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他一點也不擔心,他不但是不擔心,等到過了十幾年,楊正道成人之后,他還授予了他官職,讓他到大隋的朝廷里當官。
不只是他,就說是他本人,也坦然迎娶了楊廣的女兒,還生了一個具有前隋皇室血統的兒子。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切平安無事。
雖然李世民也不會讓李恪繼位,但是,他對這個兒子也還是疼愛的,與其他的皇子并沒有什么區別。
至于李治年間的那些事,那就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在李世民還活著的時候,前朝皇族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他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他從來也不認為,這些前隋的遺族還能給大唐攪局,況且,最根本的還在于,李世民雖然是馬上得天下,但是吧,在沒打仗之前,他還是堂堂的唐國公之子,絕對的大隋貴戚人士。
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生活優渥,家庭的教育也不錯,還是很有文化的。
這些文化人吶,你讓他去算計某個獨立的人,或許還有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嘛,這倒也不丟人。
但你要說對前朝皇族斬草除根,他就會覺得太不體面了,一點都不和諧。
做人,心胸還是應該寬廣一些。
王謐現在也是這樣的想法,既然答應了王貞英,那他就一定會做到,再者,司馬德宗現在還沒斷奶呢,就算是再等十年,他也一樣不能與王謐抗爭。
而等到那個時候,王謐早就已經把朝政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地位穩固了。
還能有司馬家的什么事?
與李世民等貴戚的想法相同,王謐也并不擔心司馬家那點勢力,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有信心。
實際上,雖然這樣說有些對不起古人,但是,歷史上的劉裕蛻變為六位帝皇完,也是源于對自己的不自信。
畢竟,以前的劉裕是一窮二白,和幾大家族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交集,要不是趁著亂世,奪取了北府,這個朝廷,與他有任何的關系嗎?
說不定還在京口做里長呢!
那些前朝的遺存,就算是沒有什么能量了,只要他們還在,劉裕就會覺得他們有威脅。
不下手不行。
這也是他確立自己權威的方式,你看,你們誰再不服氣,就問問我手里的刀。
至于王謐,他如果有朝一日做了皇帝,相反,他要關注的,還是那些以往和他都是一個起點的世家,至于司馬家,根本就沒有任何威脅。
留著也就留著了,還能給自己搏一個美名。
徐羨之這樣的人才都主動來投誠,沒有一個妥善的安排當然是不行的。
不過,怎么安排也確實需要動動腦筋。
“羨之你遠道而來,我自然不會怠慢,這樣,你這幾日先在建康城里轉一轉,熟悉一下周邊的情況。”
剛才的一番談話,王謐得知,這還是徐羨之第一次到都城來,作為大晉境內最為繁盛的地方,一個外鄉人確實需要認真的適應一下。
徐羨之點了點頭,但還是對自己的任命更加關心。
王謐則壓了壓手,提醒他:“這件事不著急,我已經向京口送了消息,這兩日,京口的人馬也會到建康來。”
“那一群人里有一個妙人,以后,瑯琊王府治下,所有的日常管理就托付給你們了,你們兩個一定要精誠合作,互相勉勵。”
徐羨之腦筋一轉:妙人?
那還是什么人?
從王謐的言語當中,就可以看出這個即將合作的伙伴,與他關系匪淺。
徐羨之還沒有任事,就已經開始了進一步的計劃。甚至開始設想未來的合作伙伴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并不愿意看到這樣的局面,雖然這也是極為正常的。
畢竟,在此之前,王謐一直在北府里混,他現在當了瑯琊王,必定會先把勝利果實和老兄弟們分享。
王謐似乎也沒有避諱的意思,已經告訴了徐羨之,這個人是從京口趕來的大部人馬當中的一位。
很顯然,是京口人。
而且,以往一定是默默無聞的,如果是出自幾大家族的,王謐就會直接點明了。
可見,應該是起自草根的人。
而且,還不是武將。
話說,這樣的人,應該是十分精明的吧,徐羨之暗中掂量了一下自己,太年輕。
會是這樣的人的對手嗎?
“你不必擔憂,穆之是很穩妥的人,此前已經在北府任事了,很有經驗,有他帶著,你必定能對這些事務很快上手。”
“他不會為難你的。”
徐羨之為之一振,在他看來,王謐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也沒有打量他,窺探他的意思。但是他卻說中了他心中所想。
于是,徐羨之立刻警覺起來。
本來還想打探一下這位合作伙伴的底細,看到王謐這個態度,又如此精明,根本就沒說出口就咽回去了。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姿勢,王謐暗中發笑。
以現在徐羨之的能力,他整個人擺在那里,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樣,就算是他盡力掩飾,也依然可以看出來。
特別清晰。
整個人,又在動歪腦筋。
小小年紀,顧慮還挺多的。
怪不得老了就…做出那種事。
說到底,還是對自己沒有自信,又過于貪戀權勢,不忍心放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勢力。
但實際上是,如果當時放一馬,說不定過后還能落個全身而退。
然而,鋌而走險的做了,雖然一時是爽了,但最后,自然是要被剿滅的結局。
這個是回避不了的。
很多事情,從后事看來似乎完全是無法理解的,對當事人的種種做法也不能感同身受。
但實際上,從年幼的時候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你看,現在的徐羨之,雖然癥狀還沒有那么嚴重,但實際上呢,這不是就已經展現出來了嗎?
又多疑,又猜忌。
合作?
和劉穆之?
呵呵。
他們兩個還沒見面,王謐就已經先定了一張戲票,絕對的好戲連臺,令人應接不暇。
如果一切都按照歷史上的既定事實來發展,王謐當然不會做同樣的選擇。
說不定會直接把徐羨之轟出去,不再啟用,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嘛。一切進程都比歷史上要快多了,而且年代也相對提前了十幾年,這些老伙計還都很年輕,最重要的是,劉穆之還活蹦亂跳的。
有劉穆之在,就足以克制徐羨之,畢竟,從個人能力來講,劉穆之比徐羨之還是高幾個段位的。
更何況,還有年齡上的優勢,可以對小徐形成碾壓式的克制。
而徐羨之呢,既然他已經登場了,這么重要的人物直接把他踢出似乎也沒什么意義。
畢竟,這樣的人,你今天排除了他,明天說不定他就會從什么別的渠道再次竄到你的面前。
這就是歷史人物的一些定律,很多時候也是無法違背的。
既然最后都有可能還是要繼續較量,那還不如就現在把他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找幾個好兄弟看著他,或許更放心。
在這一點上,王謐對自己,對兄弟還是很有信心的。
畢竟,寄奴還有寄奴的兒子,都是武人,畫風比較粗糙,如果說是動刀槍,說不定可以一舉制勝。
可惜,當了皇帝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表面總是要裝一下文明。
于是,你一文明,就落于下乘了。
畢竟,人家都是專業的文化人,最擅長的就是這些,也就等著你和他們較量呢!
在這種較量中,劉裕這樣的人基本上都只有落敗一種可能,而這些別有用心的大臣,動不了他,就把搞事的手伸向了他的子孫。
雖然劉義符那個人大約確實是很頑劣,對于所謂的國家大事也是不甚關心的。
用徐羨之傅亮他們這一伙人的評判標準來看,絕對不是很好的主君人選。
不會很好的和大臣們打配合,這樣的人,做皇帝的話,各位大臣可就難辦了。
劉裕老年得子,他去世的時候,劉宋成立也不過才三四年的樣子,本來帝國的根基就不是很穩固。
再加上,他是白手起家的武將,他的稱帝,本就和晉時世家當政的格局不符。
況且,這個年代的朝廷大臣,老實說還是很懼怕劉裕以及他的家族的。畢竟,這位戰將可是有著六位帝皇完稱號的猛人。
而他的長子劉義符呢?
既然劉裕稱帝都沒有幾年,他做太子肯定時間就更短,所謂帝王,也是一份工作。
它的難度,伴隨著時代轉換而呈現出不同的樣態。
有的時候,看到歷史上那些千奇百怪的昏君,什么做木工活的,什么殺人如麻的,都能安安穩穩的做十幾甚至是幾十年皇帝,你會覺得,皇帝這份職業,危險系數低,就算是放一顆土豆坐在皇位上,效果也不會比這些昏君在位造成的危害更大。
而有的時候,做皇帝就是一份危險系數極大的差事,可一點也不輕松。
就比如劉義符吧。
要說他的種種行為有多么的難以忍受,其實也不盡然,他的那些行為,放在南北朝這個亂世,就真的平平無奇。
在皇宮里組織一幫打手練武功,開小河,劃船比賽,這些都算的了什么?
尤其是和北邊那些各種奇形怪狀還殘忍酷毒的皇帝相比,簡直是沒眼看。
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但是,那些皇帝也并沒有遭遇臣下的毒手啊!
都是自己活活作死的。
而劉義符呢?
為什么他卻突遭厄運,生生被幾個大臣合伙弄死?
在古代,犯上弒君,這可是大罪,說的難聽點,大約都是要誅九族的。而且,以古代人的倫理來講,皇帝都是真龍天子,那個位置是結合了現實的君主和虛幻的天神的地位的。
是人性和神性的結合。
而大臣不管是再有權威,再有權勢,也不過是凡人,要想讓他們這些處于不利地位的人,克服心理上的恐懼心態,動手殺人,更何況,共同謀劃這件事的,除了檀道濟,剩下的都是純粹的文人,這其中可以分析的就太多了。
這些還牽涉到王謐如今的定位問題,可以反向對比。
或許,劉裕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殘忍的屠刀,為自己稱帝清除了障礙,他是痛快了。
可這樣的殘酷也讓手下的大臣們產生了某種PTSD,劉裕稱帝沒有幾年就病逝。
他的太子,是根本就沒有接受過幾天正規儲君教育的長子劉義符,劉裕早年一直都在征戰當中,自己的文化水平也不高。
會打仗也不代表就會教育子女,而且,最關鍵的是,劉裕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教育子女,在他稱帝之前,他就一直都在打仗,對子女疏于管理,孩子們最后形成什么樣的性格,老實說,和他的關系并不很大。
這還是其次,他的殘酷還給大臣們上了生動的一課,就是這個人真的很殘忍。
生殺予奪都是看心情,就算是求饒服軟,他也不會給機會。
這朝廷上的大臣,說白了,他們的心態和社會上普通的打工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大家雖然權勢不同,但是到朝廷上來當班,全都是想要混口飯吃,保命最重要。
于是,在劉裕手下做事的這幾年,那是相當的戰戰兢兢,精神總是處于高度緊張當中。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位殺神,又來了一個劉義符,雖然年紀輕,沒經驗,但是那個行事風格看起來非常有乃父之風,早就已經成驚弓之鳥的大臣們,尤其是最有權勢的幾位,自然會惴惴不安,擔憂自己落得一個被修理的命運。
要想控制這種局面,那就要趁著劉義符還沒有把位置坐穩之前,提前下手。
要做這種事,就不能猶豫,自然要一不做二不休,想到就去做到,要不然時機可謂是轉瞬即逝。
于是,他們就動手了!
這其中,除了劉裕的遺留問題,當然還有劉義符在朝廷也沒有根基的原因在。
這位少年,他當太子總共也沒有幾年,老實說,他當太子的時候,已經十五六歲,性格已經定型。
那些給他派遣的教導師傅,對他的幫助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在他的眼中,也許覺得,要除掉這些擋路的權臣,自然要靠武力,但是他卻沒有足夠的智謀去實行這一切。
劉裕死后,劉義符的身邊甚至連一個有實力的幫手都沒有,更沒有人為他出謀劃策,他的所有行為,都是囿于皇宮的范圍之內,如何能和早就已經熟諳朝政的各位老油條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