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師仙子”以近乎玩笑的方式給予他三大神級任務獎勵的時候,姜不苦沒覺得自己還有用到它們的必要性,最多也就“全知天眼”能夠助他第一時間了解全球動態,也就這樣了。
召喚合道之靈,詢問此界風俗人情、歷史掌故?走此界天道的后門?呵呵。
卻沒想到,真香來得如此之快。才離開基地市不久,他手背那柄天道權杖虛影就微微閃動了一下。
軍陣在快速行進之中,并沒有合道之靈受他召喚,現身為他答疑解惑。
不過,那因“師仙子的友誼”而留在心間的師綰暄殘像瞬間變得生動起來,宛如一個真人出現在他心田之中,直接與他心靈坦誠相對。
若非自己也已金剛琉璃心有成,可以完全控制、收攝自身心神,自己的一切所思所想,在她面前,豈非毫無隱秘可言?
不僅是他,任何一個降臨者的心靈,在她面前豈非就是一個大門敞開、可隨意進出的所在?
這么一想,他心中后知后覺的升起驚悚之感。
當他意識到這點,心靈一下子本能的變得機警起來。
金剛琉璃心法主動全功率運轉起來,其特有的輝光瞬間充斥心田,師綰暄那生動明澈的笑顏就像是橡皮擦之下的畫像,正在一點點變淡。
她臉上的笑意轉變為小嘴微張,無論是姜不苦的反應還是他表現出的能力,都讓她再一次感到驚訝。
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幻夢之象正在一點點被擦除,但她只是很安靜的看著,并沒有做任何額外的舉動。
雖然以她的能力和在此界的身份,完全可以輕松消除“姜平”的擦除能力,甚至反客為主,但長期在炎夏體制下生活的她早已認清了一件事——這里不是仙古,這里是藍星。
更何況,炎夏中樞為了避免某些局面的發生,包括他們這些合道者成為某種意義上“聽調不聽宣”、割據一方的存在,早就在各個層面上做了層層防護措施,比如隨自己一起降臨合道的同伴,還有后面陸續降臨在其他“光明之土”合道成功之人,隨著他們的加入,天道管理委員會早已從十幾人的草臺班子擴充成為合道之靈以萬計的龐大組織。
雖然從未明言,但她自己非常清楚,若是自己遵守炎夏中樞為他們這個“天道聯合體”制定的規范,那么,無論是感念自己在此界傳授幻夢之道的恩情也好,還是因為自己在此道最為擅長的緣故,自己都能穩坐頭把交椅。
可若她不遵守這些規范,而重拾仙古世界的心態——譬如,上位修行者對下位修行者理所當然的擁有絕對權威。
那么,她立刻就會變得什么也不是。
舍棄仙古世界的所有魂入此界,現在又舍棄有形的、人類的身軀,不可逆的轉化為一種稀奇古怪的存在,這么大的付出,這么大的代價,除了大道上的進步,其他一切都不能彌補。
所以,哪怕她本心里是與百無禁忌、與炎夏中樞制定的條條框框的規范相抵觸的,但也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就斷了一條大道之路。
她早已確信,自己現在所走這路,于幻夢一途,乃是真正的通天大道,自己這個外來者,能被委以如此重任,在仙古世界的觀念里這簡直大方到不可想象。可同時,炎夏在某些事情上又表現出極端的固執,若自己在一些看起來并不是太大的事情上逾越了界限,那現在有多輕松,以后就有多艱難——甚至,很可能沒有以后!
按照炎夏的修行倫理觀,修行者對其個人的身體、精神、心靈等擁有唯一的、絕對的所有權,并在此基礎上衍生出了許多常識觀念、律法條文。
所以,面對“姜平”的驅逐,她雖有很多種方法留下來,但她卻什么也沒做,只是安靜的看著。
直到她的幻象之身淡薄到下一刻就將破碎,姜不苦這才停止了行動。
師綰暄這才開口說話,臉上依然帶著笑意,話中卻含著不滿:“你把我喚過來難道就是為了消遣我?喚過來又踢回去?”
姜不苦擺手道:“你不是一把手么,位高權重,我都沒想過是你親自過來,還以為會是其他哪位存在呢。”
師綰暄白眼嗔道:“所以,我親自過來還讓您不滿咯?”
“不…當然不是。”姜不苦擺了擺手,趕緊略過這個話題,直接說起了此次喚她的本意。
他將從韓鋒那里了解到的情況大約的說了,最后道:
“我來此界,從我自己的角度看,過了大概七八十天,以基地市的時間觀之,才僅過了一天,可現世卻已過了將近一年。
無論哪種情況,現世時間流速都遠超此界,以此界當下局面,要想救世成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這邊過去三五年,現世豈不是已經過去了數十甚至數百年?”
師綰暄莞爾道:“我知道你的顧慮了…不過,你想多了,現在這種情況是特例,不會一直如此。”
隨著她的解釋,姜不苦才知道這個表象之后居然還隱藏著那么多謀劃與算計。
首先,是昨天姜不苦于天京基地市下午17:38出發,18:13返回,遍布全球三千余處所有“光明之土”盡被幻夢合道,全球范圍內、原本處于停滯期的時間開始逐漸“解凍”。
而當星球上最有一片區域的時間也開始緩緩流動起來的時候,天道聯合管理委員會現在總計2萬7382位合道之靈有了新的發現。
“滅世記憶”完成啟動之后,他們就再不能將它停止,只能任其向前發展。
可與此同時,祂們也像是解綁了一樣,有了更大的作為。
祂們無法對已經啟動的滅世記憶按暫停鍵,只能任其向前,可是,祂們作為連接現世藍星與天道記憶衍化大星之間的“橋梁”,這種連接甚至是壟斷性的,卻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現世藍星與此界之間的時速比。
“時間感實則是你對一個世界的運動有了更深刻的洞察之后,從高維層面,從概念層面,將這隱藏在萬事萬物之中的運動提煉純化之后所得。”
“所以,時間不是絕對的,是相對的。”
“現世藍星和此方世界,從很多層面來說,都毫無共通之處,本來是永無交集的兩種狀態,是我們這些合道之靈,成為了連接兩界的橋梁,讓兩界互通。”
“我們無法影響滅世記憶的運轉,但可以在很大范圍內調整現世藍星與此方世界的時速比。”
所以,這才有了天京基地市的一天,現世藍星卻過了一年。
但這只解釋了他們能夠做到這點,可為何要這么做呢?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們這些早降臨者憑空大一歲嗎?當然不是!
“我們能在全球‘解凍’之后,掌握這種能力,這是在真正做到之前誰都無法保證的事。
而救世此界,我們也是認真的,務必做到能力范圍內的最好。
單就為了一個‘最好開局’,因為隨著對此界接觸加深使我們掌握的籌碼越來越多,我們就對整個行動做了數次大調整。”
“之前,我們計劃的只是盡量布局全球,在一開始便將所有‘光明之土’納入我們掌控之中。”
“至于在我們掌控范圍內的力量者們,則會盡量安排現世降臨者替代之,而為了盡可能武風純粹,只在呼吸法、力士法、橫煉法修行者中做選擇,并明確的定下了優先級。
但這也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若是有可能,誰不想全用修行呼吸法的降臨者呢?
可當時的顧慮是,呼吸法的推廣需要時間,廣大力士橫煉法修行者的轉修也需要時間,而滅世記憶一旦運轉起來,卻不會原地停步等著我們一切就緒,這才有了那種退而求其次的妥協方案。”
“可實際情況…你也看到了。”師綰暄做了個你懂得的手勢,道:
“那我們當然要好好利用這一點,盡我們最大的能力,可讓此界一天堪比現世一年,那我們當然要最大程度的利用此事,以給現世更充分的準備。
讓所有降臨者都是成功轉修呼吸法的修士。”
原來是這個原因。
明白了其中前因后果,姜不苦無話可說。
可這種憑空年長一歲的感覺,終究還是讓人不太舒服。
師綰暄顯然很明白他的心情,安慰道:
“你不用為此感到擔心,兩界時速錯位,是因為一些特殊情況,不得已而為之。
之后我們會把‘消失的這一年’給你們補回來的。”
“怎么補?”姜不苦好奇。
“我們既然能夠做到此界一天現世一年,那么反過來也是成立的,此界一年,現世一天,不就補回來了。”師綰暄輕描淡寫一般說道。
姜不苦驚訝道:
“你們還真能做到這一步?
三百六十倍的時速差距,這邊過去三百六十年,現世才過去一年,而修行者在此界的成長真實無虛…這…這豈不是相當于修行者的成長速度提升了三百六十倍?”
師綰暄搖頭道:
“沒這么簡單,成長提升包括心靈感悟和靈氣的持續積累、身體的持續蛻變。
偶爾這么加速一下還行,可若始終維持這種時速比,這就是一個星球級的靈氣黑洞,現世藍星的靈氣密度必會迅速跌落,變得越來越稀薄,若長此以往,現世藍星的力量體系不僅會停滯,甚至還會出現倒退,進入末法時代。
全球格局,炎夏社會都將因此發生天翻地覆般的巨變。
而藍星世界、炎夏當局最核心的目標,是保證藍星主世界的高速、持續的發展。
所以,以從現世持續抽血澆灌此界是不可能的。”
適當的抽血是無害的,甚至有可能還會有些好處,可若一直抽,那就真不行了。
“在把你們消失的一年補回來后,兩界時速將維持同步1:1的關系。”
“那他們這些后降臨者豈不是相當于憑空賺了一年?兩邊都趕上了!”姜不苦反應過來,在其他事情上他會很大方,可唯獨對時間,他大方不起來。
不是說,時間是世上最公平的物事嗎,沒人多一分,也沒人少一秒。
隨著世界向前,又一項必然性被破除了。
師綰暄攤手道:“沒辦法,這或許就是幸運吧,我們總不能把他們單獨隔離出來吧。”
天箭軍如鐵流一般,漫過莽莽荒原,起伏群山。
也數次經過市井城池,途中在三處剛整飭出的營地歇宿了四晚,恢復體能、補充給養,用了四天半,跨越五千八百公里,來到基地市指定給他們巡守之地。
若是單人舍命狂奔,哪怕是軍中修為最低的先天武師,四天半的時間也必能跑出更遠的路程,更別說那些高出一個境界的武道宗師們。
但個人徒步和數萬人行軍不同,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天箭軍不僅陣型未見絲毫散亂,戰斗力更是毫無下降,放眼此界全球,這樣大的規模卻要保持這樣的行軍速度,此時此刻,也是全球獨一份。
而以他們的速度,自然也不可能領略任何時間流逝異常的奧秘,早在他們抵達之前,他們腳下的時間流速就已經與天京基地市同步。
他們的駐地距離四號衛星城有二十公里,身后是成豆腐塊一般均勻分布在大地上的農田,時值五月,正是冬麥收獲時節,冬天播種,頑強破開冰雪覆蓋的麥苗終于金黃一片,飽滿碩大的麥粒仿佛只要一陣稍微大點的狂風,就能盡被吹落逸散在土里。
而在他們前方,則是莽莽荒原。
因為各種原因,此界對星球的開發程度,哪怕是情況最好的天京基地市,都遠不如現世炎夏,平日里,就有專門的護莊隊駐扎,保護身后的農田生產。
當天箭軍抵達,這些拿鋤頭鐮刀勝過拿刀槍棍棒的護莊隊員們立刻似卸下天大重擔一般,一刻也不停的將趕修擴建的營地移交給天箭軍,而他們則拿著鐮刀扁擔等物事向身后農田狂奔。
與此同時,原本空無一人的田地里,忽然冒出成千上萬的人頭,以不低于蝗蟲過境的速度,快速收割著四號衛星城上下花了半年心血才凝出的粒粒結晶。
不過,搶收雖然重要,可天京基地市發出的大遷移指令要在短時間內完成,涉及的方面更多,所有人都如陀螺般旋轉起來,并沒有更多人手分配到環基地市足有二十公里厚度的農莊之中。
收割的速度雖快,可若從整體收割度去看,卻是頗為緩慢。
天箭軍上下好奇的打量了一陣,就不再理會,而是專心做著自己的準備。
姜不苦等一行人則在十余人的陪同下查看了一遍各種物資準備情況。
特別是對天箭軍而言最重要的一項戰略級資源,弓與箭,更是他們盤點的重中之重。
一邊巡查交接,天箭軍中的骨干將士還會隨機抽調一些弓箭進行試射。
最后,交接的領隊感慨道:
“自從接到基地市的指令,我們就開始窮盡一切辦法收集,總得各色長弓硬弩十萬三千余具,其中,制式長弓六萬余具,其他四萬多具則型號頗雜,鐵質的、木質的、骨質的,各種各樣都有。
不過,質量是沒問題的,甚至與制式長弓相比,還有許多特色兩點,只是要挖掘其潛能,需要你們花更多時間去適應。”
“長箭七十二萬六千多捆,同樣因為來源駁雜,標準并不統一,大捆數量超過百支,小捆數量則只有六七十支,同樣以制式長箭為主,但其他各色箭矢數量也將近總量的一半,質量也普遍比制式長箭更好,木箭、骨箭、毒箭,我們粗估總數量應在五千五百萬到五千八百萬之間。”
說到最后,他將眾人拉到最后一個儲物帳篷之中,打開一個個看上去像是存放珍寶重器的木箱,只從這儲存方式就可看出不同。
一枚枚箭矢出現在眾人視線中,黑色的箭身,箭頭處卻有一點嫣紅,仿佛血液,卻又比血液更鮮艷,周身流動著淡淡的金屬光澤。
那人介紹道:“專破大宗師武道罡勁的破罡箭,總共三千支,若是箭雨覆蓋,哪怕是武道尊者也會殞命,是我們四號衛星城最重要的一項戰略物資了。”
武道修為與一劫金丹境到三劫金丹境修者相當的武者,被稱為大宗師,同樣被細分成為九品。
而修為抵達此界之極,與四劫金丹境相當的武者,則被冠以武道尊者。
也只有這樣的實力,才有資格被冠以尊號,得到所有勢力認可那種,而不是阿貓阿狗都能起的綽號。
既是實力的象征,也是地位的象征。
因為在此界的觀念中,實力就等于地位,只要實力到了,哪怕前一刻一名不文,這一刻也應該得到最尊貴的敬奉。
譬如天箭姜泰,就是其中的典型。
“大概就是這些了,我們還會抓緊時間持續收集、制造符合標準的弓箭裝備,會隔天送來一批,只不過,數量就沒這次這么多了。
其他物資,我們也會竭盡所能,給予天箭軍最充足的供應。”
完成交接之后,姜不苦將整理分發裝備,五萬天箭軍將士的駐扎巡守等事務交給更專業的人員負責。
他則選了處地勢最高的所在,環視左右,極目遠眺。
他在關注這方天地的空間本身。
最初,在執政大殿聽莫門主說感應到這片區域的風水氣機在劇烈擾動,他本以為這里會是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仿佛蒼天缺了一個窟窿般的場面,但實際情況卻是,這片區域的天象非常安靜。
就連隨時都有的微風都沒有出現,這片區域的空間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他不理解什么叫風水氣機,只能以修行人的直覺,去努力契合這片天地,然后,去感應其中異常。
這方面,他有先天的優勢。
要論與這方天地的契合,哪怕他是個外來的降臨者,但他自信不輸給任何人。
漸漸地,他感覺自己仿佛化作了這方天地本身。
而這片空間,就是身體的血肉。
此刻,這處血肉氣機不暢,引起整個身體的不適,隱隱受到整個身體的排斥。
時間又過了一天,這種“不暢感”達到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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