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一刻。
一輛囚車緩緩行駛在莊靜大道上。
莊靜大道直通后宮唯一的出入口,巨陽門。
巨陽門是高祖親自起的名字,后來史官解釋,巨陽者,太陽也,為光明正大之意。
囚車兩邊,分別是兩行穿著不同制服的侍衛,左邊是飛魚服的錦衣衛,右邊是藍底青天日出服的內廷衛,雙方涇渭分明。
內廷衛這邊,領頭的是四品宗師、統帶林曉,而錦衣衛那邊,領頭的則是鎮撫司鎮撫使崔山青。
一路無話,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萬華宮附近。
崔山青的臉色開始有些緊張,而林曉臉上,卻浮起了一絲笑意。
就在這時,夜色中忽然竄出來十余個矯健的身影,二話不說就朝囚車殺去。
這些人都是高手且訓練有素,有的抵擋侍衛,有的直撲目標,非常干練。
崔山青帶著錦衣衛第一時間沖了上去,與那些黑影“交戰”,卻不但他們的“防線”漏洞百出,還打亂了內廷衛的陣腳。
林曉冷笑一聲,打了個呼哨,只見黑暗中忽然跳出無數內廷侍衛,將這些不速之客團團圍住。
十余個黑衣人無不大驚失色。
而在錦衣衛中,亦有人面露驚色,甚至惶恐。
崔山青更是臉色一白,憑經驗他就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了!
他只希望那個大宗師趕緊出現,這樣或有一絲轉機。
然而,眼看著黑衣人一個個倒下,他期待的大宗師卻一直都沒有出現。
崔山青絕望了。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完成任務,那么譽王就絕對不會再救自己了。
受敏妃蒙冤一事影響,執劍使近幾天在徹查錦衣衛,自己那點事,遲早會被查出來,如果譽王不救自己,那么自己就別想活著逃出京城。
不光是他,他的那些手下,也一個都別想跑。
眼見說好的大宗師,左等右等都不來,崔山青只好孤注一擲了。
趁亂,躲在角落,他悄悄拿出喂了毒的袖鏢,嗖地一聲朝周三舉射去!
卻不想,一道劍光從天而降,直接將他的袖鏢擊碎。
他尚未反應過來,又只見眼前多了一人。
鐘瑾儀!
“崔使,我會給你安排個單獨牢房的。”
鐘瑾儀淡淡地說完這句,心中一陣釋然。
差不多,可以破局了!
不知不覺,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年少俊朗的身影,而更為微妙的是,想起這個身影,鐘瑾儀的嘴角便微微上揚了一下。
這小滑頭又立了一個大功了。
這次,連執劍使都贊了他一句,回頭若是能收到劍廟大賞,對他而言倒是一場極好的造化。
不知道為什么,鐘瑾儀越來越覺得他有趣了,雖然一開始的時候想剁了他的手。
反叛的錦衣衛、黑衣人抓了一大波,離破景王遇刺案似乎越來越接近了,鐘瑾儀心中甚慰,心想小秦子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這情報確實精確到了極致。
這回賞他點什么好呢?得好好想想。
不過可惜的是,對方的大宗師一直沒有出現。
難道是他一早就發現了埋伏,故而取消行動了?
那大宗師,當是極謹慎之人。
黑暗處,有一人見此狀況,亦悄然離開了現場。
很快,慶王就收到了消息。
“內廷衛似乎早有準備,刺客悉數被擒,崔山青反叛亦被擒,對方大宗師或膽怯,未出手,故而我方大宗師亦未出手…”
慶王聞訊,欣喜之余,臉上也現出一團疑云。
問蕭百長道,“先生,我們也只知今夜錦衣衛或有反叛,然內廷衛那邊,卻似乎連對方動手的時間、地點、人數,也都一清二楚?”
蕭百長花白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后道,“老奴也不知他們從何得知。只是…這位鐘大人能把內廷衛帶得如此出色,倒是難得。”
慶王知道蕭百長的意思,卻是只能苦笑,“可惜人各有志,她這次沒有幫譽王,我已經很感謝她了。”
若是能拉攏這個女人,自是多了張大牌,這點他知道,對手也知道。
慶王怎么會沒動過這個心思呢?只是上次派去的說客,還沒說上兩句就被她打了…不過好在,很快就聽說譽王派去的人,也被她打了。
原來她是兩邊都不想站。
暴戾、寡言、孤傲,手底下的人卻都對她忠心耿耿,關鍵是辦事還利落…這位鐘大人慶王很欣賞,卻夠不到。
如果連自己和譽王都夠不到,那天底下也應該沒有哪個勢力能夠到了吧?
這么一想,慶王又欣慰許多。
乾西宮里,秦源正幫余萬修急救。
阿大沒掌控好毒藥的量,添得有點多了,余萬修身受重傷,正氣本就恢復得比平常慢,根本就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藥量…
所以現在老人家臉色青紫、渾身抽搐,眼看快不行了。
一個三品大宗師被毒藥活活毒死,放眼天下估計也沒幾個,難受加屈辱,讓余萬修又忍不住老淚縱橫。
嗚嗚嗚......怎么會有如此兇殘陰險之人!
人心太險惡了,皇宮太危險了!
漂泊五十年了,他想家了。
多想回到家鄉,再回到她的身旁......
不過好在,楚宴修給的藥里,有幾瓶是解藥,秦源就幫余萬修喂了下去。
全部解掉是不可能的,但是解掉其中幾種,是可以的。
秦源一邊喂藥,一邊誠懇地道歉,“余老啊,你千萬別怪我,我就是太怕你們大宗師了。對不住哈,實在對不住。”
這貨可不能死啊,一死自己忙活了這一晚上,可就又沒鳥用了。
余萬修有一萬個想殺秦源的心,卻一喝下解藥,在強烈的求生欲下,又忍不住對這狗賊心存感激,畢竟他留了自己一條命。
正因為心里如此矛盾,所以他的星光一蹦一蹦的,有時候冒出一個金色的,有時候冒出一個銀色的,有時候大,有時候小。
不過好歹也前后貢獻了七八個,秦源也算滿意了。
這老頭,身體還挺誠實的嘛。
余萬修在乾西宮被折騰得半死,左述現在也沒好到哪去。
殺周三舉計劃失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他那了,他現在面如死灰,一動不動地癱坐在地上。
身體是涼的,只有心臟在劇烈跳動。
只有他自己知道,接下去他會有什么命運。
隨著刺客被抓,崔山青被抓,加上周三舉…一切都已經崩了。
寬敞的管事房中,燭光在不停地跳耀,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左管事,你好了沒有啊?燕主子一直在等你呢。”
門外,燕妃的貼身宮女已經喊他多時了。
左述深吸了一口氣,整了整衣服,臉上端起一絲冷笑,這才出門。
來到金碧輝煌的寢殿,他抬頭,看到那個跋扈的女人,又穿著一身輕紗,養尊處優地半躺在榻上。
左述心中生出一絲邪念。
燕妃張嘴接過宮女塞過來的葡萄,隨后眉毛一挑,陰著臉道,“左管事,你最近是越來越心不在焉了,本宮喚了你這么久才來?”
左述冷笑一聲,索性走過去,坐到榻邊,也拿起一顆葡萄吃了。
燕妃登時臉色一沉,狠狠一腳就踹向了左述。
“好大膽的奴婢,反了你了!”
左述二話不說,直接一個巴掌扇在了燕妃臉上,大吼道,“賤貨,你大禍臨頭了,還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