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圖書館。
下午一點,水磨花崗巖地磚陸續倒映出越來越多的人影,這個時間點是圖書館最熱鬧的時候,畢竟剛吃過午餐結束了上午的課程,為了攻克難題或者完成作業,學術氛圍濃厚的圖書館遠比舒適安逸的寢室小窩是更好的選擇。
對于一年級的學生來說,更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上午第一節課親自體驗到了‘煉金實驗事故的危險性’,緊接著又上了一堂別開生面的歷史課,整個上午都和年輕的陸離教授共同度過。雖然這位教授很年輕、很幽默、很英俊,但是…留的作業也很多。
要是不想被吊在名曰‘掛科’的恥辱柱上,要是想獲得陸教授的課堂禮物,這里儼然是重中之重。
所以午飯結束,一大批新生氣勢洶洶地殺向圖書館。
羅納德·唐就是其中的一員,不過相比于那些臉上寫著‘今天不解決這個難題誓不罷休’的學員們,他有點不情愿,因為是被人強行拉來的。
“我說明明…你跑得這么快干什么?”老唐問。
路明非也是這群苦逼學生的一員,他的好朋友羅納德·唐與自己并不是同一個系的,不需要選修《煉金化學一級》,只需要完成《龍族通史》的小論文就好。不過為了防止自己一個人無聊,他還是把老唐也叫來了。
“搶座位。”路明非踮起腳尖,目光似箭,冷聲回答。
如果科幻電影《終結者》要拍續集,羅納德·唐覺得路明非可以勝任‘天網’的扮演者,畢竟對方眼眸當中的目光太犀利了,犀利到就像是機器人在廢墟中搜尋幸存的人類。找到會就會無情地扣動扳機,徹底終結他們的生命。
“搶誰的座位?”羅納德·唐尤為不解。
原諒他這個沒上過幾天學的社會閑散人員,并不清楚里面的門門道道。圖書館雖然占地偌大,但總有幾個位置是最舒適的。
“楚子航。”路明非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獅心會會長。
“why?”老唐的額頭上飄過一個大大的問號。
“準確的說,是楚子航身邊的。”路明非低聲解釋道,“因為楚師兄每次選擇的位置都是最好的,圖書館的中央空調系統是循環風…”
總結下來大致可以分為兩點:一,楚子航選擇的位置不冷不熱,可以迅速進入思考狀態;二,楚子航是個學霸,有不會的題可以隨時問他。
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雖然卡塞爾學院遍地都是高智商的瘋子,教授們更是博學到可以將世界上前一百名的山峰依次背下來,并用八國語言解釋它們的風土人情。但總有些問題是他們不便解答,也不希望學生去問的——譬如即將提交的課堂作業。
這些不便詢問教授、導師的難題只能請教自己的學長學姐,也是縮近雙方關系的好機會。楚子航由于傲人的容貌、出色的成績位于這個榜單的首位。
“那你為什么不用手機問他?”
“難道你認為陸老師留下的題目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路明非翻了一個白眼,“你認為楚師兄可能會在圖書館跟我打視頻電話嗎?”
老唐的腦海中不由得想到兩個大男人‘深情對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快走!”路明非以踏上戰場的嚴肅面孔拉著自己的好朋友奔向楚子航,他的目光越過那些正在尋找座位的學生們,心中一陣竊喜。
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瘋,敬愛的楚師兄身邊竟然沒人!
只不過靠近了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樣離奇的事情,換句話說導致這起離奇事件的發生要更離奇——因為楚子航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堂堂的獅心會會長就靜靜地趴在靠窗的角落里,此刻天氣正好,胡桃木的書桌上鋪著窗戶的影子,與楚子航側臉的影子融在一起,他的身上被罩著一層淡淡的緋色,圣潔又唯美的一幕。
“我靠…”羅納德·唐望著那張精致且無可挑剔的側臉,聲音在喉嚨中回蕩。
獅心會會長是個行事如同機械那般精密的人,雖然圖書館的陽光怡人、溫度舒適是個睡覺的好去處,但這不應該發生在楚子航的身上,趴在那里睡覺的人應該是芬格爾·馮·弗林斯才對。
他是怎么了?舊傷尚未痊愈?還是批文件到深夜太勞累了?
怪不得座位旁邊沒有人,哪怕是如此輕微的桌椅挪動都可能吵醒他,破壞這唯美的一幕全然是一場不可饒恕的罪行。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唯一能說明答案的楚某人正在做夢。
夢境的背景是一個蟬鳴聒噪的夏天,他和一個穿著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鞋的女孩走入巨大的放映廳。這里已經被包場了,播放的電影是有點沉悶的《Once》。
這是愛爾蘭音樂電影,光影在他們的臉上變化,四下都是靜悄悄的,只有女孩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楚子航從來不記得自己和女生去看過電影,可在夢境中他的大腦正不斷播放這部電影的劇情…在這個夢境中他還看到了許多忘記的事情——比如與某個女孩去海族館看海龜、在某個涼快的房子里寫論文,而后面那個女孩正在練瑜伽…
一樁樁一件件就像夢,真實存在過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楚子航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谷 他的記憶力很好,不過不是先天的優勢,而是后天刻意鍛煉出來的。人的大腦像一塊容易消磁的硬盤,填進去新東西舊東西總有一日會遺忘。可他不想忘記那些東西,比如男人,所以每逢陰雨、每逢睡前都會強行讓自己回憶一幕,順帶還有打了個醬油的路明非。
后來這種本能潛移默化到其它事物中,包括一個星期前的食譜,可就是不記得這樣特殊的回憶。
自從上次從梅遜克里克礦場脫困以后,他總是覺得自己遺忘了什么,是因為被激活的奧丁烙印打開了封閉的記憶?可是他為什么看不清那個女孩的臉呢?
楚子航不知道,但是他的頭忽然有些痛,記憶的狂潮猶如脫韁的野馬向他奔來,浪花鋪天蓋地,令人心生絕望。隨著一個潮頭淹沒瘦削的身軀,他打了一個寒顫,從睡夢中驚醒,滿頭是汗。
他緩緩睜開眼睛,窗外的白色陽光刺眼,讓他有些不適應稍稍瞇成細縫,看到了不遠處目瞪口呆的路明非與羅納德·唐,以及距離自己更近的…夏彌。
這個一年級的師妹手捧一疊厚厚的文件,正在踮起腳尖向書桌上看。本來有些頹敗的氣勢在對上那雙眼眸后徹底轉為驚喜,皺成一團的小臉忽然笑容璀璨,甚至蓋過了和煦的陽光。
楚子航的大腦有些混亂,因為夏彌那張完美無瑕的臉竟然與夢中看不清面貌的女孩正在融合,她們的身影彼此交融,就像一個人。
“師兄?”夏彌小心翼翼地問。
“抱歉。”楚子航迅速垂下眼眸,長發的陰影遮住了小半張臉,短短的一瞬間他又變成了禮貌疏離的冷峻會長,只不過神情還有點恍惚。
因為夏彌的呼吸帶著一股梔子花的香氣,與夢中那個女孩的氣味幾乎一致,仿佛用了同款的香水。
“有什么事情嗎?”兩道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路明非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自己與老唐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因為太多余了。
今天夏彌穿了一件白色束腰的校服裙,雙手捧著一疊厚厚的文件,纖細美妙到像是從動漫中走出的女主角。而楚子航今天則穿了休閑的黑襯衫與牛仔褲,盡顯青春活力。兩人站在一起會被誤認為是某個狗糧番男女主角初見的一幕,尤其是午后的陽光淡淡,那種散漫又慵懶的氣息迅速彌漫。
“是有啦…”
夏彌的聲音微弱蚊鳴,小跑著來到楚子航身邊,那張臉迅速地靠了過去。
楚子航下意識地想要閃避,從小到大除了媽媽蘇小妍,他還沒有和異性如此近距離接觸過。哪怕是獅心會會長,也覺得未知是最大的恐懼。
不過隨著夏彌的靠近,梔子花香味越來越濃郁,他的身體僵了一下,正好讓這個女孩突破了最后的防線。
“有個論文需要你幫忙…”
女孩的呼吸近在咫尺,唇邊帶來的熱度讓楚子航的耳蝸癢癢的。
“論文這種事…”
楚子航下意識的回絕,因為想請獅心會會長共同完成論文的學員數不勝數,他不可能對每個人的課題都深入研究,沒有那樣淵博的學識,也沒有那么多空余時間。
不過不等他說完,帶著熱度的濕氣又一次傳入他的耳蝸,聲音輕飄飄讓人仿佛置身云端:
“這是我們共同的秘密,師兄你該不會不負責吧?”那雙明媚的大眼睛眨啊眨,可憐兮兮的同時還帶著一絲哀求。
楚子航明白夏彌所說的是什么了——關于暴血的技巧。
這個女孩在梅遜克里克礦場中救了他的命,在三度暴血開啟君焰推向更高的層次隱約走向失控的時候,是強大的風王之瞳挽回了一切。而這個秘密也被陸離聽到了,以那位教授的性格,不難猜測出會讓夏彌撰寫一篇相關的論文加以考核。
“我知道了。”楚子航站起身。
關于‘暴血’這項危險的技巧,他也不能說完全掌握,那份古老的資料中缺失了很多相關信息。雖然他加以補全了,可并沒有公布過。
“師兄你真棒!”夏彌眉飛色舞地稱贊。
兩人像是打啞謎一樣完成了這場交談,楚子航明白夏彌是向他索要相關的資料,夏彌也明白楚子航同意了這件事。不過關于‘暴血’這項禁忌,他們只能用隱晦的語言來代替。
兩人抱著書本,慢悠悠離開了圖書館,只留下在風中凌亂的路明非,他的楚師兄,無所不知的楚學霸,就這樣被女妖精拐跑了?
“喂,明明…”羅納德·唐的神色有些古怪,他望著前方空空如也的座位,“你聽沒聽到他們的談話?”
“隱約聽到了一點,什么共同的秘密…負責之類的。”路明非神游天外,無意識的隨口一說。
然而下一瞬他才反應過來這幾句話的信息量有多大,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靠…”
聲音幽幽,不難想象今晚的守夜人討論區又是如何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