那味道巴適得板。”
“哈哈,你一說,我口水都流下來了,這個一定要,回來的時候,還有客人跟著,你幫我多弄幾個好菜,別替我省著,就按三百塊的標準弄。”
“錢就別說了,我一定給老板弄妥帖,絕不會讓客人挑刺。”
“好啊,走一個。”
蓉城的掏耳朵,揚州的修腳師傅,這都是出了名的手藝。
吃飽喝足,離開羅坤的飯館,南易就去了寬窄巷子,一張張竹高椅旁邊坐著一個個翹著二郎腿的掏耳師傅,身邊擺著木箱子,叼著煙葉,不疾不徐、安安逸逸的等待著客人上門。
南易掃了一眼,挑中一個五十來歲的師傅,走過去在竹高椅上坐下,掏耳師傅猛抽幾口,把手里的煙葉抽完,走到南易身后,打開木箱子,耳扒子、鵝毛棒、鋏子、震子、馬尾、刮耳刀、耳起、棉花棒、酒精、頭燈等十幾樣工具就顯露出來。
等鵝毛棒一進南易的耳朵,他就是渾身一哆嗦,這具身體還是第一次享受手藝人的掏耳朵服務,之前,也就是萩原小百合給他服務過,其他幾個就算了,南易還怕自己耳膜被戳穿了。
“好敏感哦,同志你是第一次掏耳朵嗮?”
“算是吧,師傅你的手藝真好,做了好久了吧?”
“十五歲開始干,三十六年咯,之前是偷偷干,現在可以光明正大。”
“難怪手藝這么好,師傅一天賺不少吧?”
“賺不了錢,就是糊口。”
師傅明顯不想談錢,南易就轉移了話題,“師傅,我打聽一下,哪里的澡堂子干凈點,最好有單…盆塘[搪瓷浴缸,木板隔出一個單人空間]。”
“盆塘除了大眾浴室都有,你要說干凈點,那你只能去單位的澡堂子,鐵路局,那里去的人不多,池水比外頭干凈點,今天是換水的日子,你早點去,還能洗到頭道水,兩角兩分錢,巴適得板。”
“謝謝師傅。”
掏過耳朵,付完錢,按照掏耳師傅指的路,南易又去了一環路,鐵路局的澡堂子就在局大院的斜對面,蓉城鐵中里面一棟紅色的單層建筑,背后就是林業廳醫院,好找的很。
先在外面的門口買票,就和掏耳師傅說的一樣,盆塘兩角兩分。
拿著票,走到澡堂子隔出來的一個小間,里面坐著一個收票的,桌子上擺著一個木箱子,自己把票投進去就行。
澡堂的門上掛了個布簾子,為了保溫,布簾子很厚很重,撩開得費點力氣。
走進去,里面排著若干條帶靠背的木質長條椅,比一般的要長,一條起碼有六七米,洗澡的人就把脫下來的衣物擱在上面,不用擔心丟失。
南易有樣學樣,一點不擔心丟貴重物品,校花就在外頭,值錢的東西都在她身上。
澡堂子中間有個大爐子,火燒的很旺,熱力可以覆蓋整個房間,讓人一點都不覺得冷,和這時候大多的民用建筑一樣,澡堂子透露著這個時代的工業化粗糙。
四周都是水泥,只有地上才鋪著瓷磚,壞了幾處,坑坑洼洼的;冷熱水管直接安在墻面上,沒有花灑,大股的水柱落在頭上、肩膀上,砸的人生疼。
冷熱水各用一個小閥門調解,冷熱水要調不好,一股下來,可以把人燙的哇哇亂叫,南易先打開冷水,然后慢慢調節熱水,微涼就停,不敢開到最合適。
鬼知道燒鍋爐的是不是老師傅,“恒溫”在澡堂里是很難達到的東西。
燈的瓦數不大,最多十五,水泥墻面完全不反射燈光,蒸騰的白色霧氣中,澡堂就顯得異常昏暗,一大群看不清臉龐的裸體豎立其中,恍惚中還以為到了毒氣室呢。
一百二十七度角的向下俯視,目光一圈掃下來,南易變得自信滿滿。
美滋滋的在水下沖了沖,厚著臉找人借了塊肥皂使使,唰唰唰,在肚子上來回一陣抹,把肥皂洗干凈還給人家,然后手捻著肚子上的肥皂沫往身體的其他部位涂抹。
沖洗干凈,就來到了自己的盆塘,蹲在里面昏昏沉沉的泡了一個多小時,身體變得異常燥熱。
沖到龍頭的位置,冷水澆頭,然后又走到通氣窗的位置,感受一下外面吹進來的涼氣,人瞬間打了一個激靈。
等身體變得舒緩,又找了胖師傅搓了個背。
別問為什么是胖師傅,在澡堂子里干久了,濕氣太重,根本瘦不起來,要是在澡堂子里碰到個瘦子搓澡師傅,肯定沒做多久,手藝不行,趕緊換個胖的。
搓完澡,又去沖了沖,拿毛巾裹住傲立群雄,再接過工作人員飛過來的熱毛巾,從頭擦到腳,懶懶地倒在浴室里的背靠椅子上,眼睛微閉,做上幾次深呼吸,那種舒爽、安逸,簡直無法形容。
南易砸吧一下嘴,感覺還是差了點,這時候來杯冰的,喝完躺下再捏捏按按,那簡直就沒治了。
“不行,誰要開桑拿就入一股,不求賺錢,只求有個享受的地方,再培養掏耳師傅、修腳師傅、捏肩捶背,還有那啥的。”
南易剛剛享受了一會寧靜,隔壁就有人擺開了龍門陣。
“老王,你曉不曉得,現在外頭又有家庭浴室了。”一個人湊到另一個人耳邊假裝神秘的說道。
只能說是假裝,那聲音不要太響亮,南易聽得一清二楚。
“家庭浴室,你說的就是有女人提供服務吧?”
“不然呢?”
“反了天咯,當年老蔣兼任五川主席的時候,不是搞過整肅運動么,責令蓉城警察局嚴查,不準男女浴室同家經營,現在啷個又搞起來了。”
“鬼曉得,要不要去試試,好像不貴的嗮。”
南易聽著會心的笑了笑,掀開蓋在頭上的毛巾,再次擦拭了一下,穿好衣服離開了澡堂子。
走出鐵中,走了幾步就見著一個茶館,走進去叫了一碗茶,又叫了一點嗑的干果,學著邊上的人,背往椅背上一靠,鞋子一拖,腳踩在椅面上,嗑著瓜子,聽著邊上的人擺龍門陣。
一碗茶下肚,外面街上就傳來有節奏的叫賣聲,“擔擔面,擔擔面。”
叫聲越來越近,南易循聲望去,一個貨郎把點著火爐的挑子放在門口,進茶館點了碗茶,然后又扯開嗓子喊了幾聲。
還別說,有不少茶客都點上一碗,南易不能免俗,也跟著叫了一碗。
沒幾分鐘,貨郎就把一碗面端到南易面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面上澆了一點紅油,讓面變得紅光發亮。
“外地來的客人,面不夠可以添,不加錢。”
“謝謝。”
南易遞過去一張兩角的紙幣,收回找零塞到口袋里,拿起筷子把面拌了拌就吃起來。
擔擔面對蓉城人來說,就是湊合吃的東西,可味道絕對不差,加上這種正宗的挑著賣的“擔擔面”往后可能就見不著了,這也增添了一分滋味。
吃著擔擔面,南易腦海里還想著明天去接王振之前吃碗豆花面。
在茶館里坐到臨近晚飯的飯點,南易又打車去天涯石看了看,花街柳巷之地,雖是從前,可也要華燈初上過來才能感受到它真正的一番滋味。
站在東街城墻之下,南易仿佛能聽到留聲機里播送的音樂聲。
文青了一會,南易就找了一個可以打電話的地方。
“江南哥,是我,對啊,我在蓉城呢,天涯石這里…哈哈,你就別來了,派輛車來接我就得了…好,我等著。”
掛掉電話,南易在原地等了半個多小時,就有一輛吉普車停在他的邊上。
一個人從副駕駛下來,沖著南易說道:“南易同志?”
“我是。”南易頷了頷首。
“你好,請上車,是鄧同志讓我來接你的。”
“好的,麻煩你了。”
南易三人上車后,車子就駛了出去。
經過二十幾分鐘的行駛,車子就停在一個小院的門口。
剛才那人又從副駕駛下來,引著南易一人單獨往小院里走去,校花和虎崽被另一人引著往另一方向走。
進入小院,南易就見到院子里建筑遮雨平臺昏暗的燈光下,一個中年男子坐在輪椅上。
“南易。”
“江南哥。”
“你來的正是時候,我正打算開飯。”
“呵呵,我在外面茶館坐了一會,就是算準時間過來的。”
“哈哈,小滑頭,推我一下。”
南易走到輪椅前,把鄧江南往屋里推,一直推到飯桌邊。
“衛生間在右邊,你去洗個手,我們就開飯。”
“好。”
南易去衛生間洗漱了一下,又走回飯桌,在鄧江南的對面坐下。
“南易,菜有點清淡,不要嫌棄。”
“不會,平時我吃的也比較清淡,很少吃重口味的菜色。”
“那就好,開動吧,我這里沒太多規矩,你隨意就行,不用在意我。”鄧江南拿起筷子,說道。
南易聞言,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來蓉城出差?”
“不是,路過,去山城的山城機床廠,我和華中貿易合作,準備讓山城機床廠去印度賺外匯。”
“賺外匯啊,挺好,遇到坎可以找我,我在山城還有點薄面。”鄧江南吃著菜,不置可否的說道。
“肯定會找江南哥,不過這次是多贏的事,麻煩應該不會太多。”
“唔。”鄧江南頷了頷首說道:“你這次不來,我也打算找你,有筆生意差點錢,想找你奶奶拆借一下。”
“多少,用多久?”
“1億港幣,用八個月,十五個點怎么樣?”
“不需要這么多,等用完了,江南哥你給我400萬人民幣就行。”
“行,挺講究,現金?”
“不,到時候我給你一個公司戶頭,你讓人存進去就行,拆借的協議也會以這家公司的名義簽。”
“呵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