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還有先天的缺陷,共同導致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慘敗,而對于王謐來講,現在的局勢也只是比歷史上稍好些而已。
相比歷史上的苻堅對江南的熟悉比大晉的這些人對長安的熟悉要多多了。
現在的北府兵,對長安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至于瑯琊王呢,也并沒有那么熟悉。
貿然出兵,只會落得一個孤軍深入,被兩方人馬圍毆的下場。
這幾乎是可以預知的,基本上不會有任何的意外。
別看這些部落彼此之間也是血海深仇的,但是,真的到對付晉人的時候,還是會攜手的。
就是為了預防這種局面,王謐才準備先和姚萇較量。
畢竟,慕容垂偷家的實力要比姚羌差得多,只要自身穩固,還是可以守得住的。
現在的戰略,不必多說,自然是以鄴城為據點,擴充實力,進而發起總攻。
要是可以使用個什么手段,讓他們自行先亂起來,那就更好了。
可不可以有這樣的機會呢?
瑯琊王陷入了沉思,連覺都睡不著。
然而,夜夜清夢有人擾,就是這個狀態了。
瑯琊王這邊才堪堪入睡,那一邊,花菱窗外,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就出現了。
那人影微微一晃,王謐便一個挺身坐了起來。
“誰?”
“誰在那里?”
“滾出來!”
“大王,是屬下。”
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緊接著,熟悉的人影也出現在了眼前。
曾靖耷拉著腦袋,很是抱歉。
王謐披了衣服起身,把他狠狠的責怪了一遍。
“有事你就進來稟報就是了,站在外面,鬼影曈曈的,是要嚇死我嗎?”
作為隨身陪伴的侍衛,曾靖早就已經被王謐準許,可以隨時進入他的廂房,不必經過誰的允許,只要是有要緊的事,當然不能再顧忌這些虛禮。
誰知道,他竟然來這一出,差點把大王的尿給嚇出來。
“好了,有什么事,就趕緊說吧。”
王謐也消氣了,看他這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也知道,應該是沒有特別緊急的事。
曾靖順勢坐了下來:“大王有所不知,實在是屬下收到了一個消息,氣得不行,這才不得不打擾大王休息的。”
“什么消息?”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一定程度上,王謐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有關王恭的。”
“他?”
王謐略一挑眉,警覺起來。
雖然這個人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太大的威脅,但畢竟是個行為不受控的,誰知道他會不會腦門一熱再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來?
“他又要尋死?”
這是王謐可以想到的,最為合理的解釋。
曾靖也猜到了,王謐會這樣想,立刻否定:“不但不會死,聽說現在的王恭,活的特別的好,能吃能喝的,連那條傷腿也康復了不少。”
“竟有這樣的事?”
“他為什么不想死了?”
曾靖長嘆了一聲,說起這件事,話還長的很。
“屬下也沒有上門求證過,現在的太原王府周圍還都有重兵把守,屬下不方便進去。不過,屬下聽說,這幾日,一連有三位郎中到王府上給王恭醫治傷腿,聽說,那斷了的腿骨都接好了!”
“還有宮里派來的太醫,也被準許進入王府給他看病,這不就說明,他不想死了嗎?”
王恭尋死,又是摔跤,又是拿刀這件事,在建康城里也不是秘密了,很多人都把他編排成了各種的版本,各種搞笑,幸虧王恭他還不能出門,要不然讓他知道,他老人家現在早就變成了城里的笑柄,人人皆可笑之,說不定會當場再度尋死。
沒法活啦!
這當然也是一種夸張的說法,真實的情況是,至少在烏衣巷上生活的世家子弟們,大約都知道了他的英雄事跡。
無不掩面疾走,不愿置評。
真的,太丟人了!
就這個人,但凡還有一點良心,都應該去自戕,找根繩子,或者是找一把刀子,都好,把自己解決了吧!
還活著做什么?
怎么還有臉?
不只是因為王恭的種種糊涂行為還有他和王謐刻意的作對,而是因為他殘忍的殺害了殷仲堪,還有他的兩個幼子。
這種罪行,端的是無法饒恕,人人都咬牙切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后來,聽說了王恭要尋死,眾人的情緒才算是穩定了些。
可是再后來,便聽說,他雖然用了很多種方法,竟然沒有死成。這一下,憤怒就變成了某種微妙的情緒。
實在是太可笑了!
想當初,也可以算得上是不可一世的王恭王阿寧,現在居然變成了個求死不能的廢物!
這還能不恥笑他?
更可笑的還在后頭,既然求死不能,那就求活吧!
聽說王恭原地滿血復活,又恢復了生的活力,還活力十足之后,建康眾人對他的鄙夷就更上了一層樓。
正是因為,這一波三折,三折又三折,才讓這件事傳到了曾靖的耳朵里。
“大王,這實在是不能忍!”
“他這種人,怎么還能活著?”
“只要大王一聲令下,屬下就想辦法混進王府把他結果了,大王放心,保證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不會讓任何人發現!”曾靖抱拳。
他一向都是個忠心耿耿且有膽略的人,沒想到,竟然想要親自結果了王恭。
“不必,大可不必。”
“何必為了王恭那樣的人臟了自己的手?”
曾靖不能認同:“大王,可是此人反復其事,一開始說了要死,可是突然又不死了,這必定是有所圖謀,他能圖謀什么?”
“還不是想要給大王找麻煩?”
“留著他,就是留著個禍害,反正他現在也出不來,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他算了!”
“將來,大王是要成就大事業的,留著這種人,將來必定會成為禍患!”
曾靖一片拳拳之心,都是為了王謐考慮。
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王恭這個人吧,看到了現在就只有一個感想,那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以前,他還是個比較體面的人,說起來也算得上是這烏衣巷上堂堂的貴公子了。
那個時候的王恭哪里想到,自己會變成今天的這副樣子。
但他確實是能折騰,盡管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威脅,但是,留著也確實是禍患。
但要說現在就除掉他,卻也不劃算。
王貞英還在呢,禪位的詔書還沒有拿到呢,這個時候,王恭還不能出差錯。
而作為王謐的心腹,曾靖也很清楚這一層意思,所以,他想暗中動手,不驚動別人。
但是,王謐不會允許他這樣做。
“你可不要輕舉妄動,免得予人口實。”
“我做了這個瑯琊王,既是榮耀,對于今后的事業發展,自然是大有好處的,但也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建康城里那么多人,可都眼巴巴的看著呢!”
“就算你做的再小心,可也難免會露出破綻,要是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豈不是讓他們得意了?”
曾靖一聽,心里便咯噔一下。
“屬下愚鈍,還請大王責罰!”
曾靖一激動,撲通一下就跪了,王謐趕緊把他攙扶起來:“不必慌張,不是責怪你的意思。”
“只是把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和你講明白,你是我的心腹,以后我的安全可都交在你的手上,你我之間,自然是不能有嫌隙的。”
短短幾句話,就讓曾靖感動的眼淚汪汪的。
他擦了幾下,繼續表白他的忠心不二,對這一點,王謐也是堅信不疑的。
這樣一番互相表白之后,曾靖終于被送出了門,而王謐呢,便徹底睡不著了。
王恭居然恢復了活力?
突然間的?毫無預兆的?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于是,在等待著京口劉裕回信的這個時候,明早到來之前,王謐便又給自己安排了一項任務。
雖然王恭并不想見他,但他卻沒有不見他的道理。
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就更有必要去見一見了。
萬一,看到王謐,王阿寧一個急火攻心,撒手了呢?
翌日,太原王府。
自從王恭宣布他捐棄了死路,投奔了新生活之后,太原王府確實是恢復了許多生氣。
雖然府門外仍然有士兵在把守,但是,已經應王貞英的請求換成了原本建康城的守兵。
人數上少了許多,看守也不再那么嚴密。
這些人畢竟不是北府兵,也不會聽從王謐的指揮,對待王恭并沒有十分的仇恨,自然也不會看守的很嚴格。
于是,這兩日在王府出入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不過,可以放心,那些可疑人員是一個都沒有飛進去,至于王恭也更不可能出來。
腿還瘸著呢,再說,雖然王謐把北府的兄弟們撤了回來,也不代表王府周圍沒有了眼線。
怎樣也要留幾個人吶,要不然怎么放心?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趁著防備松懈,搞出什么事情來?
這些人都在暗中監視,并沒有露出行跡,通過他們給出的消息來看,雖然這幾天王恭在府里的動作挺大的,卻也沒有違規出入。
最重要的是,郗恢也沒有上門,他雖然到王府的周圍試探過幾次,卻最終沒有求見。
無外乎還是礙于王府門前把守的士兵,太多了,不方便。
這就足夠了。
只要他們不再搞事出來,王謐也就可以接受他們在小范圍折騰一下,畢竟,都是人嘛,真的讓他什么事都不能做,再把他老人家憋壞了,也不好是吧。
所以,今天,閑來無事的王謐便主動上門,打算給阿寧解解悶。
在這個建康城里,現在只有王謐不想做的事,沒有他不能做的事,就比如,王恭現在在幽禁當中,想要求見他,那就必須經過太后王貞英的同意。
但是,別人都需要走的程序,瑯琊王需要嗎?
他不需要!
他不只不需要,只要是他想進去,他就能進去,誰也不能攔著,更恐怖的是,就算是日后王貞英知道了這件事也只會豎起大拇指,聲聲稱贊。
夸他做得好。
在王謐和王恭兩人之間,只有王謐原諒王恭的份,他可沒有任何地方做的不好,對不起王恭。
現在,身為堂堂瑯琊王,還愿意主動上門探望王恭,這說明了什么?
這正說明了,他有和解之意!
這正是王貞英最想看到的,她為什么阻攔?她憑什么阻攔?
根本就沒有必要,相反,她樂見其成。
于是,當王謐坐著馬車,帶著一隊人馬來到太原王府門前的時候,幾乎是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徑直就走了進去。
這樣的大人物到來,甚至連通報都省了,兩邊幾乎是同時進行的,通報到了,王謐的人也到了。
其實也不能算作是報了信,王恭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是太陽一出來,天光大好,他就會坐在門口曬太陽。
雖然腿腳還不甚靈便,不能活動,但是上半身的動作倒是沒有受到限制,可以在院子里看書喝茶,全不耽誤。
自從想通了,王恭的心情就瞬間大好,這些日子勤快的很,以往因為政務繁忙,許多著述也都耽誤了。
現在腿也傷了,人也被關起來了,自然是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把那些雜事撿起來。
于是,當王謐帶著曾靖進門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王恭那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只見寬大的胡床被搬到了院子里,雖然天氣已經十分寒冷,但是王恭卻絲毫也不覺得。
他穿得厚實,半靠在胡床上,身邊還擺放了熱烘烘的炭火盆,胡床上還架了個小桌子,上面筆墨紙硯應有盡有。
王恭正在提筆書寫,仿佛真的是一個世外高人了。
“主公…”王府小廝要上前通報,卻被王謐攔住了,他親自上前,笑道:“阿寧好興致啊!”
王恭略一挑眉,發現是他,不屑道:“那也不比大王。”
你看!
又小心眼了不是?
他也不管王恭高興不高興,便自己坐了下來。
這個風還真的涼啊,這么冷的天,王恭還要坐在院子里擺造型,真是讓人拿他沒辦法。
至于王恭,他當然是不冷的。
炭火盆也在他的身邊,衣服穿得也比別人厚實幾層,就算是冷,為了彰顯自己的氣度也不能提。
“阿寧,我聽說,你前幾日要尋短見,可有此事?”
聽說王謐來了,王家的大小人物也全都趕了過來,尤其是王夫人,更是沖在了第一個。
只見她攬著手,小心翼翼的站在王恭的身后,滿眼都是擔憂,生怕他說錯了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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