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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這弟子莫不是傻的

  魏東流和姜離諳兩人并肩,坐在庭院里的梧桐樹下,聽著里面傳來的朗朗讀書聲。

  按照姜魔女的說法,等到私塾放學以后,還留在私塾里繼續讀書的,肯定屬于最老實巴交的那一種。

  魏東流對此表示認可,畢竟他前世也上過高中,深知做題家究竟是什么秉性——那是放學鈴響都要留下來多看一會兒書的奮斗逼。

  “話說回來,姜道友為何如此熱心助我?”見天色尚早,魏東流便隨口問道。

  “你我一見投緣,我助你有何不可?”姜離諳眼波宛轉,嫵媚地斜他一眼。

  這里面又夾雜著幻術,昆侖鏡已經麻了,只能默默將其全部屏蔽。

  魏東流毫無所覺,只是繼續問道:

  “如何個投緣法?”

  “投緣,還需要解釋么?”姜離諳將手放在他的腿上,嬌滴滴地說道,“小女子對道友一見鐘情,若道友不嫌棄,愿意自薦枕席…”

  “婚后你想生幾個孩子?”魏東流突然問道。

  “不想生。”姜離諳怔了一下,說道,“照看孩子太麻煩。”

  “那么對不起,我無法接受。”魏東流將身子挪遠了些。

  姜離諳沉默片刻,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可真有意思啊,你這個人。”她抹著眼角說道,“我們都是修行者喂,孩子究竟有什么意義?”

  “那女人又有什么意義?”魏東流反問她道。

  姜離諳聞言卡殼,半晌才有些惱羞成怒。

  好啊,原來是早有預謀,在這里拿話來堵我!

  從一開始,魏東流就沒有相信她所謂“一見鐘情”的假話,只是故意順水推舟,拿生孩子的話頭堵她。

  “好像下課了。”魏東流突然說道。

  他看到私塾那邊涌出一堆少年來,半大小子正是最為好動的年齡,已經迫不及待要去郊外放紙鳶了。

  老塾師也從房間里走出來,手里提著書卷,表情似乎有些疲倦和煩悶。

  等弟子和塾師都離開后,魏東流才走到窗欞邊上,便看見一個少年仍然坐在學堂的角落里,專心致志地看著書本。

  只見那少年天庭飽滿,鼻梁高挺,相貌氣質樸實敦厚。

  只是眉頭緊皺,嘴唇緊抿,一副“我很努力在理解了,為什么還看不懂”的學渣模樣。

  “這人一看就是老實忠厚的。”姜離諳在旁邊低笑起來,“魏道友,是否符合你的要求?”

  “合不合,也要先問問再說。”魏東流走入學堂,來到他的旁邊。

  那少年抬頭一看,連忙起身,畢恭畢敬地行禮道:

  “老師好。”

  魏東流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拘謹,也沒有澄清自己其實不是私塾講師,只是淡淡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師,弟子姓郭名近。”少年回答說道。

  魏東流:???

  “郭近?”他忍不住失笑說道,“倒是個好名字。你在看什么書?”

  “弟子在看《穀梁傳》。”

  “可有什么看不懂的?”魏東流大手一揮。

  《穀梁傳》是儒家十三經之一,羅衍之前曾經在玉清觀里讀過,打發時間。

  “回老師,弟子基本都看不懂。”郭近老實說道。

  噗!外面的姜離諳直接忍俊不禁,魏東流也有些繃不住臉色,皺眉道:

  “既然讀不懂,為何不問塾師?”

  “回老師。”郭近認真說道,“塾師說過,‘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弟子已經讀到第六十七遍了。”

  哈哈哈哈哈!姜離諳笑得差點在地上打滾,魏東流也有些猶豫起來。

  這少年給他的第一印象其實挺好的,但如今看來…這不是老實忠厚,這好像是傻啊!

  他下意識便想放棄走人,但轉念一想,這少年畢竟名叫“郭近”,會不會是大智若愚,大器晚成的典型呢?

  “我且問你。”魏東流繼續問道,“若讀了百遍,還讀不懂,你待如何?”

  “弟子便去請教塾師。”郭近回答說道。

  “若塾師說,讀了百遍尚且如此,說明你沒有讀書的天賦,你怎么辦?”

  郭近聞言,濃眉便糾結起來,半晌才道:

  “那弟子便換一個塾師,繼續學習。”

  “哦?”魏東流有些詫異,“卻是為何?”

  要是這郭近說“那就不讀”,他保證立刻掉頭就走,卻沒想到這少年居然還有執拗的一面。

  “回老師的話。”郭近認真說道,“我娘生前曾經說過,功過是非曲直,不可盡聽人言。”

  “若塾師說我并無讀書天賦,那我肯定要先確認是否屬實,否則便是‘偏信人言’,有違娘的叮囑了。”

  魏東流沉吟片刻,稍微有些改變了想法。

  這樣說來,這少年卻不是傻,只是心思單純而已,從他將已故亡母的話奉為圭臬便可看出這點。

  換句話說,心思單純往往可以等同于“忠誠”,卻是魏東流此時最看重的天賦。

  “你娘已經過世,那你家里還有人么?”他繼續溫言問道。

  “沒有了。”郭近搖了搖頭,“我娘臨終之前,將家里房子變賣換錢,并且讓村長作保將其交給私塾,讓我住在私塾里讀書。”

  魏東流點了點頭,這母親倒是好算計。

  郭近年少亡母,不可能守住家產,最后必然被“不知從何處來”的遠房親戚瓜分。

  所以提前將家產變賣,以村長作保(村長肯定從中得了好處)交給城里私塾,換取私塾收留郭近,名為寄住讀書,實際上就是當學徒。

  私塾收了一大筆學費,又有村長擔保監督,自然不會拒絕讓郭近入學。

  郭近如果讀書有了出息,私塾就會盡力栽培,便是讀個秀才出來,塾師們也面上有光。

  若是讀不出成績,那私塾遲早也要厭煩,不可能讓他寄住一輩子…但那時他大概率已經能識字,會書寫,幫村人寫寫家書什么的,也不至于沒法糊口。

  這位母親在臨終之前,確實盡了最大努力安排兒子。

  “我且問你。”思及至此,魏東流便沉聲說道,“你可愿意與我學道?”

  郭近怔了片刻,問道:

  “什么是道?”

  魏東流頓時卡殼。你這問題問的有點恐怖啊!

  什么是道,這個問題本身就直指大道。

  老子就曾經說過,“道可道,非常道”,意思就是你們這個位階能理解的道,不可能是真正的大道。

  見魏東流答不上來,郭近便善解人意地道:

  “感謝老師看重,我暫且沒有另投別師的打算。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另請高明這個成語用錯了啊!

  魏東流垮著張臉離開學堂,便看見姜離諳左手捂著小嘴,右手扶著墻壁,肩膀正一抽一抽的。

  “姜道友笑什么?”他虛著眼問道。

  “我沒有笑。”姜離諳努力讓聲音變得平靜。

  “你明明在笑!”魏東流勃然作色,“你都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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