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太原王府,被重兵把守,別說是想要搞事的人,就是想要搞事的蒼蠅,想要飛進去都難。
這樣一來,那些想親手結果了王恭老命的人,也就不容易動手了。
還不是變相保住了他的一條命?
而能夠讓這些士兵撤走的,只有王謐,就連王貞英都無權調動,只要是守備還在,王恭的生命就不必擔心。
建康城迎來了難得的平靜期,街上熱熱鬧鬧,家家店鋪生意興隆,自從有了北府兵的保護,街上聚集的百姓是越來越多。
根據現代人的作息習慣,王謐也是做出了新的部署,把宵禁的時辰又向后推了一個時辰。
這是完全合理的。
雖然現在是冬天,天黑的也早,戶外也比較寒冷,但這里畢竟是建康,也不是苦寒的龍城,就算是進入了黑夜,嚴格來說,也并不至于到不適宜人類活動的那種程度。
所以,適當的延長人們活動的時間,一點問題也沒有,這也是活躍商業的一種方式。
再說了,時間也不長嘛,只有一個時辰,完全是在可操作的范圍之內。也不過就是把夏日的宵禁時間轉移到了冬季而已。
于是,這一日,天已經黑了,烏衣巷上倒依然很熱鬧,街上人來人往的,各種店鋪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而冒著黑夜出來逛街的人也一點不少,而且,肉眼可見的是,人氣還很旺盛。
人都有個好奇心。
原本是黃昏左右就要開始的宵禁,突然延長了那么長時間,天黑了居然都可以出門閑逛,這誰不激動?
誰不想多在戶外逗留一段時間,過一過癮頭?
那些商家就更不用說了,都不需要王謐去派人提醒他們,很自然的就轉換了經營策略,自動延長了經營時間,有的商家為了迎接趁夜出來游玩的百姓,還在店門前加裝了許多燈籠,將店門前和招牌都照的亮亮的。
特別的顯眼。
眼看著,建康城的氣象就煥然一新。
越是如此,人們對這樣美好生活的期盼就越是深重,對外作戰也就更加的賣力。
這樣的征戰也不只是為了勝利,更是為了保衛這種寧靜祥和的生活。如果對外作戰不利,建康城的安定就會受到威脅。
這樣的繁榮景象還會存在嗎?
于是,這一段時間以來,隨著王謐調整了治理建康城的方略,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也加入到了北府的行列當中,投奔行伍。
這都是他們主動的,王謐也沒有組織人馬特別的宣傳,這就是先進的感召力。
尤其是那些曾經向王府投獻的年輕人,更是這些人當中的中流砥柱。
有些文化水平不太夠,無法從事文職工作的壯勇,便紛紛右轉,投奔了北府,也算是施展所長了。
這幾天,檀憑之那邊招收新兵,眼睛都快冒煙了。
而趁著這樣寧靜夜色趕來的,也有一些別有目的的人。
他們在這難得的夜里走上大街,并不是為了閑逛,更不是為了采購,而是為了來討一個說法。
袁悅之裹著冬衣,邁著穩健的步伐,踏上了瑯琊王府院門前的階梯,眾位守兵一看到他,頓時就樂了。
在王謐搬家之前,袁悅之也到訪過幾次,有些士兵也是認識他的,沒等他說話就進去報信了。
雖然說著是閉關,但其實,也沒有那么嚴格。
王謐又不是道長,也不需要清修,哪里就有那么嚴格,說不出門,就不出門了?
也并沒有人敢監督他呀。
只是,這幾日,大王見客確實是比較稀少的,上門求見的大臣,絕大部分都被擋在了門外。
不過,袁悅之就是一個例外。
他是王謐想見的人,只是,一連幾天,他都沒有找過來,也就顯得王謐的閉關有幾分可信性。
一聽說是袁悅之來了,王謐頓時就露出了笑臉。
“快請進來。”
那小兵抱拳答道:“屬下已經命人帶著他到書房等候了。”
王謐很欣慰,這些人,真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書房在外院,雖然號稱是書房,但其實,王謐從來都不在這里看書,這里不過是他會客的一個地方,布置的清雅一些而已。
見到稚遠,我該說什么呢?
這么長時間沒有聯系,前一陣子也沒有主動投奔,他一定會有意見,這個時候過來,還能撈到好職位嗎?
該不會喝一盞送客茶就被打發了吧。
視線向下,面前的小桌上,確實是擺著一盞茶,還冒著熱乎氣呢,袁悅之趕緊端起來,輕輕啜飲了幾口。
可不能白來一趟啊,怎么著也要把茶都喝完。
袁悅之這邊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王謐也快步趕來,一進門,就看到了袁悅之的背影。
要說人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你甚至不需要聽到他說話,也不必看到他的神色,只要看背影,從背影上都可以明確的看出這一刻,這個人的心情。
甚至連他的性情都可以判斷出來。
很典型了,這就是一個糾結的人。
“悅之,你總算是來了!”
“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一個笑臉還是要擺出來的。
袁悅之連忙起身行禮,王謐壓壓手,讓他免了這些。
“快坐下,不必多禮。”
王謐踹了手,笑道:“前幾日我聽阿魚說,你還是沒想通,以為你這一陣子不會過來了,心里還真有幾分掛念。”
“現在你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王謐一張好看的臉,滿滿的都是笑容,袁悅之這樣別別扭扭的人也免不了被他帶動。
不好意思的笑道:“大王真是說笑了,是我的過錯,我早就應該來拜訪的。”
“大王榮升攝政,這樣的大喜事,我早就應該來祝賀,現在才來,已經是我的失誤了。”
一向陰陽怪氣,別別扭扭的袁悅之,此刻居然這樣誠懇,一直都在道歉,姿態擺的這么低,王謐還真是不適應。
忙笑道:“你我是兄弟,不要說這種見外的話。”
“這些日子我也一直都在考慮,你們終究和京口的那些兄弟不同,他們都是戰將,專門負責沙場馳騁的,而很顯然,這些事情,不管是你還是阿魚都不擅長。”
“然而,我大晉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平定外患,如今北方時局紛亂,各方勢力立足未穩,正是我們進取的好時機,所以,你和阿魚的安排也就擱置了。”
“不過,你們放心,只要是戰事一結束,裂土分疆,自然是少不了你們的份。”
好一個裂土分疆,可算是把袁悅之嚇到了,他哪里有那樣的野心,忙道:“大王多慮了,我不過是一介書生,哪里能擔當得起封疆大吏之職,如今大王如日中天,只希望日后不要忘了我,便已經是我的造化了。”
你看,這個老先生,怎么還咬文嚼字起來。
剛才已經提醒過他了,不要生分,不要見外,可他還是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王謐嚴肅起來:“悅之,你要真心想要為我效命,現在其實也是有個好差事能給你的,就看你的想法了。”
袁悅之眼前一亮:“大王盡管說,袁某但憑差遣!”
但憑差遣這個話,說的就有點大了,王謐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他現在手下可以信任的人也不太多,而袁悅之總算是個有能力,也有信譽的老臣,不給他派點差事,實在是不合適。
實際上,事實就是如此。
袁悅之在王謐這里的定位,到底是個什么樣?
尤其是和他的摸魚好友范寧相比,到底誰優誰劣?
說句讓范寧老人家傷心的話,在王謐這里,還真的就是袁悅之更有用一點。
雖然這個人脾氣扭扭妮妮的,很是別扭,有的時候看起來,竟然是很不爺們的。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只能說,他的優點也是很明顯的。
至少,他很正直,也是一個隨著本心做事的人。
趨炎附勢,阿諛奉承那種事,他做不來,也不屑于去做。
遠的不提,就看近些日子,自從王謐晉升瑯琊王之后,他的表現就知道了。
他要是真的一心巴結上官,那在這個時候,不是正是他表現的好時機嗎?
而且,本來他就算是和王謐一同起家的朋友,這個時候來上趕著表現,是理所應當的,也沒人會說他什么。
但是,他就是不來。
他不但不來,甚至,還希望王謐去親自邀請他出山,還端起架子來。可見,他只不過是有點小心眼,但真的沒有壞心眼。
整個頭腦還停留在過家家的水平上。
不過,若論做事的能力,袁悅之還是在范寧之上的,范寧是個學問人,人又舒緩懶散,指望著他打起精神來認真做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袁悅之還是和他不同的。
只要給個合適的平臺,一個合適的差事,他是可以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
但他又是個純粹的文臣,這一點對于他來說,是個挺大的障礙。
這一點和劉穆之、徐羨之他們不同。
他們這些人還年輕,以后跟著王謐征戰沙場處理各種緊急要務,今后處理朝堂之上的事,奇謀百出,臨機應變,都是可以鍛煉出來的。
而且,從他們這些年輕人的本性來說,也都是很有野心的人。
但袁悅之就不同,他的野心有限,也不是那種可以晉升為全方位權臣的人,只能做輔助。
“過不了多久我就要率領大軍再度北伐,到時候,你也要隨軍,授你舍人之職,專門書寫討敵檄文,如何?”
袁悅之屏住一口氣,喜道:“好!”
“太好了!”
“老臣愿意效命!”
書寫討敵檄文?
這個差事還確實很適合他,需要出眾的文采,充沛的情緒,這些要素袁悅之都具備。
況且,反正讓他真的去領兵打仗,他也沒那個能力,被派去寫文章,不是正好嗎?
完全達到對口工作。
要說,瑯琊王對待他們這些老朋友確實是夠體貼,不但是根據各個好兄弟的才能,分派給他們適合的工作,而且,還充分考慮到以后分豬肉的一些需求。
如今的袁悅之可以說是豪氣縱橫,特別有底氣。
至少,將來,在論功行賞這個問題上,范寧不會是他的對手了。
這個老頭子,人也太老了,又廢,是不可能隨軍上戰場了。
而在這個王朝草創的時期,有沒有上過戰場是個非常重要的衡量指標。
上過戰場的人,封個親王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畢竟這是從龍之功,大得很。
可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呢?
就像是范寧這樣的,不好意思,國公起跳,起點就不同,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論的。
想到以后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壓范寧一頭,袁悅之就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睡覺也香了,飯量也大了。
自從王府歸來,他便閉門不出,一心鉆研學問去了。
學問?
近來還有這種需要嗎?
他又不是范寧,是真的要搞學問,要搞哲學的。
他也不是王恭,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拿著一本書在家里裝X。
但是,他袁悅之也真的是有研究學問的必要的。
這個年代的討伐檄文,那也是有固定的格式的,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寫的。
一般的討伐檄文都分為三個部分。
要細數敵方的各種罪孽,就比如如今盤踞在長安城的姚羌所部吧,那就要突出想當年他對中原沃土、百姓的殘暴,樁樁惡行,每一件都要講得清清楚楚。
第二個部分,就是要論證己方出兵的正當性。在目前這個年代,大晉北征的正當性,幾乎已經不需要論證了,只要有眼睛,還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不管怎么說,大晉還是目前的正朔王朝。
雖然當年是弱了點,被從北方趕到了南方,這樣幾十年下來,確實是丟人的很。
但丟人是丟人的,正朔王朝并沒有斷絕也是真的。
只要是大晉王朝還有一口氣在,北伐就是正當的,奪回故土就沒有任何人可以置喙。
尤其是北方的那些部族,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是怎樣對待晉人,他們當年的舉動是多么的暴虐無道。
他們腳下侵占的這片土地,正是原本屬于晉人的,晉人弱小的時候,他們強占,晉人也只是無可奈何而已,并不代表他們不想奪回故土。而當晉人實力強大之時,他們再次主張,這些強占故土的部落,也說不出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