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樓船,對于手槍隊來說,就是天然的掩體,有了掩體,就可以為槍手們提供短暫的休息時間。
對于需要不停裝填彈藥的初級手槍使用者,這樣一個能遮蔽身形的掩體,簡直就是救人性命的恩賜!
“劉將軍,你終于來了!”
“快來!”
“我把計劃說給你們聽!”
某人在江邊吵吵嚷嚷,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那氐秦的探子一般,王謐越是鬧騰的厲害,偵察兵們就越是疑惑。
如此咋呼,這個人,難道就是此次大戰晉軍的主將?
這樣的人,能打仗嗎?
從外貌再到言談舉止,王謐給氐秦探子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波又一波的探子返回了南陽城樓,楊定把探子們回稟的消息匯總到一起,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外行領導內行!
能征善戰的荊州主將桓伊,竟然對一個軍事外行唯唯諾諾,言聽計從。
“楊壁,既然那晉軍主將根本就不懂軍事,你又是如何戰敗的?”猛然間,一直站在楊定身后,老老實實就想裝作自己不存在的楊壁就被提了出來。
堂哥的話,令他如芒在背,若不是他怕疼又膽小,說不定早就當場拔劍自刎了!
“這…這…”楊壁搔著后腦,急忙給自己找借口。
“我早就說了,他們會役使妖怪替他們辦事,不是他們本身有本事。”
“還嘴硬,你們幾個可看到妖怪了?”楊定轉向幾個探子,幾人抬頭,皆是一臉疑惑:剛剛將軍他明明沒有提這件事啊!
“楊將軍笑談,既然是妖怪,來無影去無蹤,兄弟們都是凡人,如何能看的到?”
“說的也是。”楊定撫了撫胡須,并未生氣。
晉軍主將是一個草包,這件事已經足夠令他歡喜的了,至于那個不知真假的妖怪,就隨他去吧!
“大將軍,看那股晉軍的樣子,好像是想攻城的,我們是不是再派幾條船出去,沿江阻攔,加強防備?”
不管晉軍的主將是不是草包,可人家終究是要來攻城的,士兵們總是覺得,當前的準備頗有不足。
楊定思忖片刻,傾身道:“晉軍的兵力如何?”
雖說楊定已經篤定,這一波晉軍人數不會多,卻也還是對大致的人數感興趣。
萬一呢…
萬一晉軍真的可以湊齊幾萬人呢?
那他這位久未登戰場的老將,也要打起精神,小心應對。
“人數不多,大約只有幾千人。”
“幾千人?”
“那不就是從新野城里分出來的兵馬嗎?”
“大概是的。”
“不過,他們的船只裝備不錯,我們在江邊的時候,就已經看到好幾條樓船了!”
繃不住了!
淡定如楊定,這一回也繃不住了!
居然只有幾千人!
就這么一點點人,就想攻下白水重鎮南陽郡,晉軍是不是看不起他楊定?
是他楊定的名聲不夠響?
還是南陽郡不夠重要?
“不必再往江上派船了,維持現有的數量即可,主要就是盯著晉軍的一舉一動,不為進攻。”
“大兄,不進攻,難道,我們就這樣躲在城里不出去?”雖然這樣做也無可指摘,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如何選擇都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但是楊壁還是覺得很疑惑。
他大哥難道也要當縮頭烏龜?
大哥真的不是這樣的人!
“當然不是了!”
“別急,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就讓晉賊放馬過來吧!”楊定登上城樓,望向遠方,盼著他期待中的情景,早一點到來。
一種激昂,在他胸中油然而生,他禁不住熱血沸騰。
來吧!
老子也好長時間沒打仗了,也該練練手了!
雖然遠方想象中的敵人還未出現,但是楊定的心中一個惡毒的計劃已經成型。
有了這一條毒計,那令楊壁他們聞風喪膽的妖怪兵器,楊定都不再懼怕了。
某即將踏上白水的王姓侍郎:太好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本侍郎也不怕你!
申時初刻,比他們預想的時間要晚上一些,晉軍的樓船隊終于緩緩的繞過了丘陵地帶,接近了南陽郡。
劉春站在為首的樓船上,十分焦急。
“稚遠,時辰不好!”
“這樣的天色,對我們攻城很不利,我們該進,還是該退?”
這個退字一出口,就讓在場眾人同時嘆了口氣,
主要是吧,這句話是從劉春的嘴巴里說出來的,而眾所周知,劉春隸屬荊州。
他這樣一說,難免讓人萌生一種,荊州兵又要使用傳統技能的意味。
“諸位別誤會,我不是真的想退,只是權宜之計爾。”
此刻,老劉很尷尬,船上的人更尷尬,幸好他們現在停靠的位置,還在城樓上的秦軍能照顧到的范圍之外,要不然,小小的遲疑,說不定就會葬送了全部計劃。
“劉將軍別急,我們暫且就在這里停靠,我讓你做的準備,你都弄好了嗎?”
王謐安撫了他一下,馬上又把話題岔開,說到準備,劉春做事還是可以放心的。
他拍了拍胸脯,把王謐引向了另外幾條樓船。
且看幾條巨型樓船都包裹的嚴嚴實實,王謐也滿意的笑了。
樓船最薄弱的,最容易被攻擊的點,也被他嚴防死守住了,接下來,就看秦軍的出招了!
“就是浪費了點。”王謐瞅著樓船甲板鋪滿的東西,也是心疼的要命。
錢吶!
這些都是錢!
經費在燃燒!
“確實,所有的存貨都用在這里了,幸虧這東西還可以回收,要不然我們可就虧大了!”
劉春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這些上好的存貨,可都是他荊州兵的私藏。
要不是看在王謐的面子上,若是北府兵,呵呵…
那謝安謝玄老頭就算是給他跪下,他都不會拿出來!
絕不!
“大將軍,發現晉軍的樓船!”南陽城樓上,西側角樓上的哨兵率先發現了晉軍的身影。
一切誠如王謐所料,他們這一眾人馬,若是不幸暴露,肯定也是被這高聳入云的樓船害的!
這東西的塊頭實在是太大了!
別說是視力上佳的哨兵了,就算是弱視,恐怕都不會看不到。
楊定跟隨哨兵到角樓上查看,果然,目視范圍之內的最遠處,晉軍樓船的桅桿,已經依稀可見。
“沒想到,這幫晉軍如此狡猾!”
“竟然不把樓船停靠到城下,還要讓我們多費周折!”
楊定一邊咒罵晉軍狡猾,一邊忙著布置下一步的行動,卻好像忘記了,剛才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還口口聲聲喊著,這一伙晉軍是外行領導內行呢!
好在,在南陽城樓的前方,他也已經做了準備。
饒是如此,楊定也還是覺得吃了大虧。
“快,讓箭手去準備,出城迎戰!”
你有樓船,我有箭手。
南陽郡雖是大郡,且戰略位置極為重要,但是長久以來,這里的守將主要就只有楊氏兄弟二人。
問到原因,當然是苻堅刻意安排的。
在氐秦內部,就算都是氐人,也還是分派別的,比如,這仇池楊氏就是很重要的一個分支。
在氐秦內部分量不輕。
嚴格來說,在符氏一族還名聲不顯的時候,仇池楊氏便已經名揚大江兩岸。
所以,在氐秦內部,苻堅對楊氏一族的人非常看重,從他把為數不多的女兒全都嫁給了楊氏兄弟便可以窺見一二。
于是,當初決定新近奪取的城池的守將的時候,苻堅便主動將南陽郡讓給了楊氏兄弟。
這絕對是給仇池楊氏的一項重大福利,同時也將苻堅對他們的看重明確的表現了出來。
南陽郡,不只地理位置極端重要,它還是一個明晃晃的大糧倉!
南陽平原,聞名遐邇,誰要是奪得了南陽郡,就幾乎為日后爭霸中原奠定了基礎。
城池之內,肯定要由楊定鎮守。
而能夠指揮箭手出城偷襲的,當然是楊定十分信任的偏將竇英了!
至于他的好弟弟楊壁,抱歉,因為在新野城外吃了敗仗,且敗的太慘,簡直是沒眼看。
楊壁已經被剝奪了單獨帶兵的權力,再說,不只是楊定不愿意啟用他,就說楊壁自己,他也不想去。
沒辦法,心虛呀。
與其他的秦兵不同,人家是害怕晉軍,他是懼怕晉軍驅使的妖怪,這要是被那來路不明的妖怪拿了性命,還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有了這一層擔憂,想打勝仗,幾乎是沒可能的。
既然贏不了,那就干脆把機會讓給能贏的人,何必去找那個不痛快。
誰行誰上,在這個問題上,楊壁還是看的很清楚的。
他可沒有那個金剛鉆,攬不來瓷器活。
而另一邊,全然不知道陷阱就在前方的王謐等人,正帶領著聲勢浩大的樓船隊,浩浩蕩蕩的向著白水行進。
當然了,王謐也絕對不是輕縱之人,雖然他們的派頭大,但是各種大船小船,行進的速度還是很慢的。
快有快的好處,攻勢如風,可以打晉軍一個措手不及。
慢也有慢的好處,樓船嘛,那個塊頭在那里,就算是想快,它也很難快的起來。
從速度上來說,也根本就追不上小巧靈動的蚱蜢舟。
既是如此,就不必強求。
為了穩妥起見,王謐便派出了多條蚱蜢舟,在前方開道,探路。
當然了,這個差事是極其危險的。
晃晃悠悠的幾條小船,在平闊的白水水面上,在南陽城的城樓上,到處都是氐秦的眼線。
蚱蜢舟的這些水軍沖上去,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將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而王謐,作為一位有作為,有情有義的主將,當然不會理所當然的把自家兄弟扔出去送死。
在他的催促下,笨重的樓船也以超常的速度跟在蚱蜢舟的后頭。隨著天色越來越暗,黃昏就將來臨。
這樣的時間點,對于晉軍來講,或許還是一大優勢。
有了夜色掩護,晉軍涉水還更容易一些。
“竇英!”楊定大喝道。
“末將在!”
“帶著火箭隊,出城迎戰!”
“遵命!”
竇英二話不說便躍上了馬背,在楊定的手下,楊壁那樣的窩囊廢,終究是少數。
能征善戰的將領也還是有很多的,比如現在的竇英,還比如隊主石生,都不是等閑之輩。
且看竇英是如何給晉軍迎頭一擊的!
你晉軍會用火,我秦軍就不會了嗎?
在這個年代,其實用火攻并不鮮見,火箭這種玩意,也不是沒有人會用。
之所以在襄陽城下,秦兵吃了火箭的虧,都是因為他們太過輕敵,準備不充分而已。
而現在,在竇英的帶領下,南陽城里的火箭隊,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楊壁派出了火箭隊,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安排,他才沒有在白水上擺放太多的艦船。
那都是怕火箭不長眼,害了自家的大船而已!
而就在竇英領著麾下士兵,興沖沖的往白水岸邊沖的時候,另一邊,王謐帶領的樓船隊,卻遭遇了出戰以來的最大困難!
砰砰!
一種類似牛叫的聲音,在白水水面上響起,巨大的聲響,把南陽城樓上的楊定都給驚動了。
“成了!”
“成了嗎?”
楊定一個挺身就竄了起來,奔到東角樓上,觀察情況。
那哨兵見主將趕過來,立刻興奮的答道:“啟稟上大將軍,晉軍的樓船沉了!”
“船沉了!”
“太好了!”
“待到竇英他們趕到,保準把這一波晉軍全都收拾了!”
城樓上的秦兵鬧得歡,城樓下,目光放遠,白水在南陽城外的拐口處,一條笨重的樓船,真的被攔在了那里。
但是,情況也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糟糕,船只是被攔在了拐口外,卻還沒有傾覆。
“怎么回事?”
“我們是撞上東西了嗎?”
眼看著樓船搖晃,發出了巨響,王謐連忙從船艙里跳出來,緊張兮兮的問道。
“沒有!”
“你別急,沒有撞上,只是船走不了了!”
“這幫氐秦惡畜,當真是歹毒至極!”
到底是什么樣的惡毒計策,讓一向談吐文雅的桓野王,也口出妄言呢?
王謐他們早就發現了位于南陽城北大門這個方位的白水有個比較大的回彎。
根據常識也可以知道,有回彎的地方,水文條件會變得比較復雜,不利行船。
畢竟,有蚱蜢舟在前方探路,對前方的情況,晉軍還是很了解的。
在王謐的指揮下,樓船已經又減慢了速度,緩緩行進,可誰知道,還是中了招。
“他們用了什么計策?”恕某人眼拙,他真的沒看出來。
老實說來,對于這些古代的兵法戰術,小王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不過,不用著急。
他看不出的事情,桓伊卻早就判明了。
“惡畜們在回彎這里下了大木樁,河水變淺,水勢變緩,我們的樓船,走不動了!”
大木樁?
正是大木樁!
上大將軍楊定看似好整以暇,沒做什么準備,就連城外連片的稻苗都沒有處理。
而實際上,人家其實一直都沒有放松警惕,早就趁著天黑,把該布置的防御措施,全都布置好了。
那些被上百士兵們源源不斷的送到白水邊上,一股腦的扔下去的,便是這些大木樁。
這些滾圓、粗壯的大木樁,原本就是存放在南陽城里的,至于作用,也正是為了堵截白水的。
南陽城里各種儲備相當豐富,凡是你能想到的攻城拔寨需要的兵器裝備,全都能找到。
這樣的木樁子當然不能一早就安排好,秦軍自己也有樓船,時不時的也要拉出來在白水上巡航一圈。
木樁入水,很長一段時間是沖不走的,會嚴重堵塞北大門前的水流,晉軍未到,卻把自家的大船攔住,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