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么可能呢?
看到桓沖得意的神情,劉牢之再次揉了揉眼睛,沒看錯吧!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惶惶然只覺得一切都是幻覺。
“劉將軍,老夫救了你的命,你難道也不感謝老夫嗎?”桓沖策馬逼近,他可不是個做了好事不留名,也不求回報之人。
在他們的身邊,荊州兵已經潮水一般的涌了上來,在兩位主將的周圍形成了保護圈。
里三層外三層,把桓沖劉牢之身邊圍了一個嚴嚴實實,別說是秦兵了,就是北府兵都看不到他們的主將的具體方位。
驚魂甫定的劉牢之還有余力在這里質疑桓沖的努力,也都是仰仗著大批荊州兵的保護。
現在居然還知恩不報,這讓桓沖大為不滿。
“桓將軍武藝非凡,某自愧不如,多謝多謝。”
劉牢之弓手致謝,只是這番話說的卻透著一股不情不愿的勁頭,好在,桓沖并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不管是真心的感謝,還是敷衍了事,他才無所謂,只要聽到自己想聽的,都算過關。
“劉將軍不必如此自謙,要不是劉將軍奮勇殺敵,氐秦也不會把步兵都放出來。”
“氐秦的步兵出城了?”
怪不得眼看著身邊的秦兵不減反增,原來如此。
自從在謝玄那里得了命令,劉牢之便箭一般沖出了戰陣,從那個時候開始,劉牢之的眼前就只有敵軍,不管是從哪里來的,是騎兵還是步兵,只知道沖殺,反復的進攻。
其余便再無一物,過于專注的他,根本就沒有發現襄陽城門已經被迫打開好幾次了。
戰場上就是這樣充滿了變數,根本就不是只依靠計劃就能夠獲得勝利的。
符睿開始的意圖是,通過五百人的騎兵隊沖擊晉軍的戰線,與此同時,配合城上的弓箭、石炮操作,給予晉軍沉重的打擊。
待到晉軍陣腳大亂,符睿便收兵回城,接下來,秦兵便回縮到城內,守護襄陽城的任務,就交給城上的守軍了。
通過箭矢和石炮,足可以將晉軍封堵在城外,不能靠近襄陽內城分毫。
符睿的小算盤打的好,氐秦的騎兵可都是大寶貝,怎能全都用在和北府兵纏斗之上。
即便是在注重騎兵建設的氐秦軍中,騎兵的數量也遠遠不及步兵,以襄陽城為例,十三萬守軍之中,騎兵也只有一萬余人。
毫不諱言的說,這還是把鮮卑軍團里的騎兵也都算上了才有的人數。
盡量保存襄陽城的騎兵力量,是符睿的追求。
他打算用騎兵反復襲擾、沖擊晉軍軍團的方式,與步兵沖鋒相配合,擊退晉軍。
然而,他想得美!
謝玄豈能讓他如愿!
北府兵強悍的戰斗力,很快就給了符睿重重的一拳,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想對抗北府兵,還不想盡全力,做夢去吧!
乖乖的有多少士兵,多少兵器都拉出來吧!
沒有沖殺幾輪,兩軍的騎兵就明顯陷入了僵持,只是劉牢之帶出的這一部分騎兵就已經給氐秦騎兵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他們不但不能將晉軍騎兵斬殺殆盡,甚至連突破他們的包圍圈,沖擊晉軍戰陣都做不到。
親身陷陣的符睿,看到眼前的景象,竟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震驚之中。
還沒等符睿下命令,城樓上的梁成就觀察到了這一情況。
在啟夏門那邊吃了大虧的梁成,好不容易從異形石炮的手下逃出生天,來到北門,登時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這幫北府兵,果然不是一般人!
都是妖怪!
是魔鬼!
竟陵城的陰影再次籠罩上來,梁成頓時感覺窒息無比。
不行!
只靠著一小隊騎兵,根本就不是謝玄的對手,必須加派人手!
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爭取符睿的同意,梁成自己做主,又派出了兩隊騎兵和步兵的混合集團。
人數已經突破了一萬人!
怪不得劉牢之他們在城外,奮力拼殺,卻總感覺秦兵好像螞蟻,總也殺不完似的。
都是因為人家一直都有后續部隊,而陷于苦戰的劉牢之并沒有察覺而已。
“劉將軍,襄陽城近在眼前,以我們的實力,此番定能讓它重回大晉的懷抱。”
“我荊州兵定當盡力配合,也請北府的兄弟能夠摒棄前嫌,共同抗敵!”
昂揚的斗志,沸騰的殺意,血染的戰場,讓一向嬉皮笑臉沒有個正經模樣的桓沖,也難得的嚴肅起來。
身為世家子弟,譙郡桓氏一族,因為世代戎裝,在朝堂上總好像是低人一頭似的。
本為拱衛大晉朝廷的勁旅荊州軍團,也逐漸轉變為桓氏一族的私產,成為了他們奠定朝堂地位,要挾朝廷的籌碼。
而今天,就在這一片血肉相博的襄陽城外,桓沖忽然頓悟了!
他的眼前一片開闊!
權力,地位,金錢,在這大爭之世,還不都是身外物?
為了維護現有的利益,便茍且偷安,任由大好河山被氐秦占據,卻無所作為。
多少年來,桓氏一族掌控荊州要沖,也并沒有能夠奪回一座城池,勝利總是轉瞬即逝。
歸根到底,皆是因為桓氏諸公掌控荊州兵,只是為了一己私利,而并不是為了奪回大晉失去的土地!
立身不正,如何能打勝仗?
意志不堅,勝而不能固,只落得狼狽逃回而已!
所以,多年以來,荊州兵在桓氏一族的手中越來越穩固,借由荊州這個軍事要地,桓氏一族也成為了半個脫離于朝廷的地方小朝廷,朝廷的人對荊州這塊土地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只能默認桓氏在荊州的勢力,獨立于大晉朝廷。
從桓氏一族個人來講,這樣的結果當然是最好的,是族人愿意看到的,并且他們衷心希望這樣的日子越長久越好。
但是,大晉國祚怎么辦?
大晉的子民又被置于何處?
那些陷于氐秦統治的大晉子民,多年以來,不聞王化,服飾習俗漸同于胡虜!
這個時候,荊州兵在哪里?
北府兵又在哪里?
他們還在龜速收復失地,或者說是在收復又失,失而復得的反復拉鋸之中原地打轉。
作為大晉境內最有實力的兩支軍隊,荊州兵和北府兵還長期不和,是對方如仇敵。
矛盾叢生之下,北府兵和荊州兵之間甚至連表面上的和諧都做不到,合作更是想都不要想,不互相拆臺就算是不錯的了!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這一次的襄陽之戰已經開創了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