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敲打過悶三兒后,南易也迎來了開學。
一件領子已經洗出毛邊的白襯衣,一條補丁拆下來都夠給南若玢做件衣服的的確良褲子,還有一雙亙古不變的解放鞋。
南易在食堂打了一個素菜,又去打了一碗免費湯,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下。
剛坐一會,他的對面就坐下另一個人。
“你好,南易,我叫徐飛揚,人送外號煎餅。”
南易伸出手和對方握了握,“你好,煎餅,鄙人匪號補丁。”
“要不要嘗嘗我的煎餅?”
“歇了吧,我還想讓我的牙替我多服務幾年。”
“那是你沒吃慣,像我從小就吃煎餅,牙齒已經被磨練的如鋼似鐵。”
徐飛揚說著話,還從大煎餅上用嘴撕下來一口。
“跟你不能比,瞧你天天就是煎餅配湯,可你這個頭可沒停長啊,知道魯智深么?”
“不,請拿武松和我做對比,謝謝。”
“不,要么魯智深,要么鄧元覺,你隨意。”
“那還是鄧元覺。”
“好的,我以后就叫你寶光煎餅。”
“不,不要改動,直接叫我寶光如來。”
“如來個太大,你扛不住。”
“那就把修飾詞都去掉,直接叫我煎餅,謝謝。”
“依你,不過你不能直接叫我補丁,以后見面請叫我補丁帥哥,謝謝。”
“羞于啟齒。”
南易:“有辱斯文。”
“你等我一霎兒,我去打碗湯,回來再跟你拉呱。”
徐飛揚走到打湯的地兒,打了一搪瓷,咕嘟咕嘟先喝上一罐,然后才又添滿捧著走回來。
“那個二葉子[沒卵子的]每次看到就想呼他。”徐飛揚一回來坐下,嘴里就嘀咕。
南易都不用回頭看,學校里這么招人恨的,也就陳正那么一個。
這孫子想出國,可是被趙志旭給按下了,陳正這種小嫩芽糊弄糊弄趙毓還行,趙志旭這種老狐貍他怎么可能糊弄的過去。
“眼紅?”
“有啥好眼紅,俺是替趙毓不值。”徐飛揚急了,早就改掉的俺字都冒出來了。
“哦。”南易一臉玩味的問道:“喜歡瓷實的?”
“敦實的好,經得住皮錘[拳頭]。”
“你找老婆是為了干架?”
“不干啊,怎么能打婆娘,可被婆娘打得還手啊。俺娘一發飆,就追的俺爹滿院子轉,搟面杖呼呼響。俺脾氣大,婆娘要是毀[打]俺,俺得還手,不敦實吃不了俺一皮錘。”
“哦,懂了,喜歡趙毓?”
“喜歡。”
徐飛揚一點都不遮掩,大方的承認。
“你的口味真刁鉆。”
“笑話俺?”
“沒這意思,你先讓你的心平復一下。”
“我很平靜。”
南易一聽,徐飛揚已經能控制住說“我”,就知道他心沒亂蹦。
“那我說了,我的意思,趙毓都被人給喇了,你就別惦記了。瓷實的,天底下又不只有她一個,上次我就見了一個,起碼二百四,特瓷實,你都不一定掄的動。”
“哪的?”
“飯館里做早點的,好像就是你們那人。”
“那不行,我要找個有文化的,得有共同語言。”
“嚯,要求還挺高。”
“那當然,我可是名人之后。”
南易玩味的問道:“你不會說你祖上贏姓徐氏,徐偃王的后裔吧?”
“你也知道啊,對啊,我就是徐偃王的直系后裔,要是徐國沒破,我現在就是太子飛揚。”
“好巧,我祖上姓姬,直系祖先是姬滿,我本來的名字應該叫姬滅徐。”
“那正好,我可以找你報滅國之仇。”
“是非成敗轉頭空,飛揚太子,在家干什么活計?放牛還是割麥?”
“做草鞋。”
“哦?巧了,我在鄉下當屠戶,一天能殺三五頭豬,俄文樓前有元寶楓,不如你我去那里結拜為異姓父子,我叫你兒子,你管我叫義父?”
“恁娘嘞個撅,你占我便宜。”
“你大爺,是你先居心不良的好不好?還賣草鞋,我攮不死你。”
“就你麻桿一樣,我讓你一手。”
“哈哈哈,瞞不住了,瞞不住了,少林寺俗家弟子南易,師從喬答摩悉達多,未請教?”南易站起來抱拳說道。
“好說好說,武當徐飛揚,師從李聃。”
“久仰久仰。”
“幸會幸會!”
“飛揚賢侄,來,干了這碗湯,往后在京城遇事就報叔叔的名字。”南易端起盛湯的搪瓷罐說道。
“好,乖孫,老子以后在京城就吃定你了。”
“哈哈哈!”
南易和徐飛揚兩人捧腹大笑。
徐飛揚:“二十一,生日農歷一月初一。”
“學無先后,達者為師。我成績比你好,叫哥。不過,我這人謙虛,我折節下交,不叫你賢弟,直接叫你煎餅,你看如何?”
“好,補丁。”
“煎餅。”
“補丁。”
徐飛揚端起盛湯的搪瓷罐說道:“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干了這碗湯。”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好,干了。”
兩人咕嘟咕嘟把免費湯都給喝完,徐飛揚一抹嘴,說道:“你我平輩論交,我不長,你不幼。你這人吃不得虧,我吟蘇東坡寫給蘇澈的詞,你就唱他寫給兩個兒子的詩,不占我點便宜,你意難平?”
“你拿尺子,我拿丈,一寸長,一寸強。”
“你確定不吃我的煎餅?”
“寧啃觀音土。”
“看來你是真不喜歡,不是看輕于我。”
“干嘛要看輕你,能背一麻袋煎餅來上學,你家的條件怎么可能會很差。你也別說那些煎餅是整個大隊給你湊的,這只能忽悠忽悠別人。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猜到你家里窮不了,就從你那塊頭,還有臉色的紅潤,都可以看出來,你丫的根本就沒餓過肚子,在家里都好吃好喝的。”
“有這么明顯?”
“把手攤開。”南易指著徐飛揚的手說道。
徐飛揚依言,把手放在桌子上,把手掌攤開,一雙手上滿是溝壑的老繭、皸裂。
“不懂的人,還以為你在家干多重的活呢,可要是明白人,一眼就看出來,你是個練槍的。
曾經看過一點野史,南宋末年紅襖軍的首領李全,他有個妻子叫楊妙真,也就是楊家槍的開派宗師。
據我所聞,楊家槍主要在你們魯省和醋省兩地流傳,你耍的是這個槍法?”
徐飛揚雙手抱拳,對南易作揖,“再次鄭重自我介紹,楊家槍徐飛揚。”
“南門劍宗南易。”
“你說的這個南門劍宗,我怎么沒聽說過?”
“正常,五秒鐘前剛創建的,我是開宗立派的祖師爺。”
“南易,做人要坦誠。”
“我這不是為了和你的介紹呼應么,我只練過一點莊稼把式,無門無派,你叫我怎么說?”
“哦,野狐禪啊。”
“可惜了,可惜了,你要不是學槍,而是學刀匕棒的,我倒不介意拜你為師學點。”南易搖搖頭說道。
“看不起槍?”
“這倒不是,只是長兵器局限性太強,現在已經變得不實用了。”
“這倒是,不過管它呢,我練槍就是為了興趣和傳承,沒指望它能給我帶來什么。”
“這樣挺好,夠純粹。吃完了,抽煙嗎?”
南易掏出自己的廣喜搖了搖。
“你這煙沒勁。”說著,徐飛揚自己掏出一包大雞煙,“沒煙嘴的,抽著過癮。”
“喔,老煙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