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
殷仲堪眉頭一皺,連歇一歇的心情都沒有,轉身就往王府趕去…
王恭要見面?
這不就是,現成的投名狀送上門了嗎?
同一時間,太原王氏府上。
郗恢這樣的鐵桿自然是不必懷疑,對王恭的要求,從來都是隨叫隨到的。
這一刻,看到殷仲堪還沒來,王恭還沒說什么,郗恢就受不了了。
“這個仲堪,干什么去了?”
“阿寧,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妨趕緊說了,就不等他了!”
郗恢是個行動派,一向和殷仲堪還不太對付,他總是認為,殷仲堪個性陰沉,詭計多端。
而他郗恢是個坦坦蕩蕩的人物,有一說一,絕對不會在心里藏著二。
郗恢氣得,坐都坐不住,而此刻的王恭,卻難得的表現的很沉著。
他坐在堂中,手里端著一盞茶,不時的品一口。
見郗恢的怒氣是越來越壓不住,也只得說道:“阿乞,該來的,都會來的,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還不快坐下,這個茶可是今年的新茶,滋味好得很,你還不快嘗嘗?”
真是,有如此好茶在側,郗恢居然能不為所動,對他的這種臭脾氣,王恭也是很無奈了。
“還喝什么茶?”
“我根本沒心情!”
“我可不像你,還能在這里假惺惺!”郗恢拂袖怒道。
他這個人的脾氣就是如此,說來就來,一陣風似的,也不管自己面對的是誰,對老朋友也一點不收斂。
王恭眉頭一跳:“阿乞,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是說我現在的平靜,都是裝的?”
“難道不是嗎?”
王恭的語氣已經不好,但是,郗恢也一點不怕。
他直視著老朋友,那眼神,相當的銳利。
“都什么時候了,你難道還有心情喝茶?你還品得出滋味嗎?”
“你沒覺得,殷仲堪最近有點怪嗎?”
“怪?”
“哪里怪?”
說到這里,王恭的關注度終于有點提升了。
他思來想去,真的沒看出殷仲堪有任何的不妥之處,難道,阿乞看出來了?
最近幾件事,郗恢辦的很不錯,王恭對他的看法也大有改觀,現在,正可以聽一聽他的真實想法。
“最近幾次見面,他時常沉默不語,以前,他雖然也不喜歡說話,但是,到了關鍵時刻,總也還是要提幾個建議,而現在,這樣的建議也少了。”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殷仲堪可不是王法護,他對將來的大事,可是相當積極的!”
王恭沉默了。
郗恢說的是實情,殷仲堪近來,確實有點過于沉默了,最主要的是,對他們即將籌謀的大事,他從來都是要積極籌謀的,可是,近來確實不見他有什么動作。
難道,是王法護的離開,打擊了殷仲堪,讓他灰心喪志了?
“你也不必多想,仲堪的為人,我還是很了解的,他不說話,那也是因為我們最近并沒有什么新的謀劃。”
“仲堪是個做大事的人,只要時機到了,我相信,他會說話的。”雖然王恭的心中也有疑慮,但是,他還是選擇相信殷仲堪。
倒也不是他王恭真的有多么的信任殷仲堪,而是,王法護走后,他也確實需要穩定他這邊的力量。
只要是殷仲堪沒有其他的問題,他也不想隨便的懷疑盟友。
至少,從王恭的立場上來看,殷仲堪的用處還是要比郗恢要大得多。
比如,今天要談的這件事,王恭就打算交給殷仲堪去做,真正動手的事,想一想也知道,郗恢根本就不合適。
“哼!”
“說的好聽,我倒要看看,他殷仲堪能拋出什么錦囊妙計!”
“錦囊妙計沒有,坐在一起商量,倒是沒問題。”
熟悉的聲音響起,郗恢回頭一看,殷仲堪早就站在門外了。
“你到哪里去了?”
“阿寧都已經找了你兩次了!”郗恢一向對殷仲堪有意見,這會看到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氣哼哼的就沖了過來,殷仲堪早有準備,不疾不徐的進門,踱到了王恭的面前。
“阿寧,我來晚了,以前的一個病患現在全都康復了,邀請我去喝一杯,這就忘了時辰。”
王恭點點頭,并未懷疑。
殷仲堪精通醫術,這在朋友之間也都是知道的。甚至,王恭他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是找殷郎中來給他們療治。
仲堪的醫術,他們都是知道的,絕對是一流。
不說是在當朝的大臣當中了,就是后宮里的那些郎中,也比不上他。
別人學醫,大多都是混日子。
殷仲堪是真的醉心醫術,所以才會一心一意的研究各種方藥,提高醫術。
建康城里也有不少人,是受了他的恩惠才康復的,其中,不乏家境殷實的世家子弟,這一點,王恭心中有數。
“去的哪里?”
“還能是哪?當然是薛家樓!”
殷仲堪也不是建康人,建康城里有名的菜館,也確實不認識幾家。
這還是其次,作為建康城里規模最大,名聲最響的菜館,薛家樓也是宴請賓朋的好選擇。
畢竟,是要表達感謝,那么,這個菜館也必定要高級,要上檔次,這才拿得出手。
“好啊,先坐下吧,我們慢慢商議。”
郗恢暗自把這個地點記在了心上,不就是薛家樓嘛,好辦的很。
“阿寧,聽我家奴仆說,你找了我兩次,什么要緊的事,這么著急?”以往的王恭,可沒有那么急的脾氣。
王恭這邊本來還想再客套幾句的,既然殷仲堪提起了,那他也沒有再拖延的必要。
遂言道:“仲堪,老夫認為,太后娘娘那邊,最近很是奇怪。”
提到王貞英,在座兩位的目光,頓時就被吸引了。
“老夫漸漸感覺,太后娘娘大約是不想支持老夫了,或許會轉向王稚遠那邊。”
話音未落,郗恢便笑道:“這怎么可能?”
“阿寧你和太后娘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親情發自天然,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不支持你?”
“再者說,王稚遠那小子,他又何德何能?”
殷仲堪這邊一直在思考,這一次,他不能繼續裝聾作啞了。今日一天,他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轉變。
王稚遠對他的期許,剛剛他在王府宅院里聽到的那些郗恢的抱怨,都在提醒他,這一次,再不說話,可就混不過去了。
于是,他支棱起來,時刻關注著態勢的變化。
對王恭說話的,是郗恢,而郗恢關注的,卻是殷仲堪。
“這個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老夫百般試探,反復的確認,老夫認為,事實就是如此。”
“或許,太后娘娘覺得,相比老夫,還是王稚遠掌握的北府兵,對于朝廷來說,更加重要,所以,只能偏袒王稚遠。”
現在的王恭,已經完全不再顧念所謂的朋友之情,每每稱呼王謐,必直呼其名,直接的讓人難以接受。
“阿寧,會不會是你想多了,你有何證據?”殷仲堪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王恭掃了他一眼,有些嫌棄。
“不需要特別的證據。”
“你們可知道,上一次老夫進宮就是請求太后娘娘對王稚遠多加限制的,而在老夫之后,王稚遠跟著不久就進宮了,他們說了什么,老夫一無所知。”
“老夫聽聞,太后娘娘曾經和王稚遠密談,連身邊最親近的宮女太監都沒有在身邊伺候。”
“他們說了什么?”
“他們在計劃什么?”
“如果太后娘娘還是心向著老夫的,那么,她不會不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所以,老夫認為,我們現在就有必要想想其他的辦法了。”
“阿寧,你是說,我們終于要行動起來了?”郗恢興奮起來了。
他是個行動派,從來都是喜歡當機立斷,立刻行動的,不管他行動的能力到底有多少,反正總是要動起來的。
坐以待斃,安靜等待,從來都不是他的愛好。
沒意思。
大丈夫,當如是!
打就對了!
其實,從本心上講,郗恢真正羨慕的,其實是王謐。
真的!
郗恢羨慕他,不是一點點。
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像他那樣,跨馬揚鞭,在戰場上,執掌乾坤!
如果他有這個機會,他早就上了。
而現在,郗恢的目標其實也是如此。
掌控北府,對于這件事,他比王恭更加迫切,更加有信念,只不過,他選擇了和王謐完全相反的道路。
別人是靠著真刀真槍,一刀接著一刀,打下來的地盤,而他郗恢呢,則是想走上層路線。
他的計劃很美好。
投靠王恭,這個人是現在朝堂上最有勢力的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在司馬曜還活著的年代,這是最實際的做法。
畢竟,那個時候,司馬道子還活著,這些司馬家的皇室,先天就是一隊的。
而后來,雖然王謐聲名鵲起,戰斗力極強,但是,郗恢也絕對不會和他站在一起。
因為,王謐是一個要自己帶兵的人。
這樣的人,你和他爭奪兵權是沒有勝算的。
郗恢是什么人?
他又不可能去給王謐當二番,在他的手下做事,所以,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他不是布衣起家的劉裕、檀憑之,這些人可以對王謐這個書生死心塌地,郗恢卻不能。
然而,王恭和他不同。
現在和王恭的合作,雖然也是以王恭為尊,郗恢第二,但是,王恭遂掌兵不感興趣。
他只想把握朝廷的權柄,對于北府兵,他當然很關注,而且一定要把持在手中。
但那種關注只是,這樣強盛的隊伍,當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能讓給別人的那種競爭心態。
帶兵?
不可能的!
王恭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在幾位好兄弟的對比當中,郗恢就會理所當然的脫穎而出。
只有他最適合帶領這支隊伍,而王恭對他也足夠信任,只要功成,他就會放心大膽的把北府交給郗恢。
于是,郗恢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這個位置,這難道不好嗎?
“是啊!”
“這一次,我們真的要行動了!”
“太好了!”
“快說說,什么計劃?”
王恭不是個輕縱的人,他既然這樣說了,至少心里是有了一個方向了。
“既然關不住他,那就要想辦法不能讓他和北府取得聯系,只要能夠做到這一點,結果也是差不多的。”殷仲堪觀察局勢,也搶在郗恢之前表態。
他這樣積極,果然換來了王恭的贊許。
“說的正是道理。”
“仲堪,我們這一次真的要動手了!”
“這也是下策中的下策。”
下策中的下策?
殷仲堪凝神靜思,突然緊張了起來。
難道…
不會吧!
“阿寧,你是說…”他做了個向下劈砍的動作,沒有把那個詞說出來。
王恭也能聽明白。
他微微點頭:“是的。”
“你說的沒錯,我們確實要動手,而且,我想過了,這件事還是要交給你來辦。”
殷仲堪猶豫了一下,而后便在郗恢不屑的眼神中拱起了手:“你盡管吩咐,我定當效力。”
答應的那么痛快?
會不會有問題?
郗恢滿心不忿,看著這一幕發生。
不過,他也沒有發作,因為,他也是個很現實的人,如果真的要動刀兵,當然還是殷仲堪更合適。
他阿乞可做不來。
于是,愉快的交談就在王恭和殷仲堪之間展開了。郗恢自顧自的品茶,并不打算參與。
而這個時候,應該感到慶幸,他終于喝得下去茶了。
確實是好茶!
“我們先把計劃想好,但并不著急行動,一個是還要等待合適的時機,另一個,也不能剛剛撕破臉皮就行沖動之事,這樣未免落人口實。”
殷仲堪點點頭,王恭又道:“畢竟,我們兩邊現在是水火不容之態,這一點,是朝野共知。”
“一旦王稚遠遭難,別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們,如果太急切了,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仲堪,這件事我只能交給你去做。”
“阿乞雖好,但是,不得不說,做事還是不夠細心,不夠縝密,這種事,不適合他。”
好家伙,郗恢還沒反應就被王恭發了一張好人卡,沒地方說理去。
“只要能把事情做好,誰來都是一樣的。”殷仲堪一向比郗恢會講話,也給足了王恭臺階。
王恭遂道:“既然這件事交給你,我倒想聽聽你的想法,要是你,你會如何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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