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瑾儀本想置身事外,趕緊吃完飯,隱約給家里有個交代便是了。
但是現在,看著一臉迷茫的秦源,她有些于心不忍,畢竟這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而且說到底也是自己讓他來趟這渾水的。
于是,她趕緊先給了鐘瑾元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逼人太甚,否則她可能會提前掀桌子。
然后又給了秦源一個眼神,告訴他趕緊接了這東西,勿要多言。
秦源看看鐘瑾儀,又看看鐘瑾元,腦袋接連轉了好幾個彎,這才明白問題出在哪了。
原來,這位阿牛兄在意的不是法寶,而是在意他的逼格啊!
自己剛才太多嘴了,說什么“歷盡艱險”,扯那蛋干什么,堂堂牛哥得到這種法寶,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應該直接表現出,這種法寶對牛哥而言只是小意思的狀態啊!
嗎的,還是太年輕了!
于是他趕緊站起來,換了個姿勢,說道,“瑾元大哥,在下的意思是,這份厚禮對于您而言雖不值什么,但對于在下而言簡直就是如同天物神器,故而惴惴不安,仿若有以櫝換珠之感,當真慚愧!”
這一套詞下來,鐘瑾元的臉色果然好看了許久,甚至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秦公子客氣了。我鐘家待你這般,又不是圖你什么,只要你與儀妹兩情相悅、白頭偕老便足以。來,東西拿好,日后如有需要,只管來提。”
說著,他便豪橫地將蟲妖壺塞到了秦源手里。
秦源這下也不再客氣,趕緊說道,“那就卻之不恭了,多謝大哥!”
“這就對啦!”鐘瑾元哈哈一笑,又沖身后的趙老管家揮了揮手,說道,“趙管家,你去把外邊的夜明珠也包起來,回頭一并送與秦公子。”
趙老管家剛從后院罰完蹲馬步回來,這會兒腿還酸著呢,一聽這話當時就又面露苦色。
哎喲喂,那可是皇上御賜的東西,怎可隨意送人?萬一要是讓皇上知道了,這怎么解釋?
求救似的看向老爺鐘載成,卻見鐘載成輕嘆了口氣,給了他一個認可的眼神。
送吧送吧,元兒都說出口了還能不送嗎?
誰讓咱現在是弱勢一方?
秦源一聽還送那么大夜明珠,又驚了一下,但是有了前車之鑒,他現在也不敢推辭了,趕緊起身致謝,收下就完事兒!
現在他明白了,鐘瑾儀三十六歲未嫁,在座的這幾位都難逃責任…
而且他也明白了,為什么鐘載成戰功赫赫,且為官有道,把轄地治理得井井有條,卻在壯年時便辭官歸家。
就他這脾氣,誰能跟他共事啊?沒得罪皇帝,都算他運氣好了!
此時,秦源雖然一腦門子汗,但終究還是驚喜居多。
以大舅子、準岳父這闊綽的勁兒,以后跟他們要點高品級的妖材,他們難道會吝嗇?
好家伙,本來以為指揮使老婆的大腿就夠粗了,沒想到她娘家的大腿更粗…
沒的說,接下去肯定要好好套套近乎了,只不過一定要注意說話的方式,方才只說錯兩句鐘瑾元就黑臉,要是再說錯,怕不是得掀桌子了。
不過好歹是老表演藝術家了,秦源現在也初步掌握了跟他們的溝通技巧,那就是盡力貶低自己,抬高對方。
要給他們一種,自己能被鐘瑾儀看上,簡直是積了八輩子德的樣子。
一番小小的意外后,氣氛終于回到了正軌。
開宴,倒酒。
秦源雙手執酒杯,挨個敬酒,碰杯時酒杯放低,言必稱謝,然后又一口干掉,不留一滴,細節做得極為到位。
他這般客氣,終于初步贏回了些好感,鐘家父子也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當然,兩父子也不欺負人,有來有往,尤其是鐘瑾元,秦源越客氣,他也越客氣,敬酒之時也少不得雙手執杯,常常露出“受寵若驚”狀。
裝呢是有點裝的,但是誰讓他們現在是“弱勢”呢?可不就怕這準姑爺跑了,儀兒就要孤獨終老了么?
“來來來,秦老弟,干了這杯。”
“好的,鐘大哥,感情深一口悶,我悶了啊!”
“好一個感情深一口悶,你別動,老哥我先悶為敬。”
鐘瑾儀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越看越心生訝異。
小秦子…這么快就與兄長如此熟絡了?
他仿佛已經拿準了兄長與父親的心思?
能與他們相處如此愉快的,他怕是第一個了吧?
以往,那些媒人介紹過來的公子,不光要被自己打,還經常被兄長打…父親倒是不出手,但是會看著哼冷氣不說話。
酒過三巡,就照例來到了家長“拷問”環節。
這回,倒是鐘母楚南紅先開的口。
“秦公子,你是如何與儀兒相識,又如何進的宮啊?隨口聊聊,你勿見怪啊,呵呵。”
她這話剛出口,鐘載成和鐘瑾元就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
鐘瑾儀也不由看了秦源一眼,雖然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還是用眼神告訴他,這個問題很重要。
秦源一聽就明白了,這話表面上是問戀愛經過,但實際上…可以換成另一種表述。
“你既然不是太監,那是怎么入宮的?如果是儀兒幫你入宮的,那么在入宮前你是怎么認識儀兒的?”
看樣子三人還是有點不太相信,所以這個問題必須回答得合乎邏輯才行。
于是想了想之后,秦源說道,“說起來,我與鐘大人也是緣分不淺。數月前,我與舍妹、家兄一同為逃避仇家來京,卻不想仇家緊追不舍,那日又來索命。
晚輩雖有些修為,卻是雙拳難敵四手。此時正巧鐘大人路過,蒙她仗義相救,這才脫險。
然后,她興是見我資質不錯,便問我可愿為內廷衛效力?我正愁無路投奔,便答應了。哪知內廷衛只要女性,我若想入宮,便需成為太監。可我又不想做太監,便找鐘大人哭訴,鐘大人瞧著心煩,便幫我買通了凈身房…”
話剛說到這里,只聽鐘載成便淡淡道,“儀兒,凈身房那些老太監,除了認錢…嘴可不太嚴。”
鐘瑾儀忙說道,“知道,查了他們些罪狀,讓他們都回家養老去了。”
楚南紅還欲再問,卻被鐘載成用眼神打斷了。
問是問不出什么的,但他是不是真太監,回頭一探便知至于怎么探,他早已想好了。
“如此甚好。”此時,鐘瑾元點了點頭,又微笑著問道,“對了,你怎生還叫她鐘大人?”
秦源一愣,連忙說道,“習慣了…在內廷,怕被人瞧出來,故而不敢有絲毫懈怠。”
鐘瑾元擺了擺手,大笑道,“內廷是內廷,私下是私下,你既然與儀妹情真意切,那也該改改口了。莫怕,儀妹若是不耐煩,我為你做主。”
楚南紅也微微一笑,“私下里,還是隨便些好。你二人在內廷的關系,不宜帶到家中,若不然會影響感情。”
鐘載成也一臉嚴肅道,“我鐘家雖比你秦家多了些基業,但也絕非勢利人家!你既然是儀兒未來的夫婿,那也不必低她一頭。”
“對,所謂夫有夫綱,切莫把宮里的規矩帶家里來。該怎么喊,你自己想想。”鐘瑾元又笑呵呵地提醒道。
為了把這樁婚事給定穩了,這一家三口也真是費勁了心思。
“這…..”秦源咧了咧嘴,然后詢問地看向鐘瑾儀。
鐘瑾儀也沒料到還會有這出,又長嘆了一口氣,恨不得當場遁走。
但終究是用清冷的眼神,告訴秦源自己看著辦,反正她今天已經沒臉了。
于是,秦源就安耐住心中的喜悅,頗是“勉強”地喊了一聲。
“儀兒。”
鐘瑾儀在這之前從未想過,還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這么喊她。
更沒有想過,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太監這么喊她。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很抗拒,但又隱約覺得,自己好像也不討厭?
但她終究不能承認。
于是含糊地發出了一個聲音,也不知道是答應還是拒絕,然后默默地給自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試圖以此宣泄情緒,順便蒙混過關。
可當她放下酒杯的時候,忽然看到三道冰冷的眼神齊刷刷地向自己射來。
尤其是鐘載成的,臉色黑得像抹了炭。
鐘瑾儀心中無奈地長嘆一聲,把酒狠狠地咽下去之后,終于打起心緒,應了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