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做?”
“要是饒了他,你在朝廷上也不好交代。”
“說的就是。”
“不過,這件事也不必著急,過兩日,京口的兄弟就要陸續趕過來,先把建康城的諸多事項都梳理好,王恭的事情,完全可以往后放。”
“誰知道,他會不會病發,畢竟,他傷的還是挺重的。”
昨天回家之后,建康宮就傳來了消息,王貞英派去的太醫被王恭給趕了出來。
王恭是堅決不肯接受妹妹的好意。
這不是更好了?
以現在的醫療條件,本來摔傷也好,斷腿也好,都算是重傷了,仔細的修養療治還不見得能康復,更何況是諱疾忌醫呢?
王恭自尋死路又向前大大的邁進了一步,于是,瑯琊王決定再給他一個機會。
萬一呢?
萬一他想開了,捐棄性命了呢?
京口和建康的融合,才是他現在該關注的大事。
看現在這個時辰,曾靖應該已經趕到京口了,他辦事的能力,王謐還是放心的。
相比檀憑之,王謐更關注劉穆之。
要知道,在王謐重用他之前,劉穆之只是京口一地的普通百姓而已,既無官身,也沒有什么大名聲。
用這樣的人來執掌北府的日常事務,倒是沒有什么大問題,畢竟,北府在京口,距離中央朝廷還是比較遠的,在那里發生的事情,朝中的大臣根本沒有意愿理會。
況且,北府已經被視為是王謐的地盤,只要是他同意,他愿意用誰就用誰,建康朝廷也掌控不了王謐的行為。
不過,現在劉穆之即將到建康來,這里是更大的舞臺,要想獲得朝臣們的認可,就還要看劉穆之的表現。
雖然,歷史上的他足可以擔得起這份重任,但是,現在在王謐生存的這個時空,很多事情也改變了。
而目前的劉穆之,比歷史上他參與朝政的年代要年輕不少,他的能力夠用嗎?
這里不禁要畫一個問號。
然而,瑯琊王此時的憂慮,似乎是多余的。
待他推開了房門,一直守候在外面的小廝便迎了上來。
恭順道:“大王,門外來了許多投獻的大臣,大王要不要出去見一見?”
王謐一驚:這么快?
還這么多?
看來,他王稚遠早就已經是萬眾歸心了。
“走,帶我去看看。”
在小廝的帶領下,王謐信步來到外院,而這時,整個瑯琊王府早就已經熱鬧了起來。
這種熱鬧,完全是被動的。
那是因為賓客們來的太早了,把整個王府的人都給驚動了,王謐一路走來,王府眾人看他的眼光都不同了。
朝廷的旨意已經正式頒發,如今的王謐已經是瑯琊王!
完全超脫了原本世家子弟的職位系統,成為了單獨一檔的存在,沒有人會不明白這個封位背后代表的含義。
這以后,整個建康城,乃至大晉朝廷都要聽從王謐的號令了!
再過不久,或許他就會再進一步,成為真正的皇帝!
不可否認的是,這確實是極有可能出現的事情,現在的形勢也確實對王謐很有利。
主少國疑嘛。
你看那皇位上坐著的小娃娃,他連自己坐穩都還沒學會呢,等他能執掌朝政,至少還要十幾年。
十幾年啊!
哪個好心人會在掌握了大晉最強部隊的前提下,等他十幾年而毫無動作?
看看王謐這一段時間做的這些事,幾乎是件件都干脆利落,想要成功,就沒有失敗的。
這樣果決的,還有能力的人物,走到了這樣的位置上,當了攝政王,還有可能不再向上一步呢?
更何況,是在形勢如此有利的情況下。
現在,司馬家沒有能人,來自皇族的阻礙,可以忽略不計,而原本需要忌憚的其他軍事力量,比如荊州一系,又和王謐交好,根本不會為難他。
朝中的大臣,現在也因為王恭突然的行動,變得立場堅定,他們是不會在追隨王恭了。
那么,改換門庭就是應有之義了。
以后,我們瑯琊王氏會不會就要變成皇族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到底是好還是壞?
不可否認,做皇族,能夠攫取的利益當然是最大的,從今往后,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不管是江左,還是可以預料的江右,普天之下的百姓、士子都要聽從瑯琊王氏的號令。
全境之內的財富都要聚集到瑯琊王氏的手里,更不用說,以往還可以并稱的其他幾大家族,在明晃晃的皇權之下,當然也只有聽命的份,再也不能和王氏比肩。
但是吧,無限權力的同時也會帶來無限的責任。
以往,瑯琊王氏也不是沒有搶奪權柄的機會,他們也曾經有登上皇位的可能。
但是,為什么先人放棄了?
難道,王導他們就不夠聰明睿智了?
不不!
要相信,王氏一族的先人們,絕對有足夠的智慧,而他們為族人們選擇的道路,絕對是符合大晉如今的生態環境的。
當皇帝,做皇族,那就要為之后自己建立的王朝耗盡心血,如果事業做的不好,百姓不能安居樂業,對外不能御敵,對內,讓王朝繁榮富強,你要是干不好,那壓力別提多大了。
而且,一不小心就會破國亡家,這個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于是,王導他們這些先輩就選擇了一條中間路線。
享受自然是不能少的,畢竟,沒有幾大家族的拱衛,想當年,司馬睿在江左根本就站不穩腳跟。
那些利益,是必須雙手奉送的。
另一方面,責任也是肯定的。幾大家族負責管理地方,分擔一部分皇族的壓力,同時,也可以承擔一部分防衛的工作。
這樣便形成了有限的責任和有限的權力這樣一條中間路線。
當然了,相比世家聯盟得到的好處,他們各自的付出卻是比較少的,至少是可以接受的。
而現在,猛然間讓瑯琊王氏一族站出來挑頭,不得不說,大家還真是有些接受不良。
雖然很多人充滿疑慮,但也有那種膽子大的,什么也不怕。
如今已經主動跑過來和王謐匯合。
“稚遠,我幫你去應付那些來投獻的人。”
人數肯定不少,兩人還沒出門就已經隔著院墻可以聽到那些嘈雜了。
這個主動跳過來的人,倒是也沒有出乎王謐的意料,正是財迷生風,只愛錢的王默。
“那就有勞大兄了。”
本來這件事王謐自己去解決一點問題也沒有,以往他也都是這樣做的,但是,現在想想自己的身份。
他就縮回去了,畢竟,現在是有身份的人了。
堂堂瑯琊王,當然也需要幾個幫忙跑腿的人。
能夠是出自一家,當然最好。
現在,即便是在瑯琊王氏內部,其實也是在爭奪日后的利益,只是,很多人還沒有看出其中的端倪。
而這個時候,真正的聰明人就跳出來了。
以王默的個性,從來都是出門沒有撿到錢就能算吃虧的,對利益看得極重,這種人,看到王謐做了瑯琊王,當然會第一時間聯想到自己可以得到什么。
他也沒有任何的心理壓力。
別的人,要么是王謐的長輩,面對突如其來的巨變,當然還要再端一下,還要再觀望一陣。
而那些王謐的同輩,或者是晚輩呢,這里的反應就有些太慢了。
這是多好的機會,瑯琊王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啊,他們要是能沖出來出一把力,日后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供著。
當然了,這里的很多人還是秉持著原有的那種老思維,世家子弟嘛,那就是躺著賺錢的,躺著享受,干什么活啊,太麻煩了。
如果日后王謐真的做了皇帝,那他們這些人就是皇族,就算是不干活也照樣都能封王,吃香喝辣的。
要是失敗了呢,反正他們也沒有出力,大約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波及,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摸不準其他幾大家族的意思。
畢竟,以往是有肉大家一起吃,利益分配雖然也不均等,但是,也不能說是瑯琊王氏直接拿大頭。
可是現在這是個什么形勢?
這就意味著,以后如果王謐真的成功了的話,那么,瑯琊王氏肯定是拿最大一頭的。
而剩下的幾大世家呢,可就有意思了。
格局徹底變了。
若論利益分配,其他的家族根本無法和瑯琊王氏爭斗了,以往還是可以爭一爭的。
雖然不見得能爭得過,但是那種掰手腕的資格還是有的。而且,所謂世家的實力也是如此。
此消彼長是常態,就比如現在,其實瑯琊王氏的勢力已經比南渡之時要削弱了不少。
然而,一旦王謐真的走到了大位上,那么,這最大的一頭肯定是被他瑯琊王氏攬在手上。
其他的幾大家族呢,那就是跟著喝湯的,吃一點瑯琊王氏的殘羹剩飯。
這要是對于那些中小世家,或者是完全白衣起家的人來說,可能是無所謂。
但是,對于那些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來說,他們如何能忍得?
以往大家都是在一個鍋里喝湯的,現在你卻要把湯里的肉都撈走,讓我們兄弟只喝你的口水湯。
這怎么可以接受?
或許,這樣可以被稱作是另一種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不要看現在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仿佛是沒有遇到多少阻礙,當然了在北府兵的神槍面前,就算是有意見,他們也不敢反應。
但是呢,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這些人菜癮大的世家子弟還能不能忍下去,卻也不一定。
畢竟,這是自尊的問題,意義非常的重大。
將來,王謐要遭遇的各種非議,就會如潮水般涌過來,王謐能不能扛得住,也還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而現在,王默的出現,倒是給吳迪打上了一針雞血。
你看,他還沒有發動號召,就有人主動的湊上來,看來,所謂的盟友也一點不用愁,總是有利益為大的人。
雖然往更深層次討論,幾大家族爭來搶去,為的都是一個利字,但是現在,這個利字已經很少有人提起了。
即便是大家心里都有數,因為,利已經內化,而表現在外面的現象則是那些關乎身份、地位的臉面。
尤其是那些大世家的子弟,都是一些把臉面,把世家的身份儀表看得比天還要大的人。
誰要是傷了他的臉面,誰要是讓他喪失自尊,那絕對算是要了他的性命,是不可原諒的。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過很多令今人匪夷所思的事件,都是圍繞著爭奪面子發生的。
里面也不乏一些傷人事件,相當的慘烈。
今人讀到這些故事,往往扼腕嘆息,完全無法理解。不知道這些古人的腦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但其實,只要把思維放到古人的那種情境當中,就全都明白了。
你以為,他是在爭面子,爭自尊,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爭得臉紅脖子粗的,甚至動起手來。
但其實,維護他們世家的尊嚴就是為了維護世家的根基,就是要讓一境之內的人全都認可,只有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才是有面子的,他們的面子是不可侵犯的。
這樣才能更加方便的讓人們服從于他們,方便他們攫取利益。
大家都認同了,那么世家的根子就又可以穩固多少年。
從根本上來說,王謐現在做的事,也正是為了瑯琊王氏的千秋萬代著想。
想想看,未來,能夠在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還是那些皇族,那些皇帝,他們那一系列亂七八糟的破事。
他們才是話題最熱的,第一檔位的人物。
如果瑯琊王氏真的能夠在王謐的帶領下登上皇位,那也算是把那些老兄弟們徹底甩開了。
以后,大家就不是可以放在一個層面上討論的了。
完全不帶他們玩。
雖然這樣做,面對的阻力會相當的大,但那又有什么好怕的,本來在這個時代就不應該出現王謐的身影。
而他所做的這些改變,說不定也全都是平行時空里的幻覺而已,所以,是好是壞,結果如何,他是無所謂的。
萬一就成了呢?
王默是個厚臉皮,這是可以肯定的,而且,更可以肯定的是,他是這個瑯琊王府里,少有的厚臉皮人士。
莫要小看厚臉皮的人,厚臉皮又如何?
只要能做事就可以了。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厚臉皮,王謐現在在王府里才算是有個可以差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