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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漢高,我們以后還是別見面了(下)

  這是一句挑釁。

  混血種的脾氣大多不好,尤其是高階混血種,他們體內流淌的血液蘊含著龍類的暴虐基因,尤其是點亮黃金瞳的時候,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倘若坐在這里的是愷撒,加圖索家族的貴公子可能會把棋盤甩到漢高的臉上;如果是楚子航,冷面殺胚估計會用君焰讓漢高變得更矮一點——骨灰是不需要高度的,骨灰盒才需要;至于陸離…可能會讓漢高實現某種意義上的永生,正好與某個每天遭遇刑罰的家伙紅塵為伴。

  不過炸雞先生誰也不是,很多時候他的脾氣好到可怕。面對這句接近羞辱的拷問,他聳聳肩,眼睛里面閃著明亮的光:

  “哦,漢高,你的口味越來越重了,我記得上次見面,你讓我扮成赤身裸體拍滿金粉的埃及艷后,現在又喜歡玩一些監禁的play?”

  他故意扭曲了話題,對上那雙悄無聲息點亮的黃金瞳,正色道:“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并不可恥,沒有賣一個好價錢才可恥,你明白么?”

  在慷慨激昂的陳述中,白棋落下,位于天元黑棋的正右側。在陽線上這是一個連活三,陰線上也是連活二,沒有選擇繼續在棋盤的左下方布局,而是各自開辟了領地。

  “有道理。”漢高說出這三個字后沉默良久,咄咄逼人的氣勢縮回那具佝僂的身軀中,再次變成一個蒼老得要死的人。

  他捻著棋子,久久沒有落下:“看來他出的價比我高。”

  “別這么世俗嘛。”炸雞先生嘿嘿一笑,“這和價錢無關,那句話怎么說得來著?生命是無價的。雖然很多時候生命可以用作籌碼來衡量,但籌碼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連忙揮手,“我說你也別愣著,趕緊下棋啊!下一個子得思考十分鐘,明天天亮了這盤棋局也結束不了。”

他的確正在用這個時間思索這盤棋,面對白棋的連活三,他可以選擇在上方或者下方圍堵。上方是個很明智的選擇,可以堵死白棋后續的棋路,讓自己多出一次連活二,獲勝幾率大大提升。倘若在下方,白棋就可以在陰線上的連活二落子變成連活三,三手追勝后對方就會奠定優勢  這是一個賭博,對方要如他表現的那樣不懂棋路,上方最佳,要是他只是假意不懂棋路,這局棋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你很趕時間?”漢高猶豫片刻后終于落子,選擇在上方圍堵。

  炸雞先生幾乎沒有任何停留,在那枚剛落下的白子左側落定,又是一條陰線上的連活二,看起來他蠻喜歡這個路數的。只不過思考的時間不足三秒,讓人懷疑他究竟讀沒讀懂這次驚險的交鋒。

  “當然趕時間!”他微微一笑,“明天我們就要出發了。”

  “去格陵蘭冰海?”漢高對于這個消息顯然不意外。

  “這可不是我告訴你的啊…就算你把錄音帶郵寄到執行部去也不關我的事。”炸雞先生搖搖頭,滿臉的痛心疾首,用低沉的嗓音吐槽:“媽的…卡塞爾學院怎么被滲透成這個樣子了?我看篩子都比那群家伙的嘴嚴!”

  “你就不怕多年前的悲劇重演么?”漢高捏著棋子,指腹在圓潤的棋面上摩挲了好幾下,最終落定。

  “我的室友就是一個烏鴉嘴,我已經不想認識第二個烏鴉嘴了。這次的任務,萬無一失!”炸雞先生沒看他,語氣卻是無比篤定。

  他正在觀摩這場棋局,漢高選擇在右下方堵住了白棋的連活二。在他的計算中,假如在左上角堵住連活二,十幾手的交鋒下黑棋會落入下風,但它們從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區別。

  這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白棋最終選擇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路數,它被落在黑棋連活二的位置,與剛才下的那一步棋沒有任何關聯。

  漢高瞇起眼睛,根據他的判斷,這枚白棋落在黑子的正上方是最優解,對方出現了失誤。

  “有時候太過自信不是什么好事。”他這次落棋的速度非常快,在剛才那枚黑子的正下方落棋。

  “人要是連自信都沒有了,還怎么活在這個世界上?卡塞爾學院有一句話,叫‘你永遠可以相信陸老師’。”炸雞先生仍舊嬉皮笑臉的,但是他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正在思忖下一子的位置。

  漢高不置可否,也沒有催促他繼續落子,握拳在嘴前,輕輕咳了一聲:

  “這次的格陵蘭冰海之行,不僅僅是為了救人吧?海洋與水之王利維坦,可不值得卡塞爾學院如此興師動眾。”

  “哦,上帝,你怎么連利維坦的名號都知道?”炸雞先生的腔調變得非常奇怪,“我都懷疑校長是不是你們埋藏在秘黨內部的奸細了。”

  ‘啪’的一聲落子,又是一記看起來毫無用處的閑棋,緊挨著天元三角形下頂點。

  “這不重要。”漢高微笑,落手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在白棋右方隔著一個點落子,與自己的第七手黑棋組成一個連活二。

  “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們接下來的旅程。”

  炸雞先生這次的落子也頗為迅捷,直接在天元黑棋正下方,相隔兩個點的位置扣下,攔截了漢高第七手的連活二。

  “無知也是一種福。”炸雞先生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長,他的言辭與棋路一樣變得犀利起來,牢牢鎖死了漢高的空間。

  “我就算告訴你又能怎么樣呢?”他反問,“難道你想在卡塞爾學院、陸老師的眼底撿到什么便宜?比如把利維坦的龍骨撿回去?死了這條心吧。”

  “我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說不說就是你的事情了。”漢高嘴角的笑容與炸雞先生嘴角同出一轍,兩個人就像照了一柄奇怪的鏡子。鏡子的一頭是一百年前,鏡子的另一頭是一百年后。

  他這次落子非常犀利,在天元三角形的左頂點左側落子,這是一手眠三,只需要一步棋就可以奠定沖四,無限逼近棋局的勝利。

  “抱歉,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炸雞先生套用了一句《無間道》的臺詞,同時落點封死了眠三與沖四那個間隔點。

  老實說漢高的這記殺招雖然凌厲,但哪怕沒有學過五子棋專業規則的人,也能看出來黑子落在那里顯然是個不妙的征兆。當然也有其它的選擇,但也不知道炸雞先生是真的看出了背后的門路,還是位于最簡單的第一層,就把棋子落在那里。

  漢高顯然沒有看過《無間道》,要不然多半會接上這個梗——好啊,跟昂熱說,看他讓不讓你做好人。

  “你是打算終止我們的關系。”他長嘆一口氣,從棋盒中掏出第十一枚黑子,落在第十手的左下方。

  “我和你有什么關系?別搞得我們好像是一對變態那樣!”炸雞先生瞪大眼睛。

  白棋緊接著落下,在那枚白棋右側的同一條陽線上,隔著一個點落子。

  “你這步棋走錯了。”漢高盯著棋盤,“你落在這枚棋子的右側才是最完美的防御,這是一步臭棋。”

  “下棋歸下棋,能別總含沙射影嗎?”炸雞先生長嘆一口氣。

  漢高不回答,而是直接落子在白棋的左下方,這是一個眠三。

  當眠三成型后,棋局已經呈現五子棋棋譜當中的‘簡明易勝型’。這是一個制式的棋譜,當實戰中擺出這個陣型基本已經宣告勝利。

  當年有棋手擺出這個陣型后直接拂袖離去,讓現場觀眾、與他對弈的棋手、裁判都摸不清頭腦。那時計算機遠沒有現在這樣發達,無法算出勝率。而過了很久之后,對弈的那位棋手才長嘆一聲‘我輸了’,憑借腦力算出來接下來的棋局走向,是敗局,無可逆轉。

  而那個當時拂袖離去的年輕人叫中村茂,是連珠界的棋神,被譽為‘擁有十三段棋力的男人’。

  “你輸了。”漢高蓋棺定論,“正如你想做個好人那樣,別奢求了。我們的手上都染上了太多的血,已經洗不干凈了。忘記那番愚蠢的言論吧,我可以當做你今天沒有來過。你是我選出來的未來領袖,可以犯錯,不過僅限于這一次。”

  久久的沉默,沉默到漢高以為這個年輕人都要認輸的時候,他卻忽然抬起頭,眼中是流淌的金色。那仿佛是把成噸的黃金推進流淌的巖漿中,是一條滔滔的金色大河。

  “我最討厭你們這幫老人自以為是了,總喜歡一顧說著自認為正確的話。我們是合作伙伴,你提供我需要的,我提供你需要的。現在你無法提供我想要的,我自然不會提供你想要的。”他將一枚白棋在某個位置落下,“我們的關系和交易都很簡單,現在破裂了。”

  繞口令似的中文沒有難倒漢高,但是這位北美混血種的領袖卻不得不掏出胸口插著的方巾——額頭已經有冷汗流下來了。

  “你什么時候?”

  眼下的局勢發生了今天的逆轉,那個無解的‘簡明易勝型’被破解了!炸雞先生曾經下過兩手閑棋,根據他的計算并不是最優的解,其中一手與局面毫無關聯,最后一手更是直接斷送了優勢。

  但他最后的這手棋偏偏將一切都盤活了!

  本次棋局唯一的禁手就是33勝,這枚棋卻逼得漢高殘留的黑棋不得不組成33勝,否則無法破解白棋的大跳活二,這才是奠定的勝局!

  不,或許還有什么別的選擇,漢高故作鎮定將擦汗的方巾插回胸袋,眼睛瞇成一條極細的線,開始用‘窮舉法’推算所有的可能性。他的大腦計算力驚人,足以模擬出十手之后的勝算!

  可是這次無論如何都推演不出對黑棋有力的局面。

  他的大腦開始脹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在下棋方面言靈·圣裁終究抵不過言靈·天演,窮舉法海量的棋局走勢讓大腦快要爆炸了。

  這是個無解的局面,窮舉也無法挽回他的敗局。黑棋從那一手閑棋就落入了下風,一步一步被逼到了現在的局面,偏偏他還不自知。

  “你贏了。”漢高將掌心的棋子放回棋盒,他本來抓出了十二枚黑棋,準備在對方負隅頑抗的時候用這些棋子將他必殺。

  但是此刻這些棋子已經派不上用場了,一顆一顆跌落在棋盒的聲音不亞于子彈與撞針的相碰,清脆,一聲一聲打在他的太陽穴上,為北美的混血種領袖書寫了沒有任何文字的墓志銘。

  “姜雖然是老的辣,但韭菜還是嫩的香。”炸雞先生終于摘下自己頭上的紙套,露出那亂蓬蓬的腦袋來。

  他微笑著,終于暴露自己的真容——卡塞爾學院八年級學長、新聞部部長芬格爾·馮·弗林斯。

  聽著這句俚俗的語言,以及芬格爾終于敢光明正大摘下頭套的這個舉動,漢高才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很徹底。

  “看來你這根嫩韭菜勝過了我這顆老姜。”

  “漢高警長,老姜也有老姜的辛辣。”芬格爾并沒有把紙袋團成一團,丟到垃圾桶中。而是倒轉袋口,從里面掏出一個小東西,在棋盤上空遞了過去。

  “這是…”漢高不得不轉身打開書桌的抽屜,從里面掏出一副無框的眼鏡,以示自己的鄭重。

  在眼鏡的幫助下,漢高終于在柔和的燈光下看清了那顆銀色的子彈,直徑正好可以放入他的煉金左輪‘德州拂曉’中。一顆子彈遠不用這樣鄭重,但是上面刻有一個簽名,希爾伯特·讓·昂熱的簽名。

  漢高雖然視力退化,但也擁有一雙‘鷹眼’,遠不用戴上老花鏡才能閱讀細小的文字。但正因為看清了子彈上面的文字,他才不得不確認一遍,自己沒有看錯。

  “原來這就是你的底氣。”枯瘦干小的老頭說。

  “漢高警長,先別忙著感慨,這上面除了有校長的簽名以外,還有別的東西。認真讀一讀,為了保存這個東西通過樓下的安檢,可是費了我很大力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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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貓文學    我在龍族當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