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篤篤,漸行漸遠,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慘烈的戰場上,仰躺著,堆疊著的尸體,熱氣正漸漸散去。
無數雙眼睛,有的猛睜著,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有的沉沉耷拉著,顯示著已經了無生機。
一只手,微微動彈了幾下,緊接著,緊閉的雙眼,也艱難的睜開。
那小兵還未來得及做任何動作,只沉沉的呼出一口氣,蒼天憐憫!
他居然還活著!
這位僥幸逃生的小兵,名叫胡吉利,原本是這支氐秦小隊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然而,這口氣,這具還能動彈的身子,讓他瞬間變得與眾不同。
滿身的鮮血讓胡吉利一時也認為自己是身受重傷,命不久矣,然而,當他徹底清醒之后,他忽然發覺,渾身上下居然一處疼痛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猛力推開壓在身上的戰友的尸體,緩緩坐起。
他盯著自己的雙手,久久沒有答案。
他居然真的沒有受傷!
然而,沒有受傷的他,又為何會暈倒?
他記得,當一個晉軍士兵猛沖過來,就在他的眼前,豁開同伴的肚皮的那一個剎那。
鮮血登時迸發,而他也順勢就掉下了馬背。
這之后,他便失去了知覺,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果這位胡吉利是個現代人的話,他的疑惑或許會瞬間就得到解答,他不會知道,在現代醫學中,他這種癥狀早就有了明確的解釋。
不過是暈血而已。
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但也正是這個暈血的毛病,在這樣決定生死的重大時刻,居然救了他一命。
聲息極為微弱的胡吉祥,身上早就沾滿了戰友們的鮮血,時間有限的晉軍士兵,居然沒有發現他還活著。
胡吉祥站起身子,踉踉蹌蹌的向著襄陽城的方向走去。
晉軍有了新兵器,崔延佑投降晉軍,這些消息,必須及早讓符將軍知曉…
“曹隊主,謝將軍那邊也沒有要求我們必須趕到,我們干什么要趁夜行進?”
“實在是不方便。”
空曠的草野上,一小隊晉軍正在行進之中,他們的腳步緩慢,態度也不夠積極。
讓人很難看出,他們居然也是要到襄陽城去會師的。
曹清吐了口唾水,不屑道:“你們哪里知道,襄陽城外,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繼續在腸徑那里磨蹭,等到晉軍拿下了襄陽城,可就沒有我們立功的份了!”
沒錯,這一伙人數不多,紀律不嚴的晉軍,正是長久以來被王謐他們丟在腸徑附近清理路障的。
從王謐他們分兵開始,掐指一算,也大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了,這一伙晉軍終于結束了他們磨洋工的混日子歷程,從腸徑附近,逐漸向襄陽城方向靠攏。
因為腸徑是到達襄陽城必經之路中行程最短的一條路,于是,小兵們雖然干勁并不高,還沒有快馬加持,經歷了五天五夜,他們居然也已經到達了襄陽城附近。
“曹隊主,被扔在這腸徑,我們本來就沒有立功的機會了,你之前不是還說,上戰場那是送命去的,呆在腸徑最穩妥嗎?”
“又輕松,又能保命。”
小兵們個個都記憶力良好,沒有人忘記老曹之前說過的豪言壯語。
老曹哈哈一笑,企圖蒙混過關,當然是不能成功的。
小兵們抓著他問原因,他也只得把他的計劃一一道來。
“我們雖然是在向襄陽的方向趕,但我們的目標,并不是襄陽城。”
不是襄陽城?
那是哪里?
眾人的興趣頓時就被調動起來了!
“我要把你們帶到得勝堡!”曹清信心十足的宣稱。
“得勝堡?”
“那不是襄陽城外最近的一處塢堡嗎?上一次收到謝將軍的書信,他不是說,北府兵已經離開得勝堡,開赴到襄陽城外了嗎?”
“我們的大隊人馬都不在得勝堡,我們去那里做什么?”
曹清痛心疾首,這些人吶,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枉他在腸徑那里給他們宣傳了多日。
居然還是沒入腦。
“就是因為謝將軍不在我們才更要去得勝堡暫歇。”
“你們想想看,只要大戰一開,說不定過不了幾日,那襄陽城就被我軍奪下來了。我們若是還一直在腸徑那里磨蹭,謝將軍得出空來必定會降罪。”
“所以,我們必須趁著大戰還沒有開始之前,離開腸徑,做個樣子。”“但我們又不想丟命,那得勝堡就是我們最好的去處,前方有謝將軍帶著北府兵擋著,堡里一定不會有氐秦士兵的騷擾,我們只需要在堡里靜候佳音即可。”
“妙啊!”
“果然是妙計!”
“曹隊主實在是太聰明了!”
這樣一想,得勝堡還真是個特別好的去處,襄陽城周邊百里,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們出自北府,到了得勝堡,堡民也不能拒之門外,雖然沒有及時趕到襄陽,但是他們已經努力了,謝玄就是心里清楚他們有私心,也不會嚴厲處置。
曹清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自認為是找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絕頂妙計,然而,就以他這份偷奸耍滑的心態,老天爺又怎會成全他呢?
“隊主!”
“你看,前面有民居!”
“我們是不是去討口水喝?”
小兵們湊了過來,搖了搖水葫蘆,一點水聲都沒有了,曹清喉頭咕噥一下。
不說不覺得,一說起來,那口渴的勁頭就不停的往上涌,忍都忍不住。
“走!”
“我們去看看!”
只不過是去討口水喝,又不是去搶糧食,曹清帶著大隊人馬,自信然然的向著那星星點點的民居走去。
“開門!”
“快開門!”
一群士兵圍在鄉民們破落的草屋前面,使勁的踹門,鄉民們早就被他們嚇得魂不附體,哪里還敢開門。
所幸,士兵們也并沒有指望著他們會開門。
猛踢了幾腳,那本就不太結實的木頭門便轟然洞開。
簡陋的小屋里,一對小夫妻帶著兩個半人高的小孩,正驚慌失措的躲在墻角。
孩子們的哭鬧簡直是要穿透屋頂,那沖進來的士兵抽出長刀,徑直指向了這家的男主人。
“你去,把糧罐拿出來!”
“軍爺饒命,沒,沒有糧食了!”
“沒有糧食?說什么屁話呢!”
“你去不去?”
手中的長刀,刀尖微微顫抖,那屋里的漢子早就被他嚇破了膽,連個反應都沒有了。
“要糧,還是要命?”
沒有回答,那士兵獰笑了一下,手起刀落,被女子護在臂膀之下的小男孩便啊的一下,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