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東被南易這么一說,馬上就反應過來自己提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建議。
宋解放的事情很快略過,村委會里繼續討論貼息貸款的事情。
“冼叔,貸款通過哪個單位發放?縣聯社嗎?”
“好像是的,過幾天縣聯社的工作人員就會到村里來,想要貸款的直接可以找他們登記、申請。”
“冼叔,那你明天去縣聯社打聽一下,了解一下這個扶貧資金的性質,也了解一下縣聯社的態度,是他們要求著我們,還是我們得求著他們。”
“好,我明天去打聽打聽。”
從78年開始,國家幾乎每年都有一筆針對農村的扶貧資金,也就是所謂的貼息貸款,這個錢容易貸,也不容易貸,容不容易取決于“貼息”是由誰來貼。
如果是上頭貼,這個錢就容易貸,如果是地方上貼,那這個錢就不容易貸。
關于這個貼息貸款,南易上輩子曾聽過幾個故事。
話說中原那邊有個農民叫許大腦袋,他爺爺是個大地主,就說四二年那回,整個中原都差不多遭災了,災民那個多啊,日子過的老慘了,吃完樹葉吃樹皮,樹皮吃完了吃觀音土,有些災民還偷偷摸摸的干起了易子而食的勾當。
就這種大環境之下,許家的日子依然好過,原來一頓八個肉菜,現在稍微艱苦一點,改成了五個。
就是這樣殷實的家庭,可也抵不住許大腦袋的父親是個敗家子,許大腦袋的爺爺一掛,他爹就放羊了,每天中午早早的起床,先在神仙炕上吸上兩口大煙,接著由家里的人騾馱著上城里下館子。
吃飽喝足了,在街上找家大煙館子再吸上幾口,感覺自己壯的能打死牛后,就上賭檔去玩幾把,贏了,就去找小桃紅,和她一起高興高興;輸了,還是去找小桃紅,讓她給自己捏捏順順氣。
就許大腦袋的爹這樣過日子,金山銀山都不夠他敗。
這不,土改工作組進村前倆月,也就是許大腦袋八歲生日的那天,許家已經變成了村里最窮的那一戶,他家也僥幸逃過一劫,土飛機是不用坐了。
打那天起,許大腦袋就落下了吹牛的毛病,特別是知青進村以后,他是逮著漂亮女知青就吹牛,說他小時候頓頓八個肉菜,就連他撒出來的尿都是油膩膩的。
可女知青那里會信啊,還沒進村呢,就有人警告過她,“等進了村,當心一個叫許大腦袋的人,他是村里出了名的懶漢,又懶手腳又不干凈,要不是國家有政策不許有社員餓死,他早就死逑了。”
就這么一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一直打著光棍的許大腦袋,卻在四十歲那年來了個大變樣。
話說,那天許大腦袋在自己四處漏風的家里,看著被子上攤著的39塊錢,這錢是他偷賣的小隊的羊掙來的,他尋思,日子不能這么過了,他得拿39塊錢當本錢做一份買賣,恢復許家往日的光輝。
說來也巧,正在這個時候,貼息貸款的政策就到他們村了。
許大腦袋就牙一咬、心一橫,39塊錢全部換成了煙酒,提著就往村支書家里去了。
這后面發生的事,具體的細節,南易并沒有聽過,只是聽說許大腦袋用39塊錢撬動了2萬的貼息貸款。
錢拿到手,他就找了兩個手下,組建了一個小建筑隊,也沒急著出去攬活,而是找到鄉里的小印刷廠,印了幾本《許大腦袋語錄》,給自己的兩個手下一人發了一本,讓他們天天背誦,好好領會他的精神。
等兩個手下腦子已經變糊涂,許大腦袋才帶著兩人去了羊城,去開創一份偉大的事業。
許大腦袋這種呢,是屬于拿著貸款去做生意的,這正好契合了國家投入扶貧資金的初衷,南易相信許大腦袋會有一個美好未來。
南易還聽過一個故事,說是西北那邊有一個叫賈村的村子,村里有個會計,不消說,肯定姓賈。
話說這個賈會計更了不得,膽子很大,人家貸個一萬幾千的就擔心還不出來,將來有可能父債子還,給孩子留下大負擔。
可他不是,他一貸就貸了三十萬,錢拿到手也沒想著去做生意,先給自己蓋了一個新房,然后又給自己置辦了一輛小汽車,天天開著車子上縣里,很快就被他勾搭上縣劇團一個姓甘的小演員。
還別說,這小演員那個水靈。
沒多久,兩人就成婚了,這婚后啊,賈會計依然不做生意,就帶著自己的俊俏媳婦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還別說,這年頭三十萬,只要不去賭,不想著搞什么投資做生意,好吃好喝過一輩子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賈會計小兩口過的美滋滋的,可有人不干了。
鄉里很快有工作人員找到賈會計,給了他兩個選擇:要么去做生意,要么現在就還錢。
賈會計可不干了,做生意,做個屁的生意啊,天天好吃好喝的日子別提多美了,不做,就是不做。
工作人員一聽,不做生意,那就還錢。
一聽說讓他還錢,賈會計就耍起了無賴,滿地打滾,哭訴自己根本沒錢。
工作人員一看,沒轍,這是塊滾刀肉,今天先撤,下次再來。
就這么著,工作人員和賈會計搞起了拉鋸戰,每次,賈會計都是打滾哭窮,想讓他還錢,沒門。
工作人員還挺執拗,錢沒要回來,他就一趟一趟往賈會計家里跑。
賈會計也被他搞煩了,干脆一個人搬到了隔壁鄉住,這樣工作人員就沒法上門找他了,他也落個清靜。
可工作人員知道賈會計搬去了隔壁鄉,他并不死心,經常叫隔壁鄉的人帶話給賈會計,讓他回鄉里把貸款的問題解決一下。
賈會計一開始還會搪塞一句“下禮拜回去”,可后來次數多了,他也懶得搪塞了,再有人找他,干脆就不回話了。
只要不瞎造,就那三十萬,夠他逍遙二十年,得等到兩千年以后,他這點錢才會花的差不多吧。
不過也難說,萬一到時候他心血來潮跑到印剫買濕婆神彩,同一注號碼來個100倍,被他給中了呢?
八十年代開小車,兩千年后坐私人飛機,大聲的向世人宣布:“我,賈大會計沒有家道中落!”
到時候,演一出王者歸來,小小的三十萬隨手一還,剩下好幾個億,還是不做生意,就躺著吃吃喝喝到死。
這兩個故事,都是南易道聽途說的,真實性如何,那得打個問號。
誰知道在傳播的過程中,有多少人往里頭添油加醋。
簡單的一個消息——隔壁老王昨兒打牌輸了5塊錢,這個消息只要經過五六道的傳播,等到了第七個人嘴里,多半就變成老王昨兒輸了5千萬。
這個數字哪怕更大一點,比如5個億,這也不需要覺得稀奇。
無非就是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舌頭一哆嗦的事,哪個數字聽起來邪乎,又不會超出常人理解的范圍,聽著又順耳,就說哪個數字唄。
后世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富豪都在評論區,短視頻之下人均月入百萬。
還有什么“瀉藥,剛從火星發出的星際飛船下來,對火星上的紅浪漫,我是有發言權的,依我之見,88號才是服務最到位的,聲音好聽,小費也要的不多,我每次只給88億…”
南易對貼息貸款有想法,他并不指望它如傳說中的這么邪乎,只要貸款年限夠長、利息夠低,他就會發動文昌圍人能貸多少就貸多少。
當然,貸出來的錢得交給村委會來支配,也由村委會來償還。
“這件事實行起來可能會有難度。”
走出村委會后,南易還一直在想著貼息貸款的事情。
文昌圍不是其他封閉的山區村子,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在做生意,知道現金流對生意的意義,這種貼息貸款到手,他們肯定會選擇留在自己手里當現金流,想讓他們交給村委會托管,很難,非常難。
哪怕會交出來一點,數額也不會太多,對村里來說意義不大。
南易通盤考慮了一下,貼息貸款對村委會沒什么幫助,倒是對村民個人的幫助很大。
“南易。”
南易剛走到河邊,就有人給他打招呼。
“為忠,你怎么在村里?你現在不應該正是忙的時候么?”
給南易打招呼的是冼為忠,葛翠竹的兒子,當年他跟著冼耀古去大草原上販皮毛,兩三年做下來,算是在皮毛行當扎根了。
“塞北那邊今年降溫降得特別快,牧民們擔心牲畜過不了冬天,今年的皮毛出貨量特別大,價格被打下來不少,我想趁著價格低,多囤積一點。”冼為忠說道。
“明白了,你是回來參加呈會的?”
“是啊,我想多湊點錢,多囤上一點,賭一賭明年的皮毛價格。”冼為忠說著,遞給南易一個大包,“從草原上帶回來的牛肉干,阿媽說你回村了,我就給你送點過來。”
“這么一大包,太多了,吃不完,給我一斤嘗嘗鮮就行了。”南易接過大包墊了墊,起碼有十來斤。
“不多,不多,牛肉干的生意我也在做,家里放著不少呢。”
“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南易把大包往腋下一夾,說道:“趕著回去吃飯,就不和你多聊了,有什么事上我家找我,我會在村里呆三天。”
“沒什么事,我也回去食飯。”
冼為忠走的很干脆,看樣子真是單純的給南易送東西,而不是有什么事找他。南易尋思,冼為忠也不太可能有事情求他,要是缺錢,完全可以找葛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