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王恭也是如此,那掉落的墨塊,完全反應了他此刻的心態。
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
他小聲的叨念著,仿佛已經被抽走了靈魂…
同一時間,建康宮內,送走了謝明慧的宋輕音急匆匆的反身回來,還沒張嘴,就被王貞英打斷了。
“你別急,我自有公斷。”
宋輕音一臉疑惑,但也不好再繼續追問,只能等著,好在,王貞英心疼她,沒有讓她等太久,就給了答案。
“你不就是想問我,為什么不趕緊去給大兄報信嗎?”
一眼被看穿,宋輕音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微臣也覺得,讓宰輔致仕這個主意挺好的,既體面,又能讓那些人無法再興風作浪。”
“他們要的,不就是把宰輔放出來,結束幽禁嗎?”
“既然是致仕官員,那也就沒有什么幽禁還是不幽禁之說了,連官都不當了,已經是很重的處罰了,根本就沒有必要再把宰輔關起來。”
“司馬尚之那一伙人的陰謀也就難以得逞了。”
他們不就是逼迫王貞英放了王恭嗎?
難道,太后娘娘她自己不想放了哥哥?
她當然想!
只是,現在的情形,她不能這樣做罷了。
按照王貞英之前的計劃,她還打算等到王謐坐穩了皇位,便向他討個恩典呢!
饒了王恭,讓他歸家養老,也算是給自己贖罪了。
那個時候,王謐新皇登基,總是要討一個吉利的,也不好不答應,王恭也就得救了。
雖然,按照王恭的那種心高氣傲的性格,現在讓他瘸了腿,俊朗的容貌也染上了病容,已經是重大的懲罰了,但是,在世人眼中,至少是一部分人心中,他所受到的懲罰還遠遠不夠。
當然了,致仕也不能算作是一種懲罰。
還有很多官員是自己主動要求致仕的呢,年紀大了,或者身體不好之類的,但是,王恭的情況又不同。
一來,他也沒那么大的歲數,二來,他是犯了錯,被幽禁的,這個時候突然宣布致仕,不可能是王恭個人的決定。
這就相當于是現代的引咎辭職,看起來是大臣自己不干了的,但其實呢,都是因為犯了錯,被勸退的。
這對于王恭來說,是莫大的羞辱,甚至比讓他去死還令他難堪。
“確實是這個道理,所以,我也準備說服大兄,讓他自己寫奏疏,要求致仕,這樣,我只要準奏就可以了。”
說到這里,宋輕音立刻就萎靡了。
“宰輔能答應嗎?”
“為什么不答應?”王貞英信心十足:“他不是都打算自我幽禁了嗎?我都可以放了他,只是讓他求致仕而已,他有什么不能做的?”
幽禁解除了,他也不必再關在府里了,看守的北府兵也可以撤了,只要他能出來,這建康城的各條大街,隨他去逛。
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至于這個好消息,為什么要提早告訴他?
不是已經約好了明日一早嗎?
那就讓他等著好了。
宮廷的熱鬧暫且告一段落,北伐大軍現在已經順利沿著淮水向北行進,大軍來到了南陽郡。
這里,是目前晉軍占領的城池當中的最北端,如果按照純粹的地理位置來講,當然還是鄴城的位置更加靠北,但是,那畢竟是一座孤城,而且,還和慕容部的地盤毗鄰。
而南陽郡周邊基本上都已經被晉軍打穿了,于是,這一線的防守是非常堅固的。
同時,這里也是晉軍北上的一個必經之地,目前,在此處鎮守的,正是北府建威將軍盧忠。
這是一個四品的武職,原本在北府內部,曾經是謝玄身邊的大紅人,風流一時的大將軍劉牢之,曾經的官職也只是個五品的鷹揚將軍。
雖是鷹揚將軍,官品比較低,但是卻掌握了實權,一點不虛。晉的主體南渡之后,就陷入了連年戰亂當中,這種戰亂可不只是和北方蠻族的較量,大晉內部也是亂的一比。
你在北伐,人家就趁機搞內戰,專門扯你的后腿,這樣一來,數次北伐全都功敗垂成,原因就在這里。
既然是戰火不斷,皇權衰落,軍權落入了各大家族的手中,那么,所謂的官制也就跟著混亂了起來。
很多職位是有名無實,但是也有一些職位是有實無名,冗官太多,散官閑職虛設等等問題,在武職這個方面就體現在將軍的官職,要么就高到個個都是一品,要么就只有四五品的比較低的職位。
中間的很多品級無人使用。
在北府里打拼多時的王謐,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于是,當他晉封為瑯琊王后,便向朝廷進言,要重新劃分武職等級,并且,將北府之中很多重要的將領他們曾經的官職大幅度提高。
你就比如說我們的老朋友劉牢之吧,想想看,曾經在他的手下默默無聞的偏將盧忠都撈到了四品建威將軍,劉將軍會差嗎?
他現在早就已經是官居二品的征北將軍了!
那么,劉牢之是二品,我們的寄奴哥呢?
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瑯琊王不會摳門到胳膊肘往外拐吧!
那必然不能。
要是現在局勢穩定了,那一品大將軍的職位,自然是留給他的,可惜,現在北伐之戰還在眼前,迫在眉睫,精誠團結,當然是晉軍最需要的東西。
當然了,任何時候,軍隊都是要貫徹團結的精神的,要不然如何配合作戰?
只是,以往的晉軍根本做不到,沒有這個條件而已。
所以,寄奴只能先委屈著,和劉牢之并駕齊驅,做一員鎮北將軍了。
來到南陽這樣的糧食主產區,不論那個將軍出現在這里,所關心的問題,無外乎只有一個。
糧草呢?
南陽城的糧草都堆放在哪里?
倉庫!
快去找倉庫!
我們要把它劫了!
搶了!
只要到了我的手,就算是我的!
晉現在是這座城池的主人,瑯琊王自然可以充分調動這座城里的一切物資。
他不需要搶,也不需要偷,堂堂正正的就可以擁有這些財物。
不過,現在的大王最關心的,也仍然是糧食問題,他的頭腦沒有一點點的進化。
在這個方面,和古代的那些大將軍也差不了多少。
而他幸運的地方也在于此,他憂慮的事情,盧忠早就替他考慮妥當了。
他還未來得及喝口水,那盧忠便拱手道:“稟大王,南陽城中現在有十萬石糧食并七萬束草料,末將已經將它們全都裝好了車,先行一部分已經在送往漢中的路上了。”
“好!”
“太好了!”
“這真是及時雨啊!”王謐感嘆道。
由王謐帶領的北伐大軍,號稱十萬精兵,但實際上呢,這也還是個虛數。
實際的數量,大概在八萬左右。
這其中,由桓沖帶領的荊州兵,他們也自帶了十天的糧食和草料,因為他們是長途奔襲而來,當用完了這十天的糧草,他們就需要和北府兵合并,一起使用共同的糧食儲備。
那么,這樣一支八萬人的軍隊,如果持續作戰三個月,大約要消耗多少糧食呢?
按照十個月計算,十萬人的軍隊,大約需要四十萬石糧食,那么,人數既然有所減少,再加上按照王謐的計劃,這場大戰是說什么也不可能拖到十個月那么久的。
這十萬石糧食,大約可以完全保證這支北伐大軍三個月的食用了!
無怪乎在場的眾位大將軍,一個個的,臉上全都染上了喜色。
妥了!
南陽郡,果然糧草充足,拿下就對了!
而這十萬石糧食當然也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自從去年秋天攻下了南陽城,守將盧忠就忙的不亦樂乎。
當今這個世道,人人都知道,南陽郡是糧食大區,兵家必爭之地,如今到了晉軍的手里,當然也不會放過這里的糧食儲備。
先是盤點了南陽城各大糧倉里剩余的糧食,很遺憾,數量并不算多。
南陽城是從氐秦的手中奪取的,當時,氐秦驟然失敗,他們自己也是猝不及防。
按照古代的戰場倫理,打到一處,擺在你的面前的有一個糧倉,如果我是獲勝一方,我當然是要搶個精光了。
這種時候,沒有什么比糧草更加重要,道德,律法,都是擺設而已。
而如果這個糧倉是屬于失敗的一方的呢?
那就更簡單了。
難道還能剩下留給獲勝者嗎?
那不是成了傻瓜蛋?
當然是要一把火燒掉,我用不了的,你也別想用。
盧忠剛剛接手的南陽城,就是這么一個情況。在南陽城周邊的四個大型糧倉,已經被氐秦燒掉了兩個。
所幸,因為他們戰敗的比較突然,時間比較短,于是,還有兩個是安然無恙的。
而那兩個被燒著的糧倉,盧忠也組織了屬下和南陽百姓一起緊急保護,到底還是搶救出了一小部分糧草。
除此之外,晉軍占領南陽城的時機也很優秀,正好趕上秋季,收獲的時節,雖然氐人可以放火,但是卻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將已經成熟的麥苗全都剪除干凈。
于是,這些已經沉甸甸的麥苗就全都成了晉軍的財富。
秋季過后,南陽周邊就再也沒有大型的戰事,幾大部落忙著互毆,也沒有空閑將矛頭對準晉軍。
當然了,能夠有這樣良好的局面也多虧了王謐。
要不是瑯琊王研制了新型的兵器,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把他們都打怕了,換做以前,他們早就合起伙來對付晉軍了。
而現在,晉軍這個龐然大物,四肢結實的家伙,他們是動不了了,只能用互毆來解決領土問題。
自己和自己掐架,可不管挑逗晉軍了。
今年開春以來,盧忠就在南陽城做了大規模的戰前宣傳,旨在呼吁民眾多多捐獻糧食。
南陽城的百姓熱情很高,現在是晉軍當家了嘛,和以往被異族壓迫決然不同。
百姓們有了主心骨,心里也舒坦,這里面還有一個民族情感在那里擺著。
百姓們看到晉軍仗打的那么好,士兵的精神面貌也是異常的飽滿,自然是百倍支持。
紛紛拿出家中的存糧,交給了盧忠。
這樣一來,現在的南陽城中真可謂是糧草充足,還可以支應北伐大軍。
王謐不是個摳門的人,在大事上,他是追求一個公平公正的,至少要在關鍵時刻,不能偏私。
于是,荊州的兄弟們自然也分到了部分的糧食,這當然只是目前的計劃。
實際上,南陽城的糧草早就已經先行起運,也分不到兩軍各自的運糧隊當中。
在南陽這樣的好地方,自然不能來了馬上就走,適當的休整是必要的。
反正,現在的對岸也并不知曉晉軍真正的目標是誰。
也許,從姚羌的角度看來,按照晉軍現在的行軍路線分析,他們的目標更像是孱弱的氐秦。
柿子要撿軟的捏,這是誰都明白的一個道理,難道,晉軍會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晉軍的運糧隊在沔水的航道上浩浩蕩蕩的行走著,穿梭往來十分繁忙,姚羌明明也知道這個情況,卻沒有管理,只當沒看到。
他們去吞并氐秦,關他屁事?
坐山觀虎斗吧!
這當然只是姚萇一時的想法,他怎么可能就這樣干看著,不做事呢?
趁火打劫一向是他的長項,這種時候,更不會放棄了。
他就等著他們兩軍打起來,在后面撿現成的呢!
于是,雖然是兵貴神速,但是,在敵軍并沒有發現晉軍的真實意圖之前,他們確實可以安心的休息兩天。
大軍也是需要休整的嘛,要不然,高強度的行軍會把人拖垮的,還指望他們打勝仗嗎?
當然不能。
正在晉軍上下一片歡騰的時候,突然一個意外的消息,將這樣的氣氛一破。
“大王,斛斯將軍來了!”
“還帶來了許多兵馬。”
“斛斯?”
王謐一聽,眉頭便皺了起來。
一個名字,一個很遙遠的名字,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提起了。但,確實是有這么一個人。
“徐州城符飛手下的?”
“正是。”闖進大帳報信的曾靖,一臉憂色,王謐沒有做出什么決定,而是問道:“他來做什么?”
“現在哪里?”
曾靖擦了把汗:“就在城外,他說是來出兵參戰的。”
來參戰?
沒搞錯吧!
他帶領的不都是氐秦的騎兵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