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爺子這邊正在暗自較勁,還是那種當事人都不知情的較勁方式。
而王小郎君這邊,都是在忙大事。
對他老人家的那些小心思全不知情。
現在都什么時候了,哪里還有閑心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搞錢才是正經!
搞錢!
瘋狂搞錢!
問題是,錢從哪里來?
想從王謐的兜里掏,抱歉,還真沒有多少。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從整體上來說,瑯琊王氏當然是富可敵國的存在了。
可是具體到王謐個人,他的手里還真的沒有太多的錢。
這樣說不等于說他是貧困戶,手里連點活錢都沒有。
有是有的。
像是在京口,劉裕欠債,他幫著還錢,那個數額的資材,他揮揮手也就可以給了。
一點不費力。
可現在的情況,他還真是有點力有不逮。
那可是支援將作坊,做火炮、制手槍的,好大一筆錢。
只讓他自己出,確實有點難度。
回到王府,王謐便在場院里不停的熘達。
盤算著,該怎樣找個冤大頭,把這筆錢要出來。
這個人選可不太好找到。
雖然王府上的人,對于他去將作坊折騰這些新兵器并沒有多大的怨言。
但是,那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制作兵器的錢,都是朝廷出的。
可現在,朝廷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了。
為了辦好司馬曜的葬禮,國庫又大出血了一次,哪里還有多余的錢給將作坊支持。
也正是了解朝廷目前的財政情況,太后王貞英才會出手相助,拿出了后宮的私房錢來支援將作坊。
這不啻于是雪中送炭,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
但是,對于源源不斷的兵器制作,這點錢財,就像是普超說的,最多也就支持個十幾天吧。
根本無法長久。
要想長久,就要王家這樣的大財主持續輸出。
這樣吃虧的事,要是讓王家的那些財迷精知道了,哪里肯依。
必然要把王謐吊起來打。
這里面有兩個名不副實的地方,阻礙了王謐搞錢。
一則是,供養軍隊,包括提供兵器,這一向是朝廷的事。
朝廷不出錢,還指望著大家族嗎?
那朝廷收的稅,要不要也給王家分一份?
二則是,北府兵的歸屬問題。
這可是一個一直懸而未決的大事。
以前,為了供養北府兵,謝家出錢也不少,但那是因為北府兵當時是歸屬謝家挾制的。
是謝家的勢力范圍。
既然你謝家掌控北府兵,由你來供養,那是理所應當的。
饒是如此,想當初,謝玄還能動彈的時候,卻也沒有讓謝家吃太多的虧。
三不五時的,就向朝廷伸手,能薅一撮羊毛就薅一撮。
而現在呢?
謝家的羊毛估計是薅不著了。
關鍵是,北府兵現在到底是歸誰管?
別看王謐現在是掌握著北府兵,但是那也是看著謝安的臉色。
是謝安看在他王謐是自己的孫女婿才給他這個權利。
若不是和謝家有關系,這樣的好差事如何能落到王謐的頭上?
既然現在北府兵實際上還是歸屬謝家管轄,那這筆錢就該讓謝家出。
這些理由,不必家人提起,王謐也都能想到。
可是,錢又不能不搞,現在這種情況,去求謝安也是趕不上趟。
還是要在王家內部想辦法。
“稚遠,回來了,怎么也不打個招呼?”
王謐正在院子里打轉,絞盡腦汁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后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這是…財神送上門了?
“叔父好。”迅速換上了一個笑臉,弓手道。
王薈其實早就知道他已經回來了,那些小廝把一箱又一箱的火炮從馬車上卸下來的時候,響動鬧的大得很。
不說是王薈了,就連王默那個懶鬼都聽到了。
自從王謐從南陽戰場回來,這個家就好像已經裝不下他了。
堂堂瑯琊王氏,百年望族的宅院,都不夠他施展抱負的。
眾人紛紛猜測,這一位王家的新星,將來要走到什么樣的高位上才肯滿足。
只是一個權臣,類似于王恭那樣的恐怕是不夠的。
若是他卷戀著朝廷里的那點權力,就完全不必折騰到京口去帶兵。
這里,建康城,就是天然的舞臺。
只需要拉開架 勢和王恭對打即可。
按照諸人的預測,有軍功傍身的王謐,實力說不定還更勝一籌。
但是,那是此前的猜想。
現在,眾人看到了王謐的實際行動,紛紛表示,果然猜測就是猜測,他做不了準。
原本人們以為,王謐掙扎著去前線殺敵,不過是想以軍功為憑仗,在朝廷爭奪權力。
可現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若論軍功,他王謐現在已經是大晉境內,世家子弟之中的頭籌了。
別人給他提鞋都不配。
憑借著這樣的威勢,足夠他和王恭拉開架勢爭搶了。
結果呢?
人家并沒有止步于幾場勝仗,幾個城池。
建康城的亂局剛剛平定下來,總共沒有幾天,就傳出消息,種種跡象表明,人家就不想在建康城呆了。
還要回京口。
原本大家還不甚相信,今天是不得不信了。
兵器都開始準備了,這不就是要啟程的意思了嗎?
這樣積極備戰,是準備轉型當武將了嗎?
我瑯琊王氏也不需要武將啊!
打仗一向是粗人才干的事情,想當年,就因為桓溫以世家子弟之身去舞刀弄槍,馳騁疆場,那是受盡了同僚們的戲弄。
沒人看得起他。
在世家的圈子里,面子很重要。
甚至是最重要。
那些無用的窮講究,所謂規矩,體統,歸根到底都是為了保持世家的顏面。
要和普通的鄉民們拉開距離,也要在皇室面前保持逼格。
要讓你們都覺得,比不上我,給我提鞋都不配。
甚至讓皇族看到自己家的排場也自嘆弗如,慚愧的不得了。
經過多年經營,王謝兩家已經成功的在建康城內形成了,只有王謝兩家的子弟最高端。
我們的做事方法就是最好的這種觀念。
因為王謝兩家的人大多都是純粹的讀書人,或者是混吃等死的逍遙子弟,他們是根本不會浪費精力去跨馬揚鞭的。
臟兮兮,臭烘烘的大頭兵,誰稀罕?
王謐自降身價的行為,實在是讓諸位兄弟看不明白。
以他的心智,怎么可能甘心領兵打仗,和大頭兵們混在一起呢?
所以,他肯定是別有所圖。
如果順著這個思路推理下去,那可就要剎不住車了…
會不會…
王謐還有更加高遠的目標?
不能夠吧!
多少年了,那個目標,王家的先輩都想也不敢想,他王謐是什么斤兩也敢妄想?
但是…
他的行為又妥妥的透出那種運籌帷幄,臥薪嘗膽的架勢。
讓人想不多想都不行。
既然他真的想要再進一步,從王家長輩的角度來看,似乎也沒有不支持的道理。
這一個家族,總是要有一個冒頭的嘛。
你們都不行,還不允許人家行嗎?
現任族長王薈就是這樣想的。
作為王謐的長輩,若是王謐一番折騰最后真的得償所愿,那么王氏一族還不是跟著一起飛升?
有人帶飛,何樂而不為?
“我看到你把將作坊的那些兵器都拉了回來,想要干什么?”
王薈也是個急性子,不愿意兜兜轉轉,上來就開門見山。
王謐也就不打算裝蒜了。
“當然是要運到京口,給北府的兄弟們使用的。”
“叔父有所不知,這之前,因為和荊州的桓將軍合作的很愉快,便允諾了要給他一批兵器,供給他荊州兵使用。”
“火炮和手槍的制作非常復雜,數量有限,這樣一來,反倒是荊州兵比我北府兵的兄弟們更早的用上了這些新制的兵器。”
“我作為北府的臨時統帥,心里總是不舒坦的。”
“趁著這次返回京口,也就順路把這些兵器都拉走,雖然數量上現在還不夠,但是普匠作已經向我承諾了,過一段時間,就可以補齊。”
為了騙錢,王謐也只好把真實的情況向叔父和盤托出。
王薈想了想,也不好出言阻攔,只得道:“你還要去京口?”
“這件事,你和謝公商量了嗎?”
王薈只是為了再確定一下,其實,他早就猜到,王謐不可能在謝安不知情的情況下這樣做。
果然,王謐的回答也符合了他的猜測。
“既然謝公應允了,我這邊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不過,稚遠這次你到北府和以往還不同,謝公等于是把這支軍隊暫時交到了你的手上,以后,你就是統領幾十萬大軍的大將軍了。”
“行事不可再像以前那 般恣意妄為,一定要多考慮,三思而后行。”
王謐勐點點頭,答道:“叔父教育的是,我一定記住。”
這之后,王薈又囑咐了許多注意事項,不只是軍中的,甚至是家庭里的也有一些。
充分發揮了長輩唐僧叨叨念的特質。
成功把王謐的瞌睡給念叨起來了。
差點睡著。
“好了!”
“我也沒什么可囑咐的了,只要記住這些就足夠了。”
“你走之前,一定去多陪陪明慧。”
“自從你兩成婚,你就知道一直在外面奔忙,也不管她。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了,又要去京口。”
“這一去,又不知道多長時間才能回來,人家對你沒有怨言,已經是很體面了。”
“你不要得寸進尺,欺負人家。”
沒想到,王薈的特長還挺多,還有婦女之友的屬性。
不過提到了明慧,王謐倒是精神了。
王薈這邊也有疑惑,明明該囑咐的話也都說的差不多了,他為什么還不走?
莫不是還有什么事情吧。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要不然不會拖到現在還不說。
王薈挺直了腰桿,做好了準備。
迎接挑戰。
王謐這邊,考慮了片刻,便笑道:“叔父,侄兒還有一個請求,不知叔父能否應允?”
一般情況下,要是這樣問了,那就肯定是不會應允的事情。
王薈只得無奈的說道:“你說吧。”
“老夫盡力而為。”
態度已經擺出來了,但凡是能靠點譜的事,王薈都會支持,但也請好侄兒不要勉為其難。
但是,王謐就偏偏是那么一個喜歡迎難而上的人。
哪里有困難,他就要去挑戰。
“叔父,你也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將作坊忙活,為的就是制造各種新兵器。”
“這件事我做了也有一段時間了,想必,府里的兄弟們也都是知曉的。”
知道知道,當然知道。
王薈忽然記起,想當初他忽悠著要造手槍的時候,他還支援過他一筆錢。
這一回,不會是又想要錢吧。
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就是這個結果。
“稚遠,你要是想要錢,就直說。”
王謐本來準備了一籮筐的話,卻在這時,卡住了。
沒想到,老頭子的嗅覺還挺靈敏。
“叔父,確實是想要點錢。”
“做這些兵器,實在是太耗錢了!”
“叔父不知道,現在這項差事很得人心,宮里宮外好多人都在關注著,這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要是辦好了,說不定北方的蠻族就可以被一舉蕩平了!”
王薈沒有著急答應。
那手槍和火炮的威力,他雖然沒有親眼見識過,卻也真的聽說過。
按照那些手槍隊的人的說法,這些兵器都猶如神器,敵軍見了他們,往往望風而逃,效果斐然。
王薈自然知道,這些兵器都是大有用處的。
“你究竟想要多少錢?”
“稚遠,我可提醒你,北府兵現在還不是你的,是謝家的,就算要投入,也要量力而行。”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那個必要再兜兜轉轉了。
直接把彼此的需求都攤開來說最好。
要錢行,但是你可想好了,我們王家能給的不多。
這樣王謐就不好開口了嘛。
“我知道,這筆錢讓叔父來出也不公平,但是,叔父也知道,現在朝廷諸事甫定,根本就抽不出空來給將作坊撥錢。”
“可是為了供給北府兵的將士,這些兵器的制作卻是一天也不能停,所以,錢財上就接續不上了。”
王薈還是不說話,但是聽的倒是挺認真。
看來,還需要再加一點火候。
“叔父,我也不是一定要向家里要錢,實在是沒辦法。”
“我把牛皮都已經吹出去了,拍著胸脯向普匠作保證了,今天一定把錢運到。”
“身為瑯琊王氏的子弟,我總不能食言吧。”
“那也太沒面子了!”
“為了你的面子,就讓老夫出錢。”
“你覺得合適嗎?”王薈也不是個肯輕易就范的,就算要給錢,也得把這個道理掰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