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一瞬,劉裕的手上已經沾滿了十幾個秦兵的鮮血,在算上白天的戰果,可以說,只這一天的戰績就足夠劉裕晉升將軍了!
但他仍不滿足,當他發現梁云的身影,登時眼前一亮,他是天生的戰士,沾滿鮮血的手掌鎧甲并不會讓他心虛退縮,反而讓他越發的興奮。
梁云剛剛放倒一個晉軍士兵,稍稍喘了口氣,耳邊就嗡的一下,接著,嗖嗖的風聲也呼嘯而來。
平靜的江面上,風從哪里來?
梁云連忙瞥目尋找,才剛抬起眼皮,劉裕的長矛就自上而下揮了下來!
剛當!
非常不和諧的一聲脆響,就在梁云的頭頂上響起,他屏住呼吸,挨過這一下,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梁云口中念念有詞,他將環首刀撐在地上,雖然命喪江南,但他梁云也還是一條漢子。
寧可站著死,絕不坐著生!
“你是何人?”
“也敢擋我的道?”
一張大臉,橫眉立目兇神惡煞,劉裕看了都不覺心尖尖顫了一下。
京口人常說他劉寄奴就生的兇惡,卻沒想到,竟陵的這一位,竟然比他還要兇惡上幾分。
“北府兵隊主劉裕!”
“還請將軍高抬貴手,這個人是我先發現的!”
劉裕的長矛和桓石虔的大刀正正好好的剛在一起,兩邊誰也不是省油的燈,死死纏住對方,互不相讓。
梁云在疑惑中睜開眼睛,立刻就被眼前的奇景震撼到了。
什么情況?
從軍十余載,還從沒遇上過這樣的困境!
梁云懵了!
就在他的脖頸中間,橫亙著兩個兵器,一邊是寒光凜凜的大刀,來自一個長眉毛的大漢,另一邊,是安裝了長桿的兵器,怪模怪樣的,梁云根本沒見過!
本能的,梁云就想跑,環首刀還在手中,他是有反擊的能力的。
然而…
這種奇怪的處境,又實在是讓他無法沖出包圍,甚至是陷入了某種迷惑。
綿延的江水中,居然上演了迷惑行為大賞。
“人雖然是你先發現的,但這兵器還是我的先到!”生的兇神惡煞的桓石虔,面對即將到手的獵物,絕不會輕易放手。
“合該我取了此人項上人頭!”
人頭!
那可是一項非常重要的資產,尤其是對軍人來說!
自從秦朝開始,斬獲多少敵軍人頭,就成為了衡量戰士軍功的一項重要的硬性指標。
大秦的人吶,憨厚樸實,作風粗獷。
因為人頭是他們加官進爵的重要憑證,所以士兵們一旦上了戰場就雙眼發紅,還沒有砍到人頭,就已經滿眼冒紅光,覺得眼前的所有敵軍,那已經就不是人了,那是行走的軍功!
一個兩個…
三個四個…
大秦士兵清點戰場上的人數,從來都是數人頭的!
那個時候,士兵們也沒那么講究,一旦在戰場上有所斬獲,便立刻把敵軍人頭系在自己的腰帶上,生怕被別人搶去了功勞。
人頭既然是軍功的證明,那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先秦時期的戰場上就經常出現這樣驚悚場景,一位殺紅了眼的士兵,上躥下跳的劈砍,他的腰間,十幾顆人頭,竟然能串成串!
到了晉朝這個年月,行軍打仗也終于擺脫了最初的野蠻,算是有了些講究。
但砍下敵軍首級,尤其是主將一級的,依然是衡量軍功的重要憑證,將來論功行賞可全靠它。
那么這所謂的體面表現在哪里呢?
那就是人頭存放的方式,掛在腰上,實在是…
既不方便行軍打仗,又不雅觀,到了晉朝,聰明的士兵們就發明了全新的收納人頭的方式。
他們將人頭涂上能夠防腐防水的桐油,然后就裝在小筐子里,體面的很。
桓石虔雖然已經是將軍了,又是荊州嫡系,但他仍然不滿足于現狀,凡是能搶到的人頭,他堅決不放過。
就在剛才,他雖然殺傷敵軍無數,但卻一個能稱得上是大魚的都沒有。
反復沖殺,才終于發現了梁云這個漏網之魚,馬不停蹄的就沖了過來,誰知,刀還沒有揮起來,就見一個不明身份之人,亦向著梁云進擊而來。
什么東西!
也敢來搶功!
桓石虔在荊州城,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煞神,豈能被他人搶了功勞,大刀跟著揮下。
豈知那無名小卒好像也身懷秘術,明明是騎在馬上的,手中的長戟對于斬殺梁云這樣站在地上的人非常不利。
但那人似乎并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他靈活的揮動兵器,同時一手放開韁繩,整個人探身向下!
好家伙!
他居然敢做出這樣危險的動作!
勇猛如他桓石虔都不敢這樣干,桓石虔心里一虛,手上就沒有那么利落。
結果明明來的更早一步,卻和劉裕打了個平手,兩人同時將兵器架在了梁云的肩上。
一左一右,大刀和長矛正正好好的剛在了一起,正把梁云的大腦袋瓜擠在中間。
梁云雖然現在還活著,但可以想見的是,他的這顆項上人頭,終究也還是兩人的盤中物。
馬上兩人咬牙切齒,怒目相視,尤其是桓石虔,簡直是恨透了劉裕!
憑空跳出來這么一個攔路虎,他知道他自己是什么身份嗎!
居然也敢挑戰譙郡桓氏!
而劉裕,雖然才剛入行伍,但多年來在京口耳濡目染,對朝廷上的那些秘聞也多少知道一些。
桓石虔一通姓名,他就想到了此人是荊州的一股極大的勢力,但他并沒有退讓。
現在的情勢,似乎是對桓石虔更有利,他的環首刀已經架在了梁云的脖子上,只要劉裕能夠稍稍退讓,給他一個揮動的空間,桓氏就可以成功斬殺敵軍主將。
僵持了一瞬,互相就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有那么一刻,場面陷入了尷尬,獵物明明就在眼前,但兩只猛虎卻誰都沒有行動。
梁云很焦急。
梁云很無奈。
“你們兩個別爭了,趕緊給個痛快行嗎!”
他從刀尖相持之中勉強的支撐起腦袋,擠出了這幾句話,桓石虔猛地轉頭,瞪了他一眼。
砧板上的肉,居然還敢多嘴!
看來是活膩歪了!
他抄起長刀,正要下手,噗噗兩聲,再一轉眼,劉裕已經先行動手,用長矛的矛頭將梁云的大腦袋掃下。
王郎君真是我的大恩人!
劉裕兩眼發亮,縱深跳下馬背,將梁云的頭顱放到了馬背上。
手中的長矛,鮮血還在嘀嗒個不停,現在劉裕對王謐的信服,簡直是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
“你這是什么兵器?”
劉裕一通操作猛如虎,把桓石虔都看愣了,半天都沒緩過勁來,他眼看著劉裕將人頭放到馬背上,居然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顆人頭已經是屬于這個初上戰場的北府兵隊主了,而它,將成為他晉升等級的第一個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