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病重,正好是發生在家里,在建康,而那個時候,他正是把帥印隨身攜帶的。
絕對不會輕易的假手他人。
可是,后來,就像很多人都知曉的,在建康謝府,謝玄突然一病不起,這個帥印也就留在了謝府。
這之后,名義上,謝安把北府兵交給了王謐管理,理所應當的,作為謝安托付的人,這個帥印肯定是屬于王謐的。
也是謝安親手交到他手上的,名正言順。
雖說謝安把這個寶貝看得十分重要,再三囑咐,但其實,王謐對這個寶貝的重視程度就是一般。
真的威信到那里了,有沒有這個東西其實都是一樣的。
有了帥印,也不代表手下的士兵就聽你的號令。反之,沒有這個帥印,士兵們還愿意追隨你,這才是真正的威信。
對這一點,王謐十分自信。
在北府,王謐就可以達到這種威信度,至少是現階段。
所以,當他要帶著將士們離開的時候,他便把這個帥印交到了劉牢之的手里。
看著劉牢之眼泛熱淚,激動的樣子,王謐也是深有感觸。
真是自己棄之如敝履的東西,卻是別人的至寶,甚至是求之不得的!
明明劉牢之激動的神情,王謐還記得很清楚,但就在剛才的那一個剎那,他甚至連帥印兩個字都想不起。
仿佛是從來沒見過這件東西。
“劉將軍,你真的要把這東西交還給我?”
“你舍得嗎?”
王謐這說的全都是真心話,這個東西,在劉牢之看來是多么的重要,他完全知曉。
其實,自從送出去的那一天起,王謐就沒想再拿回來。
畢竟,這東西就是一個擺設,實用性不強。
只要北府兵將士們愿意聽他的指揮,有沒有這個帥印都無所謂。
可是,既然這東西對于劉牢之來說如此重要,他何不成人之美?
劉牢之倒是被他問傻了。
直覺道:“王侍郎何出此言?”
“帥印本就是屬于你的,當初交給我,也只是臨時代管的意思,為了方便。”
“現在你人已經回來了,大軍自然還是應該由你掌握,帥印也一樣,放在我這里,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還是該物歸原主的好。”
劉牢之把帥印向王謐這邊推了推,這可壞事了,難道,他是真心的?
看起來確實有幾分真誠的意思。
可是…
他能夠相信嗎?
這一切,會不會都是劉牢之的詭計?
不過,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耍陰謀詭計的必要嗎?
“稚遠,你就收下吧!”
“舅父是真心實意要把北府兵交還到你的手里,你還猶豫什么?”正在王謐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何無忌終于站了出來,劉裕覺得,他的肚子都快笑疼了。
再不出來,就該倒地上了。
果然!
他們這一對舅甥就是串通好的!
王謐一挑眉:“劉將軍,北府的日常工作還是交給你來管理,這句話,當初是那么想,現在也不會變。”
“帥印還是放在你那里,更合適。”
呵呵!
想用糖衣炮彈蒙蔽我?
沒那么容易!
我才不會按照你們設計好的劇本行動,還有何無忌,也是一樣,王謐一邊說,一邊還在瞄著何無忌。
你小子也是一樣!
休想掌控我!
讓你們舅甥串通一氣,我就是不肯按照你們安排好的劇本來!
氣死你們!
這一回,換做劉牢之尷尬了。
這是…
什么情況?
如此寶貝,竟然會送不出去?
王侍郎是不是不肯相信他的真心?
不行!
還得繼續表白。
只聽得劉將軍輕咳了幾聲,聲音特別的沉穩,透著大將軍的風范。
“稚遠,不管你相不相信,自從我得知了你們在鄴城的戰績之后,我就徹底服氣了!”
“對你服氣,對你帶領下的北府兵服氣!”
“不瞞你說,我也反復想過了,就算是現在把北府兵重新交到我的手上,我也帶不出這樣驍勇善戰,連戰連勝的隊伍。”
“這支北府兵,現在戰斗力如此強悍,這都是你王稚遠的功勞!”
“坦白說,以前我也看不起你,認為你是文臣出身,又是個響當當的貴公子,只知道花拳繡腿,帶兵,是不可能的。你根本就不懂行。”
“可是,現在不同了。”
“我對你,是全心全意的信服,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和你作對了,全面聽從你的調遣。”
“我愿意做你的屬下,這個帥印,當然是屬于你的,我一個副將拿著大將軍印,算怎么回事?”
跟從?
副將?
這一個個陌生的詞匯,不停的從劉牢之的嘴里蹦出來,讓王謐簡直是接受無能。
這是什么意思?
你的舅父,他是不是腦子不太正常了?
王謐就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何無忌,想要取得他的建議。
而何無忌呢?
只知道看著他們,一個勁的傻笑,還是劉牢之推了他一把,他才勉強收起了笑容,幫忙解釋道:“稚遠,這個帥印,你盡管拿著。”
“舅父說的都是真的。”
“從今往后,北府的一干將領,都為你馬首是瞻,都聽從你的調遣,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舅父。”
“舅父是真心實意的佩服你的本事,你為北府做的一切,從今往后,除了何氏兄弟,跟著你做事的,又多了一員勐將了!”
“只是擔心,稚遠你嫌棄老夫年紀大了,和你們說不到一起去,不肯收下我。”劉牢之打趣道。
難不成,這都是真的?
劉牢之也要棄暗投明了?
雖然在王謐去鄴城之前,劉牢之也流露出了這樣的想法,同時,他的這種想法還是在王謐的殷殷勸說之下生出來的。
可是,時隔多日,再次從劉牢之的嘴里聽到這些話,王謐還是覺得奇幻的很。
這可能嗎?
劉牢之不是何無忌,更不是劉裕,他是有根基,有威信的大將軍,而且年紀也比較大了。
這樣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怎么可能就因為王謐有本事就投奔于他?
更何況,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流露出了對北府大將軍的濃厚的野心,而現在,沒過多久,他就要放棄自己曾經的追求,改為追隨王謐,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不是王謐不肯相信,實在是這一切的發生太過吊詭。
以至于,王謐就算是現在點頭認可,并且收下了印信,心里卻也根本不相信。
而劉牢之則不然。
雖然他看出了王謐心中還有懷疑,但是,東西送出去了,他就算是完成了任務,心里的一塊大石頭,可就算是放下了。
今后,到底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口說無憑,還是要看怎么做。
而很顯然,劉牢之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老夫聽說,王侍郎你還從徐州帶回來了一位花魁娘子,可有此事?”劉牢之露出了我懂的表情。
王謐一愣,怎么回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這種小事,是誰傳到劉牢之的耳朵里的?
何無忌在笑,不用做其他的猜想了,肯定是這廝走漏的風聲!
也就他提前和劉牢之談過話,除了他,沒有別人!
可是,為什么呢?
不過是個小女子,又和前線的戰事沒有關系,干什么非要把她的事情也告訴劉牢之?
更何況是那么快,那么迅速!
可想而知,這一定是何無忌自己主動說起的,大軍入城才多長時間,劉牢之也關注的事情多如牛毛,怎么可能立刻就發現綠珠的身影?
“啊…這…”
“劉將軍說的沒錯,確有其事。”
“不過是我們在徐州城遭遇的一個苦命的女子罷了,老實說,這一次兄弟們能夠脫困,也算是有她一份功勞。”
“況且因為我,她還把徐州守將符飛給得罪了,如果我不把她帶出來,恐怕他在徐州城里也呆不下去。”
“不過,劉將軍放心,我要把她帶回建康安置,不會讓她呆在京口的。這里四處都是士兵,她一個小娘子,也不方便。”
雖然王謐說的嘴巴都干了,可是,劉牢之臉上的表情仍然未變。
他輕輕點著頭,一副聽懂了樣子。
等到王謐說完,便笑道:“稚遠,你也太小心謹慎了。”
“你我都是男人,男人的心思還不都是一樣的,我難道會不懂?”
“這樣如花似玉的美嬌娘,遇上了,當然要攬在自己的懷里才像樣,你這樣做,就對了!”
“恭喜你啊!”
“此前聽說,你在建康城里追求者甚多,可你就是沒有中意的,以至于二十出頭才成婚,那個時候,也不怕你生氣,我還覺得,你很不正常。”
“可是現在我就放心了。你不是誰也看不上,是沒有看到可心的,這遇上了,還不是一樣要帶回來?”
“你放心,要是覺得帶回建康不方便,完全可以安置在京口,反正你在建康也不會呆很長時間,總是要回來帶兵的。”
“這樣兩地安置,夫人那邊也能交代了。”
王謐眉頭皺緊,簡直是說不出話來。
什么什么?
這才哪里到哪里?
劉牢之為什么已經幫他把如何名正言順的討兩房太太的辦法都想好了?
誰用他費心了?
“劉將軍,你扯得太遠了,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
“不過是此女落難,我搭救一下,等回到建康,我把她安置好了,我和她就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了。”
這可得解釋清楚了!
劉牢之是個大嘴巴,這種事情,如果解釋不清楚,今天是這個將軍府里的人知道,明天就會變成整個北府都在傳說的事情!
那他王謐還如何做人?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謝安的想法。
對這一點,王謐可是深信不疑的!
他認為,京口這邊肯定埋伏了謝安的眼線,時時刻刻的緊盯著北府的一舉一動。
這些細節都不湖放過的。
那么,王謐的這些風流韻事,極有可能在王謐還沒有回到建康之前就傳到謝安的耳朵里。
傳到謝安的耳朵里,那距離傳到謝明慧的耳朵里,還會遠嗎?
如此一來,王謐不成了,沒有風流事,卻惹了一身騷的可憐人了嗎?
冤不冤?
謝安會如何處置他?
更不要說,謝明慧是一定會誤會的。
更不要說,這些事情,被劉牢之他們一加工,就更不能聽了,全都走了樣。
王謐就是長了八張嘴也說不清!
王謐說的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要冒火了,可惜,劉牢之根本就不理會。
反而還嘲笑王謐:“稚遠,你若是還不承認,這就是不把我當兄弟了!”
“這是多大點事,我都說了,會幫你掩飾好的,你完全沒有后顧之憂,你還擔心什么?”
“你問問無忌,只我就有三房小妾,青樓里出來的也有,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這些人真是,都逼著人家不讓人家做好人,是不是?
“劉將軍,你真的誤會了,我這邊已經和綠珠商量好了,我是一定要把她帶回建康的,到了建康,就讓她安頓下來,給她一筆錢,也算是感激她為我們的付出。”
“哦哦,回建康啊!”
“我懂了!”
“既然你們已經商定了,那我也不攔著了。”
王謐明明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可是劉牢之卻好像是接受有問題似的,只聽到了建康二字。
并且又露出了我懂得的表情。
可也是呢!
稚遠是瑯琊王氏大族出身,家就在建康,既然是新歡,自然是希望天天都能見到的。
把綠珠娘子放在京口,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今天,這算是什么事?
當然要隨身帶著了。
“稚遠,朝廷一直催你趕緊回建康,你打算什么時候啟程?”
“帶多少人走?”
多談談這種正經事,不是很好嗎?
非要把話題圍繞著女人,不是很尷尬嗎?
況且,劉牢之只知道自說自話,王謐一直解釋,他還絲毫不接受,這哪里是談話,明明是逼著王謐按照他的想法,認真交代。
這還得了?
就算是王謐有這個賊心,也絕對不會告訴他劉牢之。
這是王謐的私事,要不是何無忌多嘴,王謐是絕對不會向他吐露半個字。
“這個,還真的需要和劉將軍商量。”
“剛才說了,我想在建康城辦一場盛大的獻俘儀式,那么肯定這些氐秦的俘虜就要帶走不少。”
“可是,他們終究都是氐人,兇險異常,我也不得不防,北府兵我也肯定要帶走不少,這樣才能保證安全,可是帶多少人呢,我現在也沒有頭緒。”
“再加上,朝廷催的又緊,之前我為了表忠心,也已經給朝廷上了戰報,表明會盡快返回建康,肯定不能在京口耽擱太久。”
劉牢之聽著聽著,表情越來越沉重了。
明明王謐剛開始說的時候,他還挺高興的,后來就有些變了臉色。
顯然,他很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