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現在是大晉。
不過,就是在大晉,何無忌的問題,答案也是很明確的。
“無忌,你怎么糊涂了?”王謐盯著何無忌的眼神,特別的真誠。
“怎么可以把阿邁的妻子接來呢?”
“為什么不可以?”
“其實,阿邁的妻子也很長時間沒見他了,我們兩兄弟從廬江出來的時候,都是剛剛成婚,你扳著手指頭算算,這也快一年了,夫妻兩個的相思之苦,你也嘗過,趁著這個機會,把阿邁的妻子接到建康來,不是很好嗎?”
蠢材!
真是蠢材!
“那阿邁的妻子來了,你的妻子要不要來?”
愚蠢至此,王謐也只能實話實說了,而何無忌的臉,就在他的眼前,瞬間變得鐵青。
“這個…這個,我還真沒想過。”
何無忌徹底被他問住了,他的這些所謂的辦法,全都是自己想出來的,并沒有和何邁商議過。
這樣看來,確實是他考慮不周了。
“要不,一起接來也行,反正她們和慧慧年紀也相仿,都來了還可以一起游玩,也更熱鬧。”
何無忌當然不敢把自家娘子接到建康城來,于是,王侍郎便開始設想美好的圖景,合手而坐,看他的笑話。
“可不行!”
“絕對不行!”
“兩位妻子都接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還是在建康城里給他物色一個吧。”
開什么玩笑?
都接來,兩位妻子,面對綠珠這樣的小嬌娘,還不掄圓了拳頭打?
自家娘子是個什么德性,阿邁的妻子又是個什么做派,何無忌是清清楚楚。
原本,他只是考慮,這樣做,就能省去找個新人的麻煩,正好阿邁也才成婚不久,如果能把娘子接來,也算是一解相思之苦了。
卻忽略了,女人見到綠珠這樣的娘子,就沒有能冷靜的。
不說是自家娘子了,就是阿邁的娘子見了,她能咽的下這口氣嗎,她能裝聾作啞嗎?
她是肯定會去給無忌的妻子送消息的,這樣一來,何邁在建康城沾花惹草的事情,整個廬江城就全都知道了。
而無忌的妻子也必定會第一時間殺到建康來,那他們這一對兄弟,還能有安穩日子過嗎?
“那我就管不了了。”
“這是你們的事,既然是找新人,那就讓阿邁自己選吧。”
雖然王謐不過是隨口說說,不會真的做什么事,何無忌的心還是惴惴的,好像遇到了什么危險。
“對了,我還帶來了這個,你看看。”
何無忌今天來,一則是為了自家的私事,綠珠原本是王謐的,雖說王謐一直沒答應,但是現在要給他當小妾,自然要通知好兄弟一聲。二則,就是真的有要緊事要來商議。
王謐見他從懷里取出了一封信,頓時一喜:“這么快就送來了?”
王謐當然知道何無忌送來的是誰的書信,只是,他沒想到,從京口到建康,還一來一回的,居然可以這樣快。
“這還不是托你的福?”
“自從占領了襄陽、南陽這些馬匹多的城池,京口,建康的好馬都多了。”
“專門找了快馬,加急送過來的。”
只要是好馬,以京口和建康這樣的近的距離,打個來回,也不過是兩三天時間。
確實很方便。
這其中還要包括兩邊的人各自寫信浪費的時間。
既然是被何無忌捎帶來的書信,他自然是看過的,都是兄弟,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這封信到了何無忌這里,直接就是拆開的,當熟悉的字跡再次展現在王謐的面前,他是倍感欣慰。
“這么說,他們這是相信了?”
“正是,我們的計策成功了!”
“太好了!”
王謐一拍桌子,興奮的跳起。
“你告訴寄奴,一定要注意時間間隔,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要注意把握火候。”
“切不能打草驚蛇。”
“知道,這個我都知道。”
“京口那邊你放心,有寄奴他們看著,保準出不了錯。”
“袁飛那小子怎么樣?”
“還老實嗎?”
想起這個袁飛,王謐就恨得牙根癢癢。
他是個寬宏大度的人,就算是王國寶、司馬道子那樣的爛廝,其實,只要他們自己不作死,王謐都不會想置他們于死地。
唯獨是這個袁飛。
明明只是劉牢之身邊的一個小卒,不是吳迪看不起他,他要是真的有本事,幾次大戰,早就能通過自己的雙手,打出一片天了。
結果呢?
還不是毫無戰功?
就這樣的人,從王謐一進入北府,就一直給他各種找麻煩,還幾次差點壞了他的事。
如果當時王謐在京口,說不定都忍不下這口氣,直接把他處死了。
還好他當時不在。
“他呀,老實的很。”
“我知道你恨他,不過,為了吊住王恭,我們也只能先留著他,好在時間也不會太長,忍一忍也就罷了。”
“而且,你人也不再京口,他就算是惡心,也惡心不到你的頭上。”
“可也得看好了他,不能讓他在書信里動手腳。”
雖然袁飛沒什么學問,王謐自信,他應該無法在遣詞造句上動什么歪腦筋,不過,還是要防范著些。
無忌垂首:“劉穆之看著他呢,每次他寫完信,穆之都要拿過來看一遍,確保沒問題,才會送出去。”
劉穆之?
有這個小子,就足可以放心了。
自從被當場擒獲之后,劉穆之就一直都負責這件事,袁飛都在他的嚴密監視之下。
他寫好的信,也都要經過劉穆之的手,才能送到建康。
這也是必須的一步,沒辦法。
以袁飛的水平,他雖然不能用華麗的辭藻通風報信,但是,注意保持他一貫的粗俗風格也是很重要的。
每一次命令袁飛寫信的時候,都會由劉穆之親自負責,將要傳達的消息,告訴他。
然后,再讓袁飛用自己的語句書寫,大多數的情況下,劉穆之是不會出手潤色的。
就算袁飛寫的狗屁不通,劉穆之也會保持原汁原味,只有在要透露重要消息,而袁飛又不能表述清楚的時候,劉穆之才會添幾筆,卻也不會多。
為什么呢?
還不是因為王恭早就已經熟悉袁飛的文風了,早在他們發現之前,袁飛就已經和郗恢多次通信,他什么水平,郗恢等人還能不知曉?
這種事,交給又聰明,又細心的劉穆之來做,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真希望現在就去看看王恭他們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雖然同在一條街上居住,但是王恭他們的表情,王謐也還是看不到的。一場朝堂爭斗,以打平為結局,王謐還算滿意,王恭卻還是很不甘心。
他是亟需再搜集一堆京口的材料,才能把王謐一伙人給按到泥里,讓他們再也無法翻身。
于是,這一次,他可是比之前要謹慎的多了。
建康這邊,王恭代替了郗恢,親自給袁飛回信,這樣的做法,連郗恢都沒想到。
要知道,他雖然一直都和袁飛保持通信,但是也總是袁飛給他送消息的時候多,他這邊好幾個月才會給他寫一封回信,也算是鼓勵他繼續潛伏事業。
要不然,總是不搭理他,袁飛撂挑子不干了怎么辦?
而這一次,王恭竟然要親自接替郗恢的差事,和袁飛接觸,而且,每次袁飛來信,他都必有回復。
這樣的殷勤,當然是因為王恭急于扳倒王謐了。
說不著急,那都是騙人的,怎么可能不著急呢?
再耽擱下去,北府和荊州兩股實力真的聯合了,那建康還有好日子嗎?他王恭還能繼續混下去嗎?
必定要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攔住他們。
既然寫信的人換了,那么通信的地點也必然要更換,現在,由袁飛親筆寫的書信,都是直接送到太原王府,再由王恭通知一干老朋友,一起商議。
本來也可以不那么麻煩的,就算是王恭自己獨享消息,一點也不透露給朋友,也沒有人會說什么。
但是,王恭還是展現出了宰輔的風度,對王謐,他可以尖酸刻薄,可以不留情面,但是對待自家朋友,卻不能這樣。
于是,又是群賢畢集的一天,郗恢和殷仲堪落座之后,王恭便笑呵呵的從屏風后頭走了出來。
見他滿臉笑容,兩位老朋友對了個眼神:阿寧今天心情不錯啊!
看來,京口那邊一定是傳來好消息了!
“兩位,久等了。”
“也沒有多長時間,我們也是剛剛才到。”
簡單的客套過后,王恭便把收到的來信拿了出來。
兩位朋友倒是也沒客氣,很自然的就接了過去,本來他們上門拜訪也就是為了看看這些書信,現在自然是直接展開閱讀了。
荊州部又送來了一隊人馬,火器制作越來越多,荊州兵回去,帶走部分火器。
好吧!
確定無疑,是袁飛的筆跡。
二位好朋友也確定了這一點,那袁飛本來就是大字不識幾個,這個情況,郗恢是最清楚不過的。
一開始,讓他給建康傳消息的時候,那叫一個費勁。
根本就沒有幾個能看的字,隔十幾個字,就要畫一個圈的程度,甚至為了表現有些場景,還要畫圖畫。
現在能提升到這種水平,已經說明袁飛是下了苦功夫了。
也不知道這王謐是如何得罪這位小小隊主了,袁飛竟然有如此恨他,狠下心來,寧可要學寫字,也要把他拉下水。
可見,恨永遠比愛更加持久,更加深刻。
雖然念起來還是顛三倒四的,但是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懂的都懂。
“果然如此!”
“就知道王稚遠那小子包藏禍心,不可能消停。”郗恢捧著信,感嘆道。
王恭也是一臉的喜色,好像要當新郎官了似的。
“仲堪,你怎么看?”
這個眼線是郗恢找來的,而且已經合作了一段時間,對于這個人,他肯定是很相信的。
唯一的第三者,大約就是殷仲堪。
經歷了上一次的暴跳如雷,現在的殷仲堪,早就已經冷靜了下來,恢復了足智多謀的本色。
若是想聽一聽理智的見解,還是要看殷仲堪。
此刻,殷仲堪正撫著胡須,仔細端詳這封來信。
字里行間的用語,并沒有太大的問題,聽郗恢說過,自從畫了幾次圈之后,郗恢便給袁飛下達了命令,讓他多學寫字,爭取能夠把消息傳遞清楚。
袁飛也很努力,一段時間之后,常用的字基本都可以寫個七七八八了,當然,你要追求遣詞造句之美,那是沒有的,也做不到。
于是,這種顛三倒四的語句,倒是很符合袁飛的特質。
不過,還是有一絲奇怪。
“阿寧,現在和京口的通信,是不是太多了些,十來日就有一封,一來一回的,如此頻繁,京口那邊不會毫無察覺吧。”
“別忘了,上一次我們就已經上過王稚遠的當,那廝陰險狡詐,詭計甚多,若是他故意放出假消息,引我們上鉤,那可如何是好?”
啊…這…
王恭立刻看向郗恢,也有些猶豫。
人是他找的,還是他最了解。
郗恢擺擺手,信心十足:“不必多慮。”
“上一次,我們是計劃不周,才讓王稚遠那小子鉆了空子,而且,當時袁飛也并沒有負責軍中事務,收集到的消息,多有錯漏。”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上一次你們也看到了,袁飛親口說的,劉牢之已經派他負責安置那些被俘的氐秦士兵,他也常在軍中行走,不管是劉牢之那邊的消息,還是劉裕你那邊的消息,都是拿得到的。”
“這能傳來的消息,自然是比以往要多,而且,一直以來,他都很小心,如果真的被抓到了,還怎么可能向外送消息。”
“是真的嗎?”
郗恢信誓旦旦,殷仲堪還是不甚相信。
“還是不對勁。”
“你說過,袁飛不過是劉牢之身邊的一個跟屁蟲,沒什么學問,也沒什么本事,他怎么可能躲過劉裕等人的目光?”
“更何況,現在的劉牢之已經和劉裕他們合成了一伙,他們會不會是聯合起來,欺瞞我們?”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郗恢容不得質疑,當時就跳起來了。
“殷仲堪,你是不是信不過老夫?”
“只要是我弄來的消息,你都覺得靠不住,你不是信不過袁飛,你是信不過我!”
“阿乞,我這樣說,不過是想讓我們少走彎路,不要上當受騙,這不也是為了我們大家好。”
“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