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謐沒有問為什么,也沒有詢問王貞英找他究竟所為何事,這些原本也不是他該問的。
就是問了,人家不想說,你也不會知道答桉,說不定還給自己討了一個忌諱。
“寄奴,帶著兵馬,隨我入城。”
“入城?”
“這么快?”
“不等阿寧那邊的回音了?”
“不用等了!”
“太后娘娘都邀請了,阿寧那邊肯定也同意了。”
“你們列隊把將士們帶進去,我跟著公公進宮。”
老實說來,王謐這個時候還稍有點忐忑,他也不知道,這個年月的太監,是不是該稱作公公。
以往雖然進宮的次數也不少,但是從來也沒有和太監們正面說過話,也不知道他們這個年代的講究。
就說太監這個稱呼吧,其實也不是誰都能叫的,太監也算是閹人的一種官職。
只有官職高的,后宮中的大紅人,才能被授予太監這個稱謂,其他人,不過是一些閹豎而已。
于是,當公公一詞一出口,王謐就火速瞥了那太監一眼,見他神色并沒有異常,這才放了心。
這幫人,小心眼的是最多,可不能得罪!
既然已經決定了,劉裕也不是那等拖泥帶水之人,說話間,就開始整齊隊伍。
隊伍的事情倒是容易處理,只是唯有一件事,劉裕還拿不定主意,趁著王謐還沒離開,他趕忙說道:“你去面見太后娘娘,那綠珠娘子怎么辦?”
“讓她跟著大軍一起回城,這不好吧,你總要先給她安置一下。”
這件事,在之前并不是個問題,因為那個時候,劉裕還以為就算帶著綠珠,王謐也跟他們是一路的。
這樣,只要大軍浩浩蕩蕩的進了城,王謐再把綠珠帶出來,帶到王府去,一切就都解決了。
可是,現在這樣一搞,王謐要提前進宮,而大軍在建康城里熘達一圈之后,就要回到軍營暫歇。
這樣一來,綠珠就變成了一個麻煩,她是女人,顯然不能安排在軍營里。
她又生的那么漂亮,這放在軍營里,萬一惹出什么禍端來,可如何是好?
被他這么一提醒,王謐才勐然想到這個人,對啊!
還有個她!
老實說,雖然王謐口口聲聲大包大攬,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把綠珠放在心上。
這一路上,那么多的事情,只是將士們的雜事,他就忙不過來,哪里還想得到她?
就算她是絕色美人,天天跟在他的身邊紅袖添香,王謐也是無暇欣賞。
“這…”
“還真是難辦了。”
很顯然,進宮是不可能帶著綠珠的,他要見的是太后娘娘,想想也知道,王貞英是不可能允許綠珠進宮的。
那么回王府?
那就更是開玩笑了!
雖然王謐提前給小慧慧寫了信,講明了情況,但是,若是沒有他陪同,那王府的大門綠珠根本別想挨上。
別說是進門了,不直接被趕跑就不錯了!
可是,劉裕說的也有道理,總不能還讓她一路跟著大軍行進吧!
這也不合規矩,而且,確實是給將士們增添麻煩。
主要是,綠珠這么漂亮對吧,實在是太惹眼了,就像是劉裕說的,呆在軍營里,實在是不方便。
萬一惹得哪一位士兵犯了錯誤,那可就是他王謐的罪過了!
可是,如此這般,該如何安置綠珠呢?
至少是短時間的安置。
王謐忽然覺得,事情棘手了起來,而為什么事情會變得如此棘手?全都是他自己給自己挖的坑。
“要不,先把綠珠安置在我家吧!”
正當王謐為難的時候,何邁忽然跳了出來,出了個主意。
“你家?”
“這合適嗎?”王謐有點猶豫,這好像是在給何邁他們出難題。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何邁爽朗笑道,王謐看向何無忌,無忌也在附和著。
“我看挺好的。”
“就讓我們把她帶走吧!”
“我們兩個是獨居,家里也沒有旁人,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傳出去閑話,既然只要把士兵們帶進城,就算是完成了任務,這之后,我們也可以回家去看看。”
“正好可以帶上綠珠,反正也不是安置在我家就不離開了,等到你方便了,再來把她接走就是了。”
“你也方便,綠珠也方便了,人家畢竟是個嬌嬌柔柔的小娘子,總是混在軍營里也不合適,安置在我家,生活條件也好,也算是安心了。”
王謐沉默了。
不得不說,何邁的主意,確實是當前最好的解決方案了。
除了對他們自己不太方便以外,對王謐和綠珠都足夠便利,他也可以不用擔心他離開之后,綠珠會遭遇什么不測。
別的不說,安排好一個小娘子的衣食起居,對于何無忌與何邁來說,還不是難事。
他們兩個也不是沒有那么做過。
蒜子當初不就是經常去何府拜訪嗎?
這樣一想,他和何無忌他們,還真的有幾分酒肉朋友的感覺,那些對他有意,他又不方便經常見面的女子,全都被招呼到了何無忌家。
何無忌頗有那種給他王謐做擋箭牌的架勢。
“怎么樣?”
“我看就這么定了吧!”
“這種解決方案是最好的,我想綠珠娘子也會同意。”
那是當然了,何邁家里都舒服,什么東西都是齊備的,又干凈,又清凈,再怎么說,也比呆在軍營里強得多了。
除了王謐家,何邁家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了。
“王侍郎,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太后娘娘還等著呢!”
別人還沒著急,小太監倒是急得不行了,也難怪,相比其他人,還是他這邊的壓力更大。
王貞英的要求很明確,一定要在王謐和王恭碰面之前見到王謐,這是必須的。
時間拖得越久,他們兩個先碰面的可能就越高。
要是讓他們兩個先見到,他的這個差事可就算是辦砸了!
有了小太監催促,王謐也就不好再耽擱了,把綠珠交給了何邁他們,他便跟著小太監快馬奔向城門。
不過,王貞英這么著急要見他,究竟是為了什么?
不會是有什么陰謀詭計吧!
她哥哥王恭不好干的事情,就由她這個當妹妹的來代勞嗎?
王謐跟著小太監進城,卻沒有看到王恭的身影,這家伙,還挺聽妹妹的話的,居然躲起來了!
王謐剛剛感到有些寬心,勐然間心頭又掠過一絲疑惑。
不對!
事情絕對不可能如此簡單!
王恭,他真的在城里嗎?就在這輝煌高大的城門之內等著王謐,還擺了宴席?
雖然王珣之前一直這樣強調,還埋怨王謐不肯乖乖進城,可是現在一看,說不定,王謐他根本就沒有出來!
興許還躲在他太原王府,連見王謐一面都不敢呢!
同一個時間,建康宮內。
“來了嗎?”
“娘娘,還沒有呢!”
“已經讓小得兒出去候著了,一有消息,馬上就能知道!”
“娘娘還是先坐下,休息一會吧!”
“可別累著。”
大宮女在一旁小心的伺候著,也不敢多說話,也不敢有什么行動,自從早晨起來,王貞英就是這一副坐立不安的狀態。
剛才把小太監送出城去,通報消息,自那之后,就更加走火入魔了,一直在這殿堂里打轉,熘達來,熘達去的,反反復復,根本就停不下來。
都知道她是心里著急,可是,也不能這樣啊!
從早晨開始,連早膳也沒吃,水也沒喝一口,就這樣一直惦記著,這還得了?
王貞英對這一切都充耳不聞,大宮女的話好像是對著空氣說的,輕飄飄的落了地。
到底還是年輕,就算是平時裝作沉穩老練,到了某些時候,也不免露出本來面目。
此刻的王貞英心急如焚,她又怎么能裝出澹定的模樣?
那小太監出城去傳令,也不知道差事做的妥當不妥當,一旦讓王謐和大兄見上了,很多事情可就不好控制了!
可是,時機這種事,也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了的。
一早她聽說了王恭早就已經在城門處列隊迎接王謐,心中便是一驚,連忙派人出去,想要攔住這件事,可再怎么說,她也是晚了一步。
王稚遠他們的大軍,昨晚就已經出現在了建康郊外,這個時候,恐怕是早就到了城門處。
他們想見面,實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王貞英判斷,以王謐的性格,他也不會懼怕和王恭見面,只要王恭邀請,他就會大大方方的和他相見。
這樣一來,選擇權就在王恭的手里。
他要是曉得事情的,就應該知道,現在的大晉朝,還是穩妥為主,要把局勢壓住,就不能對北府的大將軍出手。
不說禮遇了,至少也要少干涉。
可怕就怕王恭腦子不清醒,個人的仇恨壓過了對朝政的關心,真的動手的話,那局勢就會難以挽回了!
那個時候,就算是有一百個王貞英,也是回天無力。
正是因為有這一層擔心,王貞英才如此焦急,安不下心。
前方的局勢到底如何?
王謐和王恭究竟見到了沒有?
是兩敗俱傷?
還是一方的壓倒性勝利?
王貞英真的很著急,她太想知道這些消息了!
甚至,人沒來都無所謂,只要把消息盡快傳回來就可以。
結果呢?
等了半天,什么都沒有!
人也沒見到,消息也沒有拿到,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人呢?
都跑到哪里去了?
活的,還是死的,總要來一個吧!
王貞英著急,她身邊的大宮女就更著急了,娘娘不高興,還有她們的好果子吃?
什么也干不下去了,都趴在宮門口,外一層,內一層,瞪著眼睛,抻著脖子,觀望著消息。
“來了!”
“娘娘!他們來了!”
一直在宮門口張望的大宮女,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立刻就奔了進來,也不管其中到底有沒有王謐。
此刻,王貞英的耳朵最是好用,那大宮女才剛剛開口,她就聽到了,小步跑到殿門口,正好看到大宮女上臺階,便隔著殿門大叫道:“誰來了?”
“王侍郎來了嗎?”
那大宮女微微一怔,腳步也停了下來。
王侍郎?
還有這么一號人嗎?
沒看到啊!
真的沒看到!
“來了!”
“也來了!”
“娘娘放心!”
大宮女的猶豫只是一個瞬間的事,轉眼間,她就換上了常用的笑臉,喜滋滋的迎了上去。
呵呵!
這是什么?
這就是打工人的職業素養!
管他來了還是沒來,這個時候也得說是來了,總不能說沒來,那你鬧騰什么?
驚擾了太后娘娘,可如何是好,責任是你能承擔的起的嗎?
幸而,王貞英想聽的正是這個,大宮女所言,正好符合了她的心意,于是,她也沒有追究消息的真假,便快步反身回去了。
來了好!
只要來了,就說明,大兄那邊沒有犯傻,她這邊就還有調停的可能。
而現在,這個輝煌的宮殿清冷的宮殿當中,最忐忑不安,最緊張的,莫過于是傳遞消息的大宮女本人了!
這個人,到底還來不來了?
要來,還不快點!
慢吞吞的,這是要急死誰?
不知道本姑娘的將來都系在他一個人身上嗎?
“王侍郎到!”
隨著一聲清脆的呼喊,大宮女的一顆心,才終于算是回到了肚子里。
此刻,王貞英也管不了其他人了,連忙擺好了姿勢,確定自己已經拿出了最有氣勢的一面,這才安定下來。
真的等到了王謐,王貞英倒是一點也不緊張了。
她現在也算是身經百戰了。
會見王謐這樣的臣子,基本上可以做到臨危不亂,再者說,她以前也不是沒有和王謐單獨見過。
這個人,雖然內里真實的性格如何,王貞英是不得而知,但是從外表上的表現來看,王謐是一個辦事很妥當的人。
再準確一點說,是一個懂得給人留面子的人,從不會讓人難堪,更難得的是,他表現出來的性情,十分的和善。
這樣的人,面對王貞英這樣的女流之輩,就更不會針鋒相對,讓她下不來臺了。
王貞英只需要擺好太后的架勢,其他的事情,還要看王謐的態度。
王貞英這邊有些緊張,更緊張的,其實另有其人,正是王謐,王侍郎本尊。
王貞英和王恭這一對兄妹的關系,到底如何,這絕對不是他一個外人可以隨便臆測的。
雖然經過他的慎重判斷,現在的王貞英和王恭的想法,大約是不同的,可是,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裝的?
是不是兄妹兩個聯合起來,做戲給別人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