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悶三兒離開,南易才回答剛才劉貞的問話。
“賣高考指南,我主要是為了給沒有準備的知青們,營造一個相對公平的競爭空間;當然,我也是為了賺點錢。”
南易說著,話鋒突然又一轉,“不過,你只要記住前半句,后半句就當沒聽過。唉,我那無處安放的正義感!”
“???”
劉貞的腦子里滿是漿糊,從暈倒開始,她發現自己的哥哥,怎么往邪惡的方向越跑越偏了?
嗐,不管了,反正哥哥對我很好。
劉貞才糾結了幾秒,就繼續對紅燒肉下手,她專挑肥肉多的吃。
肥膩膩充盈整個口腔,膩乎乎沖擊味蕾,幸福極了!
吃過晚飯,南易就跑到冼耀東那里。
“冼叔,這地里已經閑下來了,社員們也得出去搞副業了。我那里有個活計,你能不能幫我找幾個靠譜的社員一起干?”
“你那里會有什么活計?”
“搞印刷啊,印高考指南。”
冼耀東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想活了,這可是投機倒把。”
“沒這么夸張,每個環節,都用單位的名義,表面上看一點問題都沒有,只有最后賣這個環節可能會出事。不過,冼叔,是這樣,下個月,文昌圍會來一個小偷,咱們的高考指南都會被偷。
把印刷交給咱們做的學校看咱們農民可憐,就不讓咱們賠了。咱們一聽不用賠,也沒把這件事情當回事。
只要沒人針對查,不會有什么事情。就算有人針對,捉賊拿贓,沒當場逮住,也最多批評教育一下。
而咱們這里,只不過就是開展副業,咱們又是大字不識幾個,只上過掃盲班的農民,扁擔掉地上也不知道是個一,咱們都是無辜的。”
“你啊,衰仔,倒是一套一套的。”冼耀東笑罵道:“說吧,怎么算?”
“我一塊,你一塊,大隊一塊。”
“本呢?”
“我這邊已經出了。”
“你哪來的錢?”
“我后面還有人。”
“可靠嗎?”
“可靠。”
“跟你說好了,真有事,我和文昌圍都會摘出去,板子要打在你頭上。”
“可以。”
“那就做吧。”
“好。”
兩天后 冼耀東負責開船,南易在那里做著準備工作。
之前,他們倆人已經合計過該怎么干,今天就是他們在深甽灣開工的日子。
“南易,到地方了,就這一片,沉在這里的應該是最多的。”船開到一片區域,冼耀東就停船說道。
“好,冼叔,你在船上等著,我要是抖繩子,你就把我拉上來。”
“好,當心點,要不好撈就算了,保命要緊。”冼耀東擔心的說道。
“放心吧,冼叔,我肯定行。”
南易給自己戴上潛望鏡,又套上潛水靴,一個后仰,扎到水里。
深甽灣的水并不深,最深的地方不過才幾米,那還是有海溝的地方,南易潛水的這個位置,差不多只有五米多一點。
不過,這里的浪頭不小,下面也是激流暗涌,難怪那些逃塂的到這里大半堅持不下去。
人溺水后,先會下沉,等過一段時間身體里微生物發酵,人又會上浮。而這里的海水是流動的,南易在下面看到的腐尸并不是很多。
他沒去管那些已經衣不蔽體的尸體,而是在邊上的沙土里尋找塑料布、油布的痕跡。
逃塂的人,基本會把貴重物品用防水的油布塑料布包好,用繩子綁在身上。時間長了,繩子也早就爛透了,東西還在邊上的可能性不大。
南易摸索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摸到一個塑料布包裹,欣喜的打開…我了個去,只有幾件爛衣服,還又幾張已經被泡爛的港幣。
出師不利!
腹誹了一句,把包裹一扔,又繼續摸索。
將近三個小時。
此時的冼耀東,正在船上憂心忡忡的等待著。
每隔幾分鐘,他就要聽聽手里拿著的氣管,試試是不是聽到出氣的聲音。
還好,每次都能聽到聲,這讓他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被按下去。
“三個小時了,這衰仔怎么還不上來,真是急死我了。”
一條魚突然砸在冼耀東的臉上,身體一個不穩,差點掉海里去。
“冼叔,怎么樣,這魚夠鮮吧?”
“呸呸呸…”冼耀東使勁吐了口唾沫,剛才他可是張著嘴巴,這死魚尾巴抽了他的嘴一下。
“我說南易,你就別逗你冼叔了,趕緊上來,海水冷,上來喝點姜湯暖和暖和。”
南易趴在船舷上,手腳一起用力,就爬上了船。
啪嗒…哐當!
南易從腰上解下潛水袋,扔在冼耀東腳下。
“冼叔,你自己看吧。”
冼耀東急忙蹲下,解開潛水袋上面的綁繩,捏在袋子底部,抖落了兩下,叮當、叮當,袋子里的東西都掉了出來。
“嚯,這收獲可不小,15根小黃魚,30個袁大頭,哎…南易,這是哪國的錢,我怎么沒見過,上面還有個女人頭。”
冼耀東解開了一個油布包的很好的四方塊,拿出里面的錢幣。
“英鎊,按咱們的匯率,一塊也就值人民幣兩塊多點,不過拿到香塂去可以換十七塊多港幣。”
“我們的匯率就別提了,也就糊弄糊弄人。呸…1、10、25、35…50…115。南易,咱們發了,這里115張你說的那個英鎊,面額是10塊的吧?”
南易從冼耀東手里接過一張英鎊,仔細看了看,發行時間是1963年,六十年代發行的英鎊能流入國內,而且數額這么大,看來那個死掉的倒霉鬼,家里底子很厚。
“別興奮了,這個錢四年前已經停止流通了,要換還有點麻煩,得去鷹國佬的銀行換。”
“麻煩沒事,只要能換錢。”
冼耀東表示無所謂,繼續盤點著南易的收獲。
“南易,發了發了,光鈔票有1150英鎊、714美金、4500港幣,還有2000多人民幣,小黃魚15根,袁大頭30。”冼耀東清點完,就在那里興奮的叫道。
“冼叔,這才哪到哪,下面還有不少,我就是怕你擔心才先上來,一會我再下去一趟,把已經看好的給撈上來。”
“不急不急,你多歇會,喝口姜湯暖暖身子。”
“嗯。”
南易歇了一會,又下去了一趟,冼耀東就把船開回岸邊,把潛水袋塞進一個籮筐里,兩人躲躲藏藏的往冼耀東家里走去。
“南易,點清楚了。第二趟沒英鎊,不過有1043美元,港幣5425,小黃魚10根,還有2根大黃魚,人民幣1900。
我們總共的收獲:英鎊1150,美元1757,港幣9925,小黃魚25,大黃魚2,人民幣3972.32,袁大頭一共37個。”
冼耀東搓了搓手,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桌上的東西,“咱們怎么分?”
南易想了一下,說道:“英鎊和大黃魚你送到對面去,直接換成港幣,其他的我們直接對半分掉。”
“袁大頭也分?”
“也分,不過袁大頭現在不值錢,先放著吧。將來價格漲上去再說賣不賣。”
“行。”
冼耀東把東西分成兩份,一份推給南易,“這個你的,袁大頭你多分一個。”
南易接過,直接從人民幣里點出1800,推回給冼耀東。
“冼叔,這是房子的尾數,我先放你這你。不要一次性交到大隊,一個月一個月慢慢交,就說是我家里寄來的錢。”
“有數,這點事,我還不知道么。”冼耀東愉悅的給南易點上煙,“英鎊和黃金的錢拿到手,需要點時日,你要港幣還是人民幣?”
“五五開,一半港幣,一半人民幣。”
“我先說好,我讓人去兌換,別人肯定要收中介費,五個點到十個點都有可能。”
南易點點頭,“沒問題,冼叔,你再幫我搞點豬肉,我要一個前腳,再幫我弄兩副腰子,我給貞兒煮湯喝。”
“好說,豬鞭、豬尾巴要不要,這可是殺豬佬自己私藏的好玩意。”
“鞭就算了,冼叔你自己留著進補吧,豬尾巴幫我搞兩根。”
“成,明天下午我給你帶回來。”
“要多少錢?”
“什么錢不錢的,就當是冼叔請你了。下回再要,再提錢的事情。”
“也好,那就多謝冼叔了。明天歇一天,我恢復一下元氣,下面還有我幾個看好的地方,有看到一塊翡翠,我沒急著撈。后天,要是天好,咱們就去撈了。”
“成,你來規劃就行,我給你做好后勤工作。”
下海撈金,南易是一點都沒私藏,撈了多少就是多少,他并沒有借著冼耀東不清楚多少而欺瞞他。
這不是南易做事的風格。
他要占合作伙伴的便宜,都會占在明處,用強大的智商碾壓對方,而不是靠這種不誠信、小偷小摸。
時間就在平淡中慢慢流逝。
這之后,南易和冼耀東兩人又下海幾次,最后一次,收獲不過只有幾百塊。
兩人合計了一下,宣告這門營生的結束。
一日,在岸邊看著水里幾個人掙扎著往對岸游去,也眼睜睜的看著其中幾個沉下去,南易把海底摸回來的一封信用打火機點著。
“放心吧,等有機會,我會幫你找到你女兒,給她一份榮華富貴。”
這封信所在的油紙包里,有南易從海底帶回來的最大收獲,他想著用了別人的財,當然得實現人家的遺愿。
趁著夜色燒了點元寶、錫箔紙,告慰一下深甽灣里的亡魂。
從褲兜里掏出口琴,迎著海風,南易幽幽吹響了一曲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