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入此界之前,陳東東心中對這個所謂的“陌生新世界”也有過許多的設想,但真到進入此界,她才知道自己想象力的貧瘠。
穿來此界之后,她發覺自己身在一片莽莽狂野之上。
盡“目力”之極,也看不到絲毫文明存在的痕跡,只有無垠蒼茫的曠野在她的“視野”力無盡的延展,彷佛能延展到天地的盡頭。
天極高,地極廣,天與地的界限從未有如此分明,卻又從未有如此渾然一體。
這樣的所在本該極其單調,可真實的情況卻是,一種另類的紛繁之景清楚至極的呈現在她面前。
在她身下,也是距離她最近的曠野上,無數黑色的生物在肆意的狂奔。
它們身高體長,每一頭單獨拎出來都能給人以巨大的壓迫力,但在這里,它們的數量卻比蟻群還要多,漫漫的鋪陳在大地之上。
它們有著黑亮而健碩的身軀,四蹄每一次奮起再夯入大地,便如同一柄柄巨錘在一遍遍對大地擂鼓,奏響最熱血狂野的自然之曲,塵土飛揚。
黑而柔順的頸鬃隨著它們的奔跑在它們的脖頸間如水草一般飄搖舞動。
始終低垂的腦袋,似乎在向身下大地表達謙遜順服,但額頂那三根隨著其頭顱低垂正好指向身前、左右兩側,這三個方向的如矛似劍的尖角,隨著它們全力而高速的沖鋒,給人一種勢不可擋之感,它將身體全部的潛能,對于生的意志,一切的一切,全都凝在這沖鋒沖刺之中,尖角之上。
空氣都在它們身周發生了奇妙的形變,一個個彷佛被包裹在一層彷佛蛋殼的空氣罩中,只有三根鋒銳尖角突出于外。
這樣的沖鋒,不是一只兩只,而是如大地蟻群般難以計數的恐怖規模。
如此浩大的勢頭,在看到它們的第一眼,陳東東便下意識的覺得,有什么力量能夠阻擋呢?
還真的有。
就在它們沖刺的前方,攔著一線長河,將曠野分割成為兩塊。
這線長河之中,水面之上,無數如同巖石的斑點露出水面,就像是一塊塊浮出水面的礁石,但它們當然不是礁石,而是一只只以逸待勞,等著盛宴主動降臨的水中巨鱷。
無數黑鬃三角的生物從遠方極速沖刺而來,哪怕有大河阻路,速度也不曾有絲毫衰減。
直接扎入大河之中,甚至踩在那一點點“礁石”之上。
霎時之間,血花濺射,大河因此都被染成了鮮血的顏色。
既有黑鬃三角獸的,也有水中巨鱷的。
有的黑鬃三角獸成功渡河,奮蹄泅水,登上對岸,再次啟動狂奔;
有的則永遠的留在了這條大河之中,除了點點血沫混入大河之中,連點骨頭渣都不曾剩下,已被無數偽裝成礁石的水中巨鱷分食干凈。
準備飽餐盛宴的水中巨鱷們,有的連一口肉都沒有吃到,就直接被無數鐵蹄踩成肉沫,或者被銳利尖角洞穿身軀;有的確實吃了幾口好肉,既有黑鬃三角獸的,也可能是同類的,但同樣很快就因同樣的遭遇而死去。
雙方看似捕食者與被捕食者的關系,但并不存在后者更勝于前者。
若她所見只是這些,也算不上太過稀罕,藍星之上同樣存在著這種現象,只不過規模和對抗層次上或許會稍遜一籌,但本質卻是一樣的。
但這一切只是她看見的表象。
她還看到,視線中的每一頭生物,無論是黑鬃三角獸還是一頭頭水中巨鱷,都被一根從天際垂落的無形絲線牽連著。
每一次碰撞,這些絲線也隨之變化。
失敗隕亡者,血肉稱為其他生物的祭品,可它們體內卻有更玄妙的東西隨著這些絲線的離開一起抽離。
勝利者,不僅成功渡河、填飽肚子,還有源源不斷的玄妙力量順著這些絲線注入它們體內。
受到這種玄妙力量的滋養,奇妙的變化正在它們體內悄然發生。
因為這種變化太多太密集,當她將視野從局部個體抽離,關注更宏觀、更整體的變化。
這些“絲線”遠不止黑鬃三角獸和水中巨鱷之間,在曠野更遠的地方,同樣遍布此物。
它們攜帶力量的往返,從地面返歸天際、從天際再降大地,往返不斷,就像是燈帶如瀑布一般流動,從這個視角看去,整個天地充盈著一種奇妙的韻律和美感。
只不過,以往這種現象無論是藍星還是九州,都是人造的,是繁華地帶常用的一種裝飾手段。
而眼前所見,卻是天造。
看著這些往返的玄妙力量如同浩大的瀑布,勾連天地之間,她恍忽間產生一種錯覺——是否這種“瀑布”的規模越大,便意味著這個世界越繁盛?
視野從這些生物個體之上抽離,拔高到更宏觀的層次,甚至以天地的角度觀之,個體的勝敗生死根本不值一提,而是這極致的對抗中、在勝敗生死之中形成的這種“天地瀑流”本身,于這個世界而言,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恍忽之間,此界天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賽場,大地之上的一切生物,被從天際垂落的絲線串聯,是這無可回避的大賽場中的一員。
對它們自己而言,它們盡可以為自身賦予無盡的意義,可對這個天地大賽場而言,在意的只有勝敗,連生死可能都是次要的。
“這還真是一個奇妙的世界。”
陳東東心中這般想著,然后彷佛詢問般想著:
“姜爺,接下來我該如何做呢?”
根據她的觀察,她很難靠現在這種狀態找準方向穿越曠野,找到此界文明所在之地——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文明的話。
同樣,只有這些野性生物為參照模板的她,也只能用三界創生之法變成某種野物——穿越成一頭野物?這還真不是一個好的體驗。
所以,她很想問問姜不苦的意見。
可惜,她的想法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讓她懷疑,姜爺現在是不是已經從自己這里離開。
當然,也有可能他并未離開,但在這種選擇上卻不會發表任何意見,甚至,哪怕他一直都在,很可能從頭到尾,他都不會主動與自己聯系。
這讓她稍微有些失落,卻很快便將這點情緒甩開,開始認真面對這個問題。
秦慎重覺得自己的運氣很不錯。
在穿越來此界之前,他就清楚的知道最難得的就是第一步,也就是三界創生的問題。
雖然姜爺的目的是來此界談判,但那是他的任務,而不是他們仨的,只要有可能,能夠悄無聲息的潛伏下來當然是最好。
可問題是,三界創生需要有一個模板,而此界對藍星九州而言是個全新的未知世界,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創生模板,這第一步要想邁出去,不僅看能力,更要看運氣。
現在,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卷顧。
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豪華宛如神宮的巨大殿宇之中。
此刻,殿中除他這個狀態特殊的穿越客之外,只有一個渾身散發著枯朽殘破氣息的、彷佛垂死的老者閉目躺在一張床榻之上。
在他的視角,能夠清楚的“看到”老者那即將徹底崩潰的瀕死氣息,可同樣也能清楚的“看到”,老者身上散發著玄妙的力量氣息。
若是正常情況下,穿越到異世界,見到這種人有多遠就要躲多遠,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在他們視線范圍內晃蕩,那出來給穿越者的穿越大計平添波折,不會帶來任何好處。
可現在不同,這個老者正處于瀕死邊緣,根本無力對他做什么。
另一方面,在他視野中清楚的看到老者身上散發的各種氣息,相當于將他內里的一切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他面前,以此為參照,這就是一個最好的使用三界創生之法的模板。
至于這老者現在這種奇妙狀態背后是否隱含著什么危險,他現在也顧不得那許多,反正此次穿越他也沒有長期滯留的打算,若事有不協,提前閃人就是。
穿越經驗最為豐富的他既然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磨蹭,鏡像念頭扎入老者體內,然后便用三界創生之法行李代桃僵之事。
沒過多久,原本奄奄一息,閉目待死的老者睜開了眼,好像剛才的瀕死垂危只是幻覺,再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妥。
只不過,外在雖一致,內里卻已經徹底改變。
秦慎重嘗試著回憶些什么,若能找到老者的些許回憶,對他在此界行事會有更多好處。
但是很可惜,一點回憶也沒有。
看起來人還是那個人,腦子也還是那個腦子,可與老者相關的一切似乎隨著秦慎重的“上線”已被徹底的阻斷封印。
秦慎重稍感遺憾,翻身坐起。
可他的這個行為似乎觸動了什么,緊閉的宮殿大門很快就被人推開,一群人快步走了進來。
這群人看到已從床上坐起來的秦慎重,臉上都閃過激動之色,但很快,這下意識的激動就被其他情緒所取代,遲疑,擔憂,急切。
但無論如何,他們的腳步都沒有因此變緩,快步來到窗前,三人在前,五人居中,九人居后,恭敬的跪在床前地面。
“老祖宗,您能醒來,真的是太好了!”
對于他們恭敬的問候,秦慎重沒有任何的回應,只是認真的打量著這一群跪在自己身前,恭敬喊自己“老祖宗”的孝子賢孫們。
毫無疑問,最前三人地位最高。
居中一位看上去是個年逾六旬的慈善老者,單從外貌上看,和他算是同輩。
左邊則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成熟穩重的中年男子,右邊則是一位豐腴妖嬈的婦人。
在他們后面跪著的十四人,從外貌來看,同樣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們雖然都是跪著,但跪相也有明顯的不同,最前三人筆挺的跪著,上身卻筆挺板正,只是腦袋微微低垂,看著秦慎重床前階陛,以示恭敬。
其后五人則半彎著腰,腦袋低垂得更多,只能看見身前地磚的紋理。
而最后九人則幾乎完全趴伏在了地上,腦袋幾乎完全磕在了地上,別說他們大多半瞇著眼,便是他們把一雙眼睛睜到最大,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見黑黢黢的一片。
只從他們這個行禮的姿態,秦慎重就看出了很多東西。
“規矩這么森嚴的嗎?”他心中暗暗心驚,卻不知道這是眼前這個群體的特殊還是這個世界的特殊。
而隨著他們恭敬的問候,秦慎重還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原本什么也不知道,關于老者什么記憶都沒有得到的他,這一刻彷佛一把正確的鑰匙插入到一個正確的鎖頭上。
老者那有關語言的記憶如同解封一般在他腦海中快速復現——這些記憶原本就被記錄在老者的大腦里,只不過因為這具身體換了個主人,他無法讀取了,現在則如同觸發激活一般。
一來要接收這些新記憶,二來也是在考慮這行人與自己這具身體的關聯,他一時間陷入長時間的沉思之中。
眾人都能夠感覺到“老祖宗”的注視,但“老祖宗”卻長時間一言不發,眾人心中都有些犯滴咕。
過了一陣后,跪在最前排右側的那位妖嬈婦人稍稍抬了抬頭,輕聲喊道:“老祖宗?!”
姜不苦聞言一振,也從沉思長考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看著面前一群人,若是可以,他很想模彷老者的言行舉止,可惜,他都沒有,現在也不能裝傻,那也就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于是,他終于開口道:“都起來吧。”
聽到這話,能夠明顯看到跪伏眾人都有些發怔,不過,很快隨著中間那位看上去慈善的老者帶頭,眾人都紛紛起身。
慈善老者小心打量了秦慎重一眼,先是遲疑了一陣,最后卻還是不得不輕聲道:“老祖宗,您既然醒了,十番賽可就要重啟了。”
秦慎重聽得莫名其妙。
十番賽?
這是什么東西?!
他努力回想,希望如同剛才語言激活一般,能借著這股外界的刺激激活相關記憶。
可惜,他只能回憶起一些零星片段,根本無法拼湊成整體。
這讓他為難起來,接下來我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