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沈警能夠給王謐留口信,沈蒜子那邊似乎也不應該是一點風聲也沒收到。
總不會是他這個做朋友的消息比蒜子那個做女兒還要靈通吧。
這不可能!
沈蒜子入住王謐家的事情,他沈警是完全知情的,甚至就是他一手推動的。
從京口游蕩到吳興,這也是個重大的決定了,沈警完全有能力給沈蒜子送信。
嘖嘖…
這個小妮子,真是讓人頭疼。
她不會是真的想要自己一個人闖蕩建康城了吧!
不管沈蒜子是怎么想,現在的第一要緊,還是孫泰和司馬道子這兩個燙手山芋的處置問題。
怎么一個都沒死?
真是沒有出息!
這不是給諸位大臣找麻煩嗎?
與王恭一樣,王謐也很希望他們兩個能主動去死,不要讓朝廷動手。
朝廷動手,那很不體面誒!
然而,體面?
不存在的!
這幾個爛人如果有那個羞恥心的話,就不會做這樣的垃圾事了。
雖然王恭的邀約很早,但是王謐也沒有一出門就直奔著皇宮而去,他想了想,還是轉身先向著好朋友何無忌家里去了。
雖然何無忌目前還并沒有參與這等朝堂大事的資格,但是,他可以做個見證。
朝廷雖然是幾大世家在控制,但是世家子弟之下,也還是有很多在做實事的低等官吏。
這些人雖然平日里不言不語,但是每逢大事,也并不希望自己全都被蒙在鼓里。
何無忌就是代表這些人出席了這次御前的商議。
眼看著何無忌跟著王謐跨上了小馬,何邁的心都碎成渣渣了。
他也想去!
可惜沒機會!
他的官職還不如何無忌,這樣的朝廷大事,根本就沒有他參與的份!
誰也不會帶著他!
就算是勉強跟著進了宮,也會被王恭轟出來!
不公平!
明明最喜歡看熱鬧的就是他,怎能不照顧一下?
目送著王謐他們遠去的背影,何邁暗暗下定了決心:“我也要升官!”
“稚遠,你把我要叫到宮里來,應該沒有和王仆射說起吧,會不會不太合適?”
你人都進宮了,就不要再說這種茶言茶語了。
“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王仆射也沒有囑咐我不允許帶其他人吶。”
兩人已經來到了建春殿門口,見殿門緊閉,這才在殿前稍稍停了停。
“這回就帶你見見世面。”
何無忌連連點頭,做好了準備。
也正是因為事關重大,直到這時,他才想明白,為什么王謐會把他帶來,獨獨把何邁給拋下了。
還不是某人太多嘴!
這樣的朝廷隱秘,若是讓他知道了,轉頭再說出去…
那可就不得了了!
“王侍郎,快請坐。”
看到王謐,第一個出聲的,正是太后王貞英。
自從司馬曜去世,王謐看著,這位年輕的太后娘娘的精神真是一天比一天好。
都可以稱得上是精神抖擻了!
王恭瞟了一眼老實跟在身后的何無忌,沒有多言。
“現在司馬道子和孫泰都已被捉,王侍郎,該是決斷的時候了!”王恭沒玩虛的。
一上來就把這次見面的意圖挑明了。
這樣也好,大家都省事了。
“既然都抓到了,那沒說的,自然要處置。”
“區別只在于,是讓他死的轟轟烈烈,還是無聲無息。”
王謐言語之間所指的,當然是司馬道子。
所謂轟轟烈烈,當然是拉到建康街市上,當街斬首,讓建康城市民都來看看這位囂張不可一世的大王最后的下場。
而無聲無息,便是賜毒酒,賜白綾,令其自盡。
死在宮里,最后再編造個理由,草草收斂就完事了。
“太后娘娘的意思呢?”
王恭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了妹子。
這幾個人里,要論現在在朝廷上的地位,其實還是王貞英更勝一籌。
只要使用得當,甚至可以號令整個朝廷!
前代的太后在一些情況下,甚至對下一朝的皇帝都有一定的約束力。
這個時候,當然要先聽一聽王貞英的意見。
“在我看來,當然還是體面一點好。”
“鬧的滿城風雨,不見得對局勢有利,據我所知,城里孫泰的徒從為數不少,雖然這些人一時被說服,退了回去。”
“可一旦我們把孫泰拉到街市上斬首,難保這些徒從們會同情孫泰,再鬧出事端。”
“太后娘娘考慮的是。”
“是微臣唐突了。”王謐弓手,不得不說,王貞英能當上這個太后,還是有理由的。
你看,人家考慮問題還是很周全的,要不是她提起來,就連王謐都忘了這個茬。
定下了司馬道子和孫泰的處置方式,王謐便看著坐在身邊的兄妹兩。
沒有要原地解散的意思。
難道,還有其他要決定的事?
“稚遠,還有一件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見。”
你看,來了吧。
就知道沒那么容易就放他走。
“我想放了張貴人。”
兄妹兩個眉來眼去幾個回合,最后還是決定由王貞英把這個話說出來。
這也很正常,其實,王恭的本意,并不想釋放張貴人,這個女人也是個麻煩精,既然是犯了罪,干脆一起處置了不是更好?
干什么還要放了她?
這不是給自己埋一個陷阱嗎?
“張貴人的事情,微臣也聽說了,微臣也認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天師道在背后搗鬼。”
“尤其是那個裴夫人,必須嚴懲。”
“但是,張貴人…”
“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是張貴人把糕餅送到陛下面前的,糕餅也是她做的,藥粉也是她加的,如果我們就這樣把她放了,若是讓朝臣們知曉,恐怕難以服眾。”
這也就是說,王謐本人對張貴人如何處置是無所謂的,說白了,她就是個無知婦人,她哪有那個膽量真的去殺人。
只是喜歡爭風吃醋而已。
但是,朝堂上的輿論,卻不得不關注。
雖然他們一直都沒有對外明說司馬曜到底是怎么死的,還謊稱暴病,但是就以大晉朝廷這種組成結構,三分之二的朝堂大臣都是親戚。
關系盤根錯節,七扭八拐全都是認識的,同一個圈子里的人。
司馬曜真實的死因,恐怕早就一傳十,十傳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這個時候,若是把張貴人放了,豈不是給人口實?
“那你有什么好辦法?”想了片刻,王貞英終于再度開口。
“辦法不是沒有,但就是需要時間。”
看王貞英的這個意思,是一定要把張貴人放出去了。
這兩個人以前不是情敵嗎?
互不對付,爭吵的很厲害。
現在是怎么了?
難道,當了太后的王貞英忽然圣母心大發,圣光普照了?
“說說看。”這回換做當哥哥的發話了。
王恭也是愁的很,以至于,關于這個問題,王貞英一開口,老王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從一開始,他就不同意放了張貴人,都是因為王貞英固執己見,他才把王謐拉來,想找個盟友。
卻沒想到,盟友似乎是沒拉來,反而多了一個給王貞英幫腔的。
“可以先把張貴人再關押一段時間,等到風聲過去,朝廷的各項事務也都步入正軌,再找個時機,偷偷把她放了也就罷了。”
“不必向朝堂上的大臣明說,也不必真的赦免了她,只要放她一條生路,我想張貴人也不是傻瓜,她很清楚這一次能逃出生天都是太后娘娘仁德,如果不是娘娘發了話,我們這些大臣是絕對不敢輕易把她放出來的。”
“等到放她出去的那天,太后娘娘可以和她談一談,囑咐她出宮之后不要亂說話,或者給她找條出路。”
“我想,她會感激娘娘,不會亂說話的。”
其實,能不能保守秘密,這才是張貴人能不能逃出生天的最主要的障礙。
一個嘴巴嚴實的女人,罪過又不在她的身上,朝廷就算是放了她,也沒什么大不了。
唐朝定鼎之后,那些盤踞在北方的分裂小朝廷的后宮女眷,基本上都得到了比較好的安排。
其中有一部分人,比如北齊皇后,鼎鼎有名的大美人李祖娥就是活到了貞觀年間,甚至遠遠超過了她的夫君高洋。
這些宮廷女眷的落腳地,大多是道觀、寺廟,雖說是過起了青燈古佛的生活,但是繁榮富庶的大唐,給她們的待遇還是不錯的,史書上既然記載了這些女人的生卒年,就說明,朝廷是一直在關注著這些前朝女眷的生活狀況的。
大唐為什么敢于把這些前朝的女眷都放了?
正是因為大唐有底氣。
大唐得位是來自大隋,而這些被統一外放的貴族女眷,全都是大隋之前的分裂小朝廷的。
唐朝和這些小朝廷沒有承繼的關系,那些分裂小朝廷的宮廷秘辛,對于大唐來說,也毫無威脅。
就算是這些女人出去亂嚼舌根,那也無所謂,根本影響不到李唐。
可現在的情形完全不同,張貴人是司馬曜的嬪妃,司馬曜還是當朝皇帝,還是被謀害的,這樁樁件件,如果傳揚出去,都會是大晉朝廷的重大丑聞。
哪個朝廷都不希望丑聞滿天飛,這要理解。
“這倒是個好辦法。”
“大兄,你看呢?”
王恭起身,恭敬答道:“臣也贊同王侍郎所說。”
“張貴人既然無罪,在監牢中的待遇也可相應的提高些,臣可以派專人照應,娘娘不必擔心。”
其實,關不關著小張倒也無所謂,關鍵是不能讓她在塵埃落定之前出現在大眾的視野。
以免鬧出事端。
這就沒辦法了,只能讓她暫時呆在監牢里,畢竟,那里是最安全,也最不容易接觸到外人的地方。
“啟稟太后娘娘,裴夫人的處置,可否昭告全城?”
“就以妖婦禍亂陛下為名?”
這可是個絕佳的罪名,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一個妖婦,可以指代的含義太寬泛了,不必把司馬曜之死的黑鍋就這樣罩在裴氏的身上,但有了這個罪名,大家就會不知不覺的往這個方向去想。
只要有這樣的引導就足夠了。
司馬曜之死可以有一個明確的結論,至于孫泰是不是幕后主使,那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也是一樣要死的。
殊途同歸。
不遠處的清音殿里,剛剛被擒獲的司馬道子和孫泰二人,都被轉移到了這里看押。
這樣顯赫又敏感的人物,放到監牢里,總是很不放心。
生怕他們做手腳,逃出來。
幾個主殿也不合適,目標都太過明顯了,想來想去,還是把裴夫人關到天牢里,把兩位大神換到清音殿這邊最好。
清音殿這個地方,裴氏選的實在是好。
地方不至于太寒酸,關鍵是,特別的僻靜,只要把周圍伺候的有限的幾個奴婢遣走,這里可以說是渺無人煙。
司馬道子和孫泰被關押到了同一個地方,王謐剛剛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這個王恭,做事還真是出人意表。
這樣的安排,他那個小腦袋瓜,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
真是神奇!
他是不是巴望著司馬道子和孫泰相見之后,狗咬狗,扯下一撮毛?最好兩敗俱傷?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以己度人,王恭肯定也希望這兩個人自生自滅,怎奈的,這兩個人就是不肯配合。
把他們兩個關在一起,已經是最后的一招了。
就看他們兩個懂不懂該往哪里走了!
可惜啊!
兩位王大人的愿望最終還是要成為泡影,不管是司馬道子還是孫泰,那都不是敢舍生取義的人吶!
更何況,就他兩個的這種情況,已經是謀朝篡位之人,還有什么忠義可言?
早就已經是惡人人設了,現在的當務之急,當然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都怪你,孤才成了他們的階下囚!”
“你說說看,你的那些徒從呢?”
“你的那些左膀右臂呢?”
“你不是說他們是最得力的助手,只要有他們在,不愁拿不下建康城嗎?”
“他們人呢?”
狗急跳墻卯足了勁頭質問的,當然是司馬道子。
司馬道子他冤啊!
確實冤!
要不是孫泰一直在背后攛掇他,還聲稱天師道勢力廣布,能量巨大,他能干這事?
就憑他司馬道子的膽子?
可能嗎?
絕對不可能!
所有的鍋都是他孫泰的!
該死的是他!
司馬道子氣哼哼的,簡直是后悔的要把舌頭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