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兄我,就這么差嗎?”
正當王貞英想要了結這件事,暫時再也不參與之時,王恭他忽然開口了。
好家伙!
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嚴肅的很,好像做了錯事的是王貞英,并不是他王恭一樣。
真的是…
讓人難以理解。
王貞英該怎么回答?
她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說辭,要是說點狠話吧,倒是可以切中要害,不過,王恭的臉皮,那叫一個薄,今天這一場談話,已經算是把他傷的夠嗆了。
這要是再繼續,恐怕就要徹底瘋了。
可是要是說好聽的,又起不到作用,以王恭的那副驕傲自大的個性,必定會認為,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尾巴又翹到天上去了。
可是,沒辦法,終究還是要回答。
總該說點什么吧!
“大兄,你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這簡直就是個靈魂問題,厲害了。
雖然王貞英還沒想好更好的說法,但是,只是這一句,竟然就把難題踢到了王恭這邊。
真話,還是假話?
這要看你王恭的想法,你要是不想改正,只是想聽好話,那就別麻煩我了。
我呢,就是這副脾氣,剛直的很,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現在能和王恭這樣坐在一起,平心靜氣的交談幾個回合,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完全是因為對面的是自家哥哥,要是換一個人,早就一腳踢飛了!
不過呢,想聽真話,她王貞英倒是可以奉陪。
畢竟,她有這方面的特長。
王恭思慮片刻,猶猶豫豫,終于開口了。
“說吧!”
“說吧!”
“有什么話,你就一次都說了吧!”
說就說吧,怎么會有這樣一把臉,這么難看,都黑透了。
也就是王貞英是他妹子,不和他一般計較,要不然,早就摔桌子走人了!
還會給他這個臉?
王貞英輕咳幾聲:“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拉開了架勢,還喝了好幾口熱茶,整個人精神抖擻了一下。
王恭本來也是一身的怒氣,現在也強忍著,做出了一副等著王貞英發落的樣子。
“大兄,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比較難聽,你聽了,可要鎮定。”
“鎮定,我保證鎮定。”
“你就說吧。”
呵呵!
還鎮定呢!
你看看,現在還什么都沒說就已經急了,等到她把實話都和盤托出,還不把他氣得飛起來?
“大兄,你根本就不是王稚遠的對手,你想想看,他這一路走來,打了多少硬仗?”
“那些城池都多么的難啃,要是換做你,你能打贏嗎?”
“可是王稚遠每一仗都打贏了,一次,一次都沒有輸過!”
“大兄,這些勝利,難道都是憑著運氣?”
“那當然不全都是運氣了。”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就連王恭這樣自以為是的人,都不得不承認。
“不過,肯定是運氣占了大多數。”
當然,面子也是要找回來的。
“好好好,姑且就按照你說的,我們來設想一下,人家在前線沖鋒陷陣,在賣命,你在后方撿現成的不說,竟然還想從中作梗,給他難堪,這不是太不厚道了嗎?”
其實,王貞英是想說王恭不做人的,但是,話到嘴邊,想了想還是算了。
換個詞吧,免得他受不了。
“你要是這樣說,也確實有點道理。”王恭撇著嘴,雖然不屑,但還是認同了。
雖然很有限。
這樣就可以了,王貞英終于放下了胡桃仁,開始認真的探討這件事。
“大兄,不是有點道理,是很有道理。”
“我早就提醒過你,那王稚遠不是池中物,真的很厲害,你一定要小心。”
“但是,以他的能力,我也奉勸你,不能和他來硬的,以免引火燒身。”
“你這是什么意思?”
“既然軟的也不能來,硬的也不能來,那我應該怎么辦?”
“再說,我現在已經把人都叫回來了,難道,你還想讓我把詔書收回來?”
王恭一臉難色:“提前告訴你,我可不會這樣做。”
丑話要說在前頭,王恭他就是這樣的意思。
“誰說讓你這樣做了?”
“再說,你這樣做,不是更沒有臉面了嗎?”
“還不被王稚遠笑掉大牙?”
好家伙!
臉面!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王恭臉上的表情好像是吃了大便一樣。
是的!
王阿寧現在的臉色就好像是大便的顏色。
“看你的意思,你有辦法幫我把臉面找回來?”
在怒氣漸漸下降之后,王恭的智商終于漸漸上升,回到了他的大腦中,簡直是可喜可賀。
“大兄,你終于問到重點了。”
“真是不容易。”淡定如王貞英,也終于是松了口氣。
“我確實有主意,但是這個主意,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你和王稚遠之間的爭端,只能說,在目前這個情況下,可以有點用處。”
“什么好辦法?”
“快說說看!”
看到王恭終于可以聽進去話,王貞英也是興奮不已,早就應該這樣了!
他們兄妹,早就應該這樣長談一次了,關鍵是,一定要走心。自從司馬曜故去以來,兩人雖然時常見面,不是在前朝,就是在后宮,但是,正經交談的機會卻不多。
這種交談指的是能夠深入的,圍繞著一個話題展開討論的那種,而不是單方面的輸出。
不管是哪一方都一樣。
而像現在這樣能夠把彼此的看法開誠布公的拿出來,并且愿意傾聽對方的想法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只能說,王稚遠要回來的這件事,帶給王恭的觸動是非常大的。
以至于他這么驕傲的人,都會低下高貴的頭顱(雖然是非常勉強的,但至少做出了姿態。)向妹妹討要解決的辦法。
其實,他應該慶幸。
慶幸,坐在這個太后之位上的女子,是自己的親妹妹。如此親密的關系,她總不會害自己。
如果換做別的人…
當然了,王恭他又不是傻瓜。
正是因為太后娘娘是自家妹子,他才敢這樣放肆,換做別的人,他早就老實了。
過了片刻,王貞英才確定了王恭的心思。
湊到他身邊,低聲道:“大兄,這件事,到了今日,直接收回詔書,亦或者是徹底改變主意,當然是不合適了。”
“但是,拖延的辦法,卻還是有的。”
“拖延?”
“你想怎么拖下去?”王恭面色一凜,又有些警覺起來。
卻倒不是他擔心王貞英過分的向著王稚遠那廝,現在的情形,王恭整個人處于下風,他也知道,要避其鋒芒。
王貞英雖然是自己妹妹,但她更是大晉的太后,雖然只有一個名頭,是個擺設。
但是有一些決策,她也要從長遠上考慮。
必須做出一個樣子。
比如,人家王稚遠大戰獲勝,載譽而歸,王恭可以對他愛答不理,但是,王貞英卻不行。
面子上總是要過的去的,有一些偏袒也實屬正常。
王恭唯獨擔心的,是他自己的利益。
寶貝妹妹不要胳膊肘往外拐不說,還讓大哥倒霉丟臉,就已經算是恩德了。
抱著這樣的心思,只聽得王貞英說道:“大軍現在鄴城,就算是他們急行軍,沒有十幾天也是回不來的。”
“我們還有的是時間籌謀,大兄若想緩和與王稚遠的關系,展現一個謙退的姿態的話,何不再發一道詔書,命他們且行且休息,緩慢行進,不必奔波?”
“這樣,大軍行進的慢些,將士們的疲憊也可以減輕,明面上也給了他王稚遠面子,他那么聰明,不會看不出你的用意。”
王貞英的意思也很明確了,用一封詔書來表示一下姿態,不必把話說的特別直白,內容就在這里,你王稚遠自己慢慢悟著去吧。
況且,據她推斷,王稚遠或許也正有此意。
人家拉著大隊人馬,從鄴城返回建康,路途遙遠不說,關鍵是人多。
不是幾百,不是幾千,而是上萬人!
這么多的人,中間出現各種事故的可能性,太高了。
人家不回來你又能怎么樣?
人家答應回來了,拖他個十天半個月又如何?
借口實在是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甚至是依靠想象都不能想的周全。既是如此,還不如朝廷先出手,滿足他的意愿。
王貞英的對策很委婉,但是,王恭還是不太認可。
“太后娘娘,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卑微了些?”
“他北府兵就算是在王稚遠的帶領下打了勝仗,終究還是我大晉的軍隊吧。”
“這么多年,北府兵的供養,朝廷也沒有少出力,甚至是待他們不薄,怎么?”
“他才統領北府這么幾個月,就想把這支隊伍化為己有了?”
“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提到北府的名分問題,王恭的怒氣就又上來了。
如果現在就承認北府兵是屬于王稚遠個人的,那么對于朝廷來講,多年的供養,包括人力物力的消耗,不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嗎?
王稚遠他不只是摘了現成的桃子,甚至還讓王恭為首的朝廷,一點騰挪的余地都沒有。
討價還價的可能都沒有!
別說是王恭,這件事,就是說給朝堂上的其他同僚,他們也絕對不會答應。
再加上,王稚遠的身份終究有些尷尬。
他到底是謝家的人,還是瑯琊王家的人?
他代表誰的利益?
謝氏?
王氏?
亦或者,說的更確切些,他既不為他的家族謀取利益,也并不打算和謝家走的太近。
王稚遠她關注的,只有他個人的利益!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可就更可怕了。
王恭想到這一點,就不禁寒毛聳立,冷汗直冒。
王貞英當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但是,大軍現在在人家手里把持著,年輕的將領也都是人家的人,誰會愿意跟隨朝廷,尤其是王恭做事?
既然沒有那個條件,那就只有先服軟。
但是,對于女子來說,可能放軟身段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而對于王恭這種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男子來說,就是比較困難的了。
再加上,王恭他又是那么一副不能容人的性子,就更是難上加難。
“大兄,你的顧慮我都明白,但是,現在人家確實是占據了上風,我們是弱勢的一邊。”
“我們不退讓,又能如何?”
“最關鍵的是,就算大兄有奪取北府的意圖,也總要等一個更好的時機。”
“你看看現在,人家連戰連捷,正是在北府中威望最高的時候,我聽說,朝廷里崇拜王稚遠的大臣也有不少,而且,都是一些年輕有為的新人。”
“王稚遠功勛卓著,且并未露任何的反跡,我們如果驟然出手,不只是沒有什么勝算,甚至還會引發朝臣的不滿。”
“大兄,我們才剛剛把朝政拿到手里,時間也不長,立足未穩,何不等我們的實力更強的時候再動手呢?”
“你要是這樣說,還算是有點道理。”妹妹都這樣用心的勸說,王恭也不能再一直硬扛著了。
再說,面前就是自己的親妹子,在她這里丟一點面子,似乎也沒有什么了不得。
別人也不會知道。
王貞英點點頭,又道:“況且,預先取之,必先予之,這個道理,大兄不會不懂吧。”
“那當然。”王恭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這是看不起誰呢?
這點小事,老夫還能不明白?
但是,他的頭腦確實沒那么清楚,要不然一開始也不會發那一封可笑的詔書了。
以至于現在想往回找補都費勁,給人家留下話柄,甚至是笑柄。
太可笑了!
而到了現在,王恭還是梗著脖子,絕對不承認自己的失誤。
好在,王貞英倒是也不在乎,她此番把王恭叫到宮里來,只是想盡快把問題解決了。
至于其他的,她并不在意。
“既然大兄明白這個道理,那我也就好說話了,現在我們何不繼續利用王稚遠,等到我們在朝廷上站穩腳跟,等到他開始公開和朝廷反目的時候,再出手?”
等到站穩腳跟,逼迫王稚遠先露出反跡,這些操作他都懂。
但是…
“利用他?”
“這又從何說起?”
“那小子那么厲害,他能由著我們利用他?”
這個時候承認王稚遠是個厲害的了?
看來,王恭的心里,也不是對自己沒有一二三數嘛。
王貞英欣慰的點了點頭,雖然王恭并不知道,他是哪里說對了,并且覺得十分疑惑。
她笑什么?
老夫說的話,聽起來很可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