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以后,陸離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
事態并沒有想象當中的嚴重,楚子航和夏彌被困在地下五百米深的礦洞相比于腦海中諸多的設想,已經是最好的一種——畢竟阿卡杜拉·阿巴斯被夏彌剜心剖腹奪走龍骨這件事都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過他還是好奇這次戰爭實踐課怎么會讓學生進入礦洞這種危險的地方,以及那頭龍是怎么被發現的,又是如何與這次課程扯上關系的。
“稍等,我馬上去控制室。”他關掉了通訊。
五分鐘以后,匆匆的腳步聲在中央控制室外的走廊中響起。
此時執行部部長施耐德教授位于左側靠窗的角落里,他的身前是閃爍著紅點的電腦屏幕,這個還在持續的信號源說明他的學生并沒有遭遇不測。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施耐德抬頭望向入口,見到那張久違的熟悉臉龐之后,怔了一下。
那的確是陸離教授沒有錯,但是他從離開到歸來不過十余天,身上的氣質卻有了很大的改變,眼神幽深的仿佛一灘死水,生不出任何波瀾。
執行部部長忽然發現他看不透這個年輕人了,冥冥中有什么東西發生了改變。
“施耐德教授。”陸離快速來到他的身邊,點頭算是打招呼,“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事情要從十一天前開始說起。”施耐德教授敲擊了鍵,電腦屏幕跳出了另一個界面,正是戰爭實踐課的錄像帶。
十一天前,晨。
萬籟俱寂的校園中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蜂鳴警報,雖然時間還早,但這個緊急集合的序曲已經是所有人都期待已久的。昨夜他們已經領好了相應的武器,只待這一聲令下。
此時東邊的地平線剛剛泛起一絲亮光,淺藍色的天幕被蒙上了一層寧靜淡雅的陽光,無聲地集合在這座校園內迅速響起。天幕下身穿作戰服的學生們仿佛忙碌的工蟻,朝氣蓬勃地越過綠草如茵的脆嫩,在操場上站成了整齊的隊伍。
施耐德教授位于最前方,他的旁邊是永遠不離開的氧氣小車。他的另一只手掐著懷表,那雙可怖的眼神一直關注著時針與分針的擺動。
“四分五十秒,不錯。”這是他說出的第一句話。
沙啞的嗓音穿過氧氣面罩從他的嘴里傳出,審視的目光來掃掃視前排的學生們。此刻學生們真的如同軍人一般站得筆直,偌大的操場上鴉雀無聲,等待這位“將軍”的檢閱。
寂靜大概持續了十秒鐘,被施耐德教授目光所及的人都忍不住滾動喉結,咽了一口唾沫。那種犀利的目光令絕大多數人毛骨悚然,面對這位以冷酷著稱的教授有一種衣不蔽體的感覺,仿佛都被看透了。
只有夏彌除外,那種嬰兒肥的小臉上是淡淡的笑容,昂首挺胸,并用余光打量右側的年輕男人。
“報數。”這是施耐德教授的第二句話。
“一!”
“二!”
“三!”
位于隊伍左側首位的學員大聲喊出了自己的序列號,以極快的速度向右看去,自動對齊隊伍。而右側的學員同樣側頭喊出下一個數字,依次傳遞。
“十四!”夏彌大聲喊出自己的序列號,她轉頭的時候栗色的馬尾在肩頭跳動,起起落落像是童話故事中圍繞花叢飛行的精靈。
“十五。”獅心會會長楚子航的聲音傳出。
這是第一排位于最右方的成員,也是這支小隊的安全員,報數聲在這里戛然而止,是短暫的終點。
第二排的隊伍將會重新報數,總共二十支隊伍,將會奔赴二十個不同的實戰地點。操場是他們近些天唯一的集合地點,想要再次看到同屆的彼此,只能等待得勝歸來。
“一!”
“二!”
第二排的報數聲開始,以愷撒·加圖索的聲音收尾。位于隊伍最右方的“標桿”全部都是高年級的學長學姐,他們的實戰課成績優秀,實力強大且判斷力驚人,都是可以帶隊作出正確決策的指揮官。
這個快速且簡單的過程只持續了三分鐘,當蘭斯洛特的聲音從方陣的右后方傳出的時候,施耐德教授滿意地點點頭:
“全員出席,沒有人當逃兵,很好。”
“現在我宣布,戰爭實踐課,正式開始!”
冷酷的施耐德教授沒有過多強調注意事項與實戰紀律,只是輕輕地一揮手,筆直的手臂好似舞動的戰旗。
學生們立刻向后轉,前排變后排,以小隊為單位跑步向校園門口的月臺前進。
他們需要搭乘cc1000次特別快車離開山頂學院,芝加哥火車站是他們的中轉點,全美的每一個角落都可能成為他們的目標地點。
錄像在這里短暫的中斷了。
當暗淡的屏幕再次亮起的時候,已經不再是全局的視角,而是固定在某個車廂當中。總共二十支小隊,每一支小隊成員會被安排在同一車廂里,并無其他人。
“現在我們開始一個簡單的作戰會議。”
淡然甚至有些肅穆的聲音在一節車廂內響起。
此刻通過包裹著實木的舷窗可以看到,這節列車正在通過妖精海上面的‘湖中長橋’,耀眼的陽光把維多利亞風格的花紋墻紙照射得閃閃發亮,連帶那些坐在墨綠色真皮沙發上的學員們,身上也蒙上了金色的晨光。
只不過他們無心觀賞窗外的美景,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關注著對面沙發上的那個人。
獅心會會長楚子航。
“我們本次的任務是前往伊利諾伊州的格藍迪縣,那里的梅遜克里克礦場發生了兇殺案。可以確認是混血種所為,他隱藏在工人中間,我們需要阻止他繼續殺人,并且把他送到監獄里面去。”
“我們要和警方搶人嗎?”羅納德·唐舉手問。
兇手如果是混血種,普通的監獄絕對無法關押住他,需要混血種社會的專門監獄。可是發生這樣的案件,警方不會無動于衷,不可能把罪犯拱手讓人。
“不需要。”楚子航搖頭,“相關人員為了開采的進度,并沒有把這件事上報給警方。”
羅納德·唐默默地捂住了臉,看向身邊的路明非,兩兄弟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無奈——果然瞞報這種事情在世界上哪一個國家都能見到,資本家始終把利益放在首位,對人命漠不關心。
“那我們是怎么收到消息的?”路明非尤為不解。
按照楚子航的話來推測,這件事在警局根本沒有相關的備案,就算卡塞爾學院的電腦專家能牛皮哄哄的攻破五角大樓防火墻獲得情報,可對于一座被搬空的金庫,費盡心機入侵什么都不會得到。
“因為執行部的某項任務。”楚子航說,“恰好有‘血系結羅’的專員來到了格藍迪縣附近,發現了沒有上報的殺人案。”
關于這項任務,只有少數人才知道——是搜尋潛伏在芝加哥地下的龍類,他襲擊了國際中途機場,意義不明。
“那我們需要下礦嗎?”夏彌后知后覺地瞪大眼睛,側著臉對楚子航問。
“必要的時候,需要。”楚子航那張素來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依舊保持著風輕云淡,好像再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只不過余下的十幾個新生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本來他們還以為自己抱到了大腿——不僅有獅心會會長帶隊,同伴還有夏彌、羅納德·唐、路明非這樣的兩a一s豪華陣容,戰爭實踐課隨便混混就過去了。
可現在看來不是這樣。
他們并不是幸運兒,而是倒霉鬼,與高端戰力在一起,自然要承擔高風險。深入幾百米的開采地點,一聽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任務。
“那個…我有幽閉恐懼癥,能不能申請在上面放風?”羅納德·唐舉手提問。
他當然沒有鬼扯的幽閉恐懼癥,但是深入礦洞什么的還是算了吧,他更擅長放火,用恐怖的火系言靈降下天誅,殺死這個惡貫滿盈的家伙。
“富山雅史教員就在第八節車廂內,你可以找他治愈這個心理疾病。”楚子航一本正經地說。
cc1000次特別快車除了隨行的醫生以外,還有大批負責后勤的校工部成員,以及若干位心理專家,都是為了解決學員們的心里問題。
戰爭實踐課不是普通的校園生活,而是需要經歷火與血的考驗,甚至需要你動手殺人。許多混血種的手都是干凈的,別說殺人,連死人都沒見過,所以當雙手沐浴鮮血后,很有可能因為無法適應這種心理狀態而導致精神崩潰。
往年不乏有這樣的案例,為此卡塞爾學院配備的人員是非常齊全的。
“額…算了吧。”羅納德·唐遲疑了。
因為他看不出楚子航是識破了他的小伎倆,還是真的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治愈疾病。獅心會會長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人,很多時候你都無法從那個直白的思路中找到他的真實想法。
“你們不用擔心,并不是一定要深入礦洞。”楚子航說。
他似乎是覺得車廂內的氣氛有些凝重,自己的隊員們興致都不高,主動解釋著:
“當我們抵達礦場的時候,正好是工人們上來休整的時間。沒有意外,不需要進入礦洞。哪怕真的遭遇不測,我也會第一個跳進去。”
“師兄威武!”夏彌揮拳為他打氣。
被她這樣一鬧,略微沉重的氣氛煙消云散,不知道是誰起了頭,新生們陸續鼓起掌來——誰說楚子航不善言辭的?
這番英勇就義的言論簡直能把人感動到哭!雖然寥寥無幾的平靜語言趕不上愷撒慷慨激昂的講演,但也足以溫暖人心。
不過許多人并不知道,楚子航的這一句并不是安慰亦或是調動氣氛的大話、空話,而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身上肩負著‘安全員’的職位,就需要對這些新生的安全負責。
無論發生了什么。
他再也不會像多年前那個雨落狂流之夜一樣,當一個可恥的逃兵。
楚子航默默扭頭看向窗外,旭日東升,妖精海那碎金一樣的湖面已經被甩在車廂后,密集的紅杉木遮天蔽日,光影在林中的縫隙中穿梭,樹皮表面好像鍍上了一層血色的流光。
他默默握緊了佩刀村雨,閉著眼靠在沙發上小憩起來,男人的面孔不斷在腦海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