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穩步追上。
數秒后,到達金英彥拐入的巷弄口。
入目,一派平和。
三三兩兩的行人與自行車悠閑經過,一戶人家門口,兩個老爺子邊喝茶邊下著棋。
“囡囡,過來!”
其中一個老爺子落子后,笑瞇瞇的朝旁邊幾個月大,坐在地上玩耍的小女嬰招手道。
女嬰開心的牙牙了兩句,努力想站起,卻又一屁股墩坐了下去。
二樓陽臺,一只體形肥碩的橘貓慵懶的臥于欄桿邊緣曬著太陽。
“吵死人了!趕緊給我把那賊鳥趕走!”女人邊洗著衣服,邊朝外側喊道。
橘貓動了動耳朵,尾巴一甩換了個角度繼續曬太陽。
“曉得了!”
緊挨著陽臺的一棵樹旁,一個男人正在爬著梯子找鳥窩。
濃郁的生活氣息,看不出半分殺機。
周南一眼掃過,腳步未停的繼續向前。
就在這時,巷口另一端,一個年輕的妹子騎著電動車進入。
忽的,電動車頭左右扭動搖擺起來,像是前輪胎壓到了什么東西。
在妹子的剎車和尖叫聲中,車頭仍舊朝倆老爺子的棋桌撞了上去。
老爺子們年老體邁,根本反應不及,別說閃避了,其中一個甚至連手里的茶杯都來不及放。
“咣啷啷...”
桌倒,茶杯也飛了出去,骨碌著滾到了梯子下。
巨大的碰撞聲直接讓橘貓炸了毛,弓起后背猛的一竄而出,強健的后腿爆發力,使得陽臺圍欄上的臉盆足足位移了二三十厘米,繼而失去平衡朝樓下翻了下來。
里面的半盆水頃灑而出,而那盆...如無意外會正好砸在努力站起,成功走出三步的女嬰頭頂!
周南見狀腳下加力,一個飛撲將小女嬰抱于懷中,就地打了個滾。
“咣當!”
電光火石間,臉盆落于一大一小身后。
危機變故中,女嬰非但沒害怕,還樂呵的拍起了小手來,似乎在說,叔叔再來一次。
如果是平時,周南肯定會忍不住捏捏那Q彈嘟嘟的小臉蛋,但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這一連串的意外,顯然出自金英彥之手,問題在于,殺機在哪里?
一個從二樓掉落的塑料盆,通常狀況下來說,可殺不死人。
等等,如果不是他臨時見機救女嬰的話...
后方!
周南瞬間想到了什么,往后看去。如果他按照正常步速前進...那盆水會恰將追擊至此的他潑個正著!
但水并不會致命!所以是...電!
周南眼眸不禁收縮了一下,他發現不知什么時候,一截斷掉的電線,恰落在那灘水上,就差閃爍電火花了。
這特喵哪來的?
順著電線方向,周南看到了一架失去平衡的梯子,左搖右擺著,上面的男子將將扶住陽臺欄桿,才沒有倒下。
“死貓!”驚魂未定的男人大聲呵斥。
而那只竄出的橘貓,正窩在樹杈中炸著毛。
看來是猝不及防下,本就因樹下電動車碰撞而注意力被轉移的男人,霎時失去了平衡,帶動著梯子也搖晃起來,好死不死的,梯子底部磕到了那盞茶杯,于是完全失去平衡的梯子向側面倒去。
梯子頂端不知何時蹭上了墻邊一條外拉的電線,剮蹭間直接將電線扯斷,朝下耷拉去...
這真特娘是短時間內計算出來的?
就離譜!
整個過程看似漫長,實際全程不超過十數秒鐘。
周南迅速將小女孩交到爺爺手里,然后在幾人的目瞪口呆中,來了個...跑酷?
助跑,在墻面一蹬,伸手扒住二樓陽臺欄桿,一個縱身翻轉,直接上了對側二樓...
對,最佳“觀賞”位!
周南甚至沒抬頭,就直接鎖定跳了上去。
于是上來后他直接對上的,是金英彥充滿震驚的目光。
“意料之外?”
嫌犯就在一米之外,觸手可及,周南反而停下了動作。
通常來說,他是不喜歡嗶嗶的,因為深知反派死于話多,雖然咱和反派搭不上邊吧,但先控制住,再愛怎么搓巴怎么搓巴不香嗎?
但,金英彥不一樣。
某種角度來說,只抓住人沒有實質上的意義。
好吧不裝逼了,其實想控制住嫌犯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就是有些事,明知很難成功還是想嘗試一下。
金英彥震驚的目光過后,是不解,似在無聲的質問,為什么?
前幾次眼前這人躲過意外,還可以歸功于身手敏捷,這次...真就源于一起意外的臨時救助。
金英彥沒預測到那個之前站立都困難的女嬰,會真的成功站起并走出了三步!
失敗了!又失敗了!這次,是真正意義的失敗!
情緒認知障礙,非黑即白的絕對性思考,讓金英彥堅持著一種不現實的標準,認為自己達不到這個標準,就是失敗。
“世間很多事,本就不可預測,更不可控制。”
說著,周南從褲兜里摸出一顆玻璃球,這玩意兒現在可不太好買,他也是路過一家小店時恰好看著,順手買了幾顆。
本有幾分蠢蠢欲動的金英彥,看到玻璃球,瞬間靜了下來。眼前發生的事實,動搖著他的價值觀。
周南伸手遞過,“孫姐送你這個,想必是希望你能一直如孩子般開心活下去吧。”
其實從前面的事件不難猜測,玻璃球對金英彥來說,一定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或許是童年父母“俱在”時的一段最快樂的回憶,又或許是...不可考。
金英彥果然緩緩伸手接過。
周南轉身,胳膊搭于欄桿上,狀似懶散的向下看去。
樓下,女嬰正在爺爺懷里,開心的朝他揮手手。
匆忙從樓上趕下的母親,和成功從梯子上安全下來的父親,圍著小女孩打轉,被爺爺教訓了一句后,也朝樓上道起謝來。
周南表情閑適的擺手,側頭道,“你看,這不也是生命的意義么。”
他自認不是啥心理大師,也不覺著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分析解構一個智商絕高的精神類疾病患者。
只是,周南還是這么做了。
金英彥直視著手中的玻璃球,久久未動。
但這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在他手中可是大殺器,別看周南表現的漫不經心,其實注意力高度集中,但凡對方有絲毫舉動,他都會立即暴起將人拿下。
許久許久,久到樓下冷秋已經帶隊趕到,金英彥都沒有動作。
冷秋想過多種可能,有金英彥被控制的,有周南沒追到人的,甚至有周南不幸出了意外的,獨獨沒有想到過眼前這一幕。
陽臺上的二人,平靜的站立著,氣氛甚至有些...和睦?
怎么做到的???
“南...神?”
再一次,冷秋覺著這“神”字,是真挺傳神的。
耿爽可沒想那么多,直接從樓梯沖上,將人拷起帶了下去。讓這貨在外面多自由一秒鐘,他都覺得壓抑的難受,太滲人了!聽說酒店那邊火到現在還沒完全撲滅呢!
玻璃球滾落地面,不過這次沒能引發任何意外。
非緊急狀況,周南也選擇老老實實的從樓梯走下,“你這速度,讓我想起老外電影里,總是最后到場的警察。”
“”,冷秋冷眼,“你覺著這話沒把你自己也損進去?”
周南一擺手,“哎,我是京都的。”
“呵,都是華夏警察,不分你我,”冷秋也學會了冷笑話。
周南掏了掏耳朵,覺著這話分外耳熟,好像在哪聽到過。
算了,不重要。
“你打算怎么處理他?”往被正往巷口警車上帶的金英彥瞥了瞥,周南一本正經問道。
說起這個,冷秋腦瓜子嗡嗡的,“已經和上面請示過了,準備找個心理專家咨詢咨詢再做打算。”
高危人物,處理不好確實是個大麻煩,但也是個極優秀的“案例”,想來還是有不少專家感興趣的。
“你們剛才在上面談什么?”
好奇心驅使下,冷秋終于還是問出了口。
“談?兩個人交談才叫談吧?你覺著金英彥像是會說話的人?”周南琢磨了下,覺著自己剛才的舉動著實有些腦抽。
冷秋一臉的一言難盡,他清楚對方明知道他想問的是什么。
“討論生命的意義,”周南換上了一臉的高深莫測。
冷秋,“”。瑪德,他就多此一問。
此時,金英彥已在押解下到達了巷口警車近前。
“老實點!”
見其遲遲未動,一隊員推了一把。
金英彥低頭怔怔的看著手銬,忽然猛的一撞,撒腿狂奔起來。
逃跑?
由于之前沒有絲毫反抗,又戴著手銬,沒人想到金英彥會忽然來這套,耿爽抓著其胳膊的力道也不算太大,不防備下竟被瞬間掙脫。
“我去,能跑得掉嗎?”耿爽不屑一笑,迅速追了上去。
笑容還沒上揚至臉,異變陡生!
“嘭!”
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金英彥瞬間從耿爽視線中消失。
那是...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
耿爽大張著嘴,一句“臥槽”竟忘了出口。
金英彥被撞飛,越過車頂,滾動了十余米才停了下來,紅色的血液瞬間從身下灘出。
重案支隊眾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是意外,還是主動尋死?暫時沒人能分辨的清,周南和冷秋再顧不得討論什么生命的意義,飛快從巷內跑出。
急救?
無從下手。
全身多處骨折,可能戳中了重要器官,內部大出血。
金英彥瞳孔迅速擴散著。
周南只是具備豐富的法醫學知識,并不是真正的急救醫生,何況就是真正的醫生在這種情況下,估摸也只剩麻爪。
起身搖頭,周南沉默,適才的“救助”行為愈發顯得可笑。
其實用不到周南表示,鑒定死亡,在場所有人都是熟練工。
耿爽的臉色尤其不好,真是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上次姓賈的僥幸被救,這次的金英彥卻還是逃不過。
“冷隊,我...”
冷秋伸斷,“回去再說,先把現場處理好。”
好么,一大早,這條街就沒斷過“熱鬧”,先是一家酒店發生了“天然氣爆z”事故,這沒隔多久,又出了車禍。
警車、消防車、救護車輪番到場。
即便派出了大量人手維護秩序,現場仍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酒店那邊早些到場的救護車再度派上了用場,將金英彥的尸體抬了上去。
說到酒店,適才負責疏散人群的簡子丹打頭走了出來,后面還跟著段新立。
“你們那邊情況怎么樣?”
見到周南安然無恙,簡子丹松了口氣,小段同志的面癱臉似乎也松了松,但一般人絕壁看不出來差別。
簡子丹回復,“不算差,除了當時離天然氣較近的兩個廚師傷情有些嚴重,其他人有序撤離,最多只是輕微傷,金英彥...?”
眾人目光移向地上的大灘血跡。
簡子丹順勢看去,“難道死了?”
沒人回應。
不管承不承認,對大多數人來說,死亡才是金英彥讓人最為“放心”的歸宿,盡管這個思想,不太符合當代倡導的人權。
在一片110、119、120交相輝映的背景下,京都交流團周南三人小縱隊,與魔都刑總眾做了告別,回歸大部隊。
幸而火情已經控制住,好歹沒再弄個“硝煙彌漫”,但效果分已經足夠滿格。
望著載著三人遠去的車輛,一腦門子官司的耿爽,不知為何心里莫名感到一陣輕松。
按照既定計劃,京都交流團主體行程圓滿結束,雙方舉辦了最后一場座談會。
兩地警方約定將構建暢通的協作交流機制,成立警務合作領導小組,定期召開聯席會議會商重大事項,并根據實際需要隨時直通直聯、“點對點”合作,確保快捷、簡便、高效。
最后付局代表京都方面總結發言,“通過此次考察交流活動,加強了兩地公安機關的聯系,增進了彼此間的友誼,為進一步溝通交流、相互學習、相互促進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周南正襟危坐,實則早魂游天外。
直到一旁的簡子丹目不斜視的撞了撞他胳膊。
有人cue他?
正式的座談會業已結束,目前處于閑聊階段。
周南回神向前看去,只見鄭局笑瞇瞇再次開口,“周隊,上次說的那首歌...”
什么歌?
不會是...第一次見面時,這廝拉著手不放那次說的吧!
哥們兒可沒答應過!
再說了,他是能來首《魔都灘》還是《夜魔都》,都特瑪和這身警服不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