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將軍沒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是最好,別怪我沒提醒你,孫泰的為人或許你比我清楚,但是對司馬道子的了解,我敢拍著胸脯說,我比你清楚。m.juyuanshu”
“司馬道子從來都是性情不定,反復無常,即便是他順利上位,老兄你想要的東西,他也不一定會給你。”
“相反,一旦孫泰不能成功,你作為朝廷器重的大將軍,執掌北府軍多年的人,必定會遭受到朝廷的打壓,再想收拾局面,可就沒機會了。”
“劉將軍現在在北府的局勢難道還不夠好嗎?”
“我又不會和你搶兵權,如今氐秦局勢不明,慕容又要復國,北方局勢不穩,大晉又遭國喪,正是內憂外患之時,還望將軍能以大局為重。”
各種情況都已經擺在了劉牢之的面前,這一次,為了保存北府的實力,他也算是開誠布公了。
該如何選擇,就要看劉牢之的了。
王謐默默的攥緊了腰間的手槍,緊張的看著劉牢之。
劉牢之捋著胡須,一副深思的模樣,在思考的同時,眼神還時不時的往王謐的臉上打過來。
王謐的話,可謂是正中劉牢之的下懷,他之所以現在還留著王謐一條命,也正是因為他對孫泰還有懷疑。
王謐的話等于是把這一層憂慮徹底戳穿了!
和孫泰合作,究竟誰得利更多?
若是成功了,劉牢之就可以掌控北府,最好的結局就是像桓溫等人一樣,做一方諸侯霸主。
但是現在北府也一樣在他的手里控制著,可若是失敗了,桓溫的下場他都混不到。
劉牢之最忌憚的,就是被孫泰當做工具。
“賢弟的意思是…”
“讓我按兵不動,等待朝廷的變化?”
“至少也要等朝廷上塵埃落定再做打算。”
“順便也看看我的表現,看看我說話是不是算數。”
劉牢之輕笑道:“你說話自然是算數的,這一點我相信你,但是,你家,還有謝公卻不一定會放過你。”
看來,他還是不相信了?
這不是白費了口舌嗎?
“就算他不相信也無所謂,他也不能左右我在北府的作為,你劉將軍又何必在乎謝公怎么想?”
“將軍要的不過是軍隊里的實權,我愿意將這實權交給你掌管,這對于將軍你來說,端的是好事一件。”
“以往你雖然掌管著北府,卻沒有一個名號,總是心里犯嘀咕,擔心手中的權力終有一天要被人奪走。”
“擔心朝廷會派來另外的將領,壓在你的頭上,這些事情,我在北府呆了這么久,全都心知肚明。”
“但是,劉將軍,我還是要勸你一句,謝公能讓我來打探情況,已經是對你的仁慈了。”
“你很幸運吶,這要是換了別人,會跟你商量北府軍權的歸屬嗎?”
“也就是我,我們是一同在戰場上滾過來的,理解也尊重將軍,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折中辦法。”
“還望將軍能夠多多考慮,這不只是為了你自己的前程,也是為了大晉的安寧。”
“如今北方氐秦漸顯頹勢,或許過不了多久,北方就要烽煙再起,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這樣好的形勢,我們身為軍人不說牢牢把握住,難道,還要自毀江山?”
“你可知道,如果你挾持著北府鬧出亂子來,整個大晉的局勢就全都會改變,難道,我們還將重蹈覆轍?”
“讓異族趁虛而入?”
其實,王謐那些關于個人利益的得失分析并沒有打動劉牢之,反倒是后來的這一番話,讓他感觸頗深。
身為軍人,守土有責,雖然這段日子他一直都窩在北府,對前線的情況了解不多。
但是他也能感覺到,北方的這些蠻族有氣數將盡之感。
北府兵作為大晉境內最有戰斗力的一支部隊,多年以來,也是以恢復大晉疆土為生存目的的。
現在時機這樣好,如果這個時候還不能振作,把北府的兵力用在刀刃上,那不就等于是自廢武功?
看到劉牢之的臉上流露出了猶疑的神色,王謐趕忙趁熱打鐵:“再者,劉將軍,你就不怕白白被孫泰利用?”
“切莫忘記,孫泰的手下也是有一堆人馬的,他的那些天師道的徒從都是一些烏合之眾,而將軍帶領的北府兵卻是裝備精良的正規軍,拼殺到最后,即便將軍取勝,孫泰擁護司馬道子或是自己當上了皇帝,又能如何?”
“他會讓你越過他那些正經的大徒弟?”
“他的侄子孫恩,多年以來一直跟隨在身邊,鞍前馬后,一旦功成,孫泰怎么會把孫恩扔在一邊不管。”
“到時候,將軍恐怕就要面對出力最多,卻還要遭受猜忌,明明一身的本領,卻還要被草包壓一頭的命運。”
“將軍奮起一搏,為的,應該不是這樣的結局吧!”
“反之,將軍如果愿意暫緩一步,看看局勢發展,再怎么說,與我合作也比被孫恩那個草包壓一頭要強多了吧!”
被人攫取勝利果實!
王謐循序漸進,向劉牢之揭示了這樣一個事實,你呀,小心被人利用,當槍使。
你劉牢之雖然有個天師道徒從的名號,但是,在天師道的內部,你的排名遠遠靠不上前。
以往也沒見孫泰對你如何器重,現在卻臨時把你揪出來,不過就是看中了你背后的北府兵。
等到孫泰借用過了這一股勢力,你劉牢之在朝廷里還呆得住嗎?
過去大晉的那些忠臣,那些世家子弟,都會對你恨之入骨,你能夠將他們每個家族全都斬草除根嗎?
而孫泰呢?
待到局勢穩定下來,他雖然還會拉攏劉牢之,但是,為了搞平衡也必定會扶持自己人。
所謂的自己人,就是能力尚在他孫泰之下的一些人,在朝廷里全無權威,就好像是李治和武媚娘一手把李義府推到權臣地位一樣。
他們明明知道,李義府在朝中沒有勢力,更沒有根基,卻由著他給他們當打手。
他們看中的不過是李義府的這種身份,你既然沒有根基就只能依附于我們夫妻。
這樣的人,絕對不會背叛帝后夫妻。
而今天的劉牢之卻不是李義府,他和孫泰的地位幾乎是相同的。
要是沒有劉牢之的支持,可以說,孫泰難成大事,一旦有了劉牢之,局勢瞬間就變得對孫泰有利。
他背靠整個北府的軍事力量,拱衛司馬道子的同時,也可以要挾他聽命于自己。
可以說,現在劉牢之成為了能左右大晉局勢的關鍵人物!
至關重要!
以往北府的力量就連司馬道子都別想沾上一個邊,他根本就不可能指揮北府兵。
可是,一旦劉牢之愿意追隨孫泰,孫泰就有了指揮北府的能力,間接來說,也就是司馬道子掌控了北府兵。
司馬道子是狂妄,但是他又不蠢,這樣的從天而降的大餡餅,他怎么會放棄?
如果司馬道子能夠掌握北府兵,朝廷上的各位大佬就要陷入困境。
首當其沖的,當然是一心希望推舉小皇帝上位的王恭等人,實際上,王恭的意見也是諸位世家權臣們的意見。
司馬道子那個人有多么的不受控,諸位心智正常的大臣全都有目共睹,大家寧愿放棄個人的紛爭,暫時讓王恭得意,也不愿意推舉司馬道子上位。
這個瘋子要是上位,倒霉的就不知道會是誰了!
而王恭,至少他還是個正常人,同樣是世家圈子里的人,熟悉規則,任何事都可以商量。
他王謐這樣幫忙,在北府殫精竭慮,就是不知道遠在建康的王恭,會不會感謝他。
“不過,現在唯一的麻煩,反倒是一個人。”
劉牢之已經很久不說話了,王謐也漸漸感覺到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拉攏,站到了自己這邊。
只是,或許,他還不好意思開口承認。
這沒有關系。
只要能達到目的,暫時穩住劉牢之,一切都不重要。
雖然,這樣做也很有風險,但是,人生本來就是處處布滿了陷阱,與其最后被陷阱害了,還不如現在就把陷阱刨出來,不讓它再禍害人。
劉牢之很好奇:“你說誰是麻煩?”
王謐欣然一笑:“當然是孫恩。”
劉牢之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沒想到,王謐竟然會直接點出這個人名,還以為他充其量也就是暗示一下而已。
這…就有點尷尬了。
“你不會是想讓我把孫恩交出去吧!”
你看,承認了不是?
雖然劉牢之沒有明說,但是他能承認孫恩就在北府,這就證明,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把這個倒霉蛋推出去擋槍了!
孫恩,畢竟只是一個小人物。
“交還是不交,這當然要看將軍自己怎么選,但是,我要說的,便是將軍最好不要受他的蠱惑。”
“就算要留著他,也要找人看好了他,天師道現在是孤注一擲,就算司馬道子無法上位,他們也是憋著勁的要搞事,一旦讓他知道,將軍你有所動搖的話,難免他不會節外生枝。”
“要是讓他逃了,去給孫泰送信,對于莪們來說,形勢就不利了。”
“我明白了!”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什么東西?
這就知道了?
劉牢之躍躍欲試的起身,他眼中不斷閃爍的光芒,令人不禁懷疑,他想的和王謐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將軍!”
“現在大事還未定,孫恩 那邊,只要看守起來就可以了。”
做人留一線嘛,一向是王謐的行事作風,你看,孫泰那廝還在建康城陰謀作亂。
對于他的侄子,雖然孫恩本人并沒有什么影響力,但是,他不希望因為孫恩出了問題,反而給孫泰生事的機會。
“稚遠,你不必擔心,我決心已定,就這么辦了,將來要是出了什么事,也由我一肩抗起,不關你的事!”
說到此處,劉牢之的眼中已經閃現了殺意,殺意猶如熊熊烈火,一旦開始就越燒越旺,不殺個人練練手,劉牢之今天這股邪火就找不到發泄的地方!
既然放過了王稚遠,那就需要換個人來祭天了!
孫恩,就是你這個孫子了!
“寄奴,王侍郎,他改主意了!”
“不殺劉牢之了!”
“換人了!”
“換人了?”
“這是什么意思?”劉裕這邊早就已經磨刀霍霍了,甚至都已經看到帥印在向他招手了。
誰知,曾靖一來,不但沒有帶來任何動手的消息,反而說劉牢之可以活著了,什么叫換人了?
難道,是換個人來殺?
還有誰能代替劉牢之的位置?
“是孫恩。”曾靖語帶沉痛,對這個結局也是充滿了遺憾。
孫恩是哪位?
不過是孫泰的一條狗而已!
就連他的叔父孫泰,脫離了那個世代經營的天師道,都微不足道,更何況是孫恩。
“劉將軍竟然答應殺掉孫恩?”
“這是真的嗎?”
劉裕還沒有想表達看法,劉穆之卻先開口了。
與劉裕不同,他看到了劉牢之這一行為背后的動機。
曾靖根本沒看出他們之間的彎彎繞,連忙點頭:“當然是真的。”
“這次劉將軍行動特別迅速,孫恩的頭都已經被砍下來了!”
劉牢之其人,一向是快意恩仇,從來也不拖延,一旦下定決心,提刀就干。
要不是王謐攔著,這個時候,說不定孫恩的人頭都已經掛到城門上了!
“這么快!”
“他不怕得罪了孫泰?”
劉穆之笑道:“寄奴,這有什么可怕的?”
“雖然孫泰的架子擺的大,對外也是事事都以大天師自居,麾下徒從數萬。”
“可是,說白了,那些都是虛的,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兩人明面上是合作,實際上是他孫泰在懇求劉牢之的支持。”
“你想想看,他孫泰還在建康,他想控制權力,除了推舉司馬道子,實際上,目前來看,并沒有其他的好辦法。”
哼哼!
司馬道子?
就他?
劉裕嗤笑道:“孫泰的野心絕對不只是當司馬道子背后的智囊,他肯定想自己篡位當皇帝。”
嘖嘖…
難道,孫天師的企圖是禿子頭頂的虱子,人人都看得見?
“這我們都知道,或許只有瑯琊王才認真的以為,孫泰和他是一條心的。”
“其實,為了這一天,孫泰已經籌謀了好多年了,對司馬道子,他才沒有這樣的好心。”
“寄奴,沒想到,也是這樣認為的。”劉穆之滿眼欣喜,再次發現他和劉裕在關鍵的問題上取得了相同的認識。
這就是默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