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不苦第一個確認受邀降臨大星之時,師綰暄等人也在做著最后的“調試”。
此界大星得以演化的根源,乃是天道三百六十年的記憶,而其中,從新歷三零零年開始之后的六十年,乃是此界藍星毀滅最根源、也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雖然時間段來說,只有六十年,只是整個天道記憶的六分之一,可其在天道記憶中所占比重,遠超之前三百年的總和。
其中不僅有無數個體的絕望記憶,更有世界本身的絕望記憶,再與脫凡池深處源自兆億生靈死亡轉生之后,殘留的各種負面執念相結合,成為了籠罩大星的滅世黑霾。
此界大星中,前三百年的種種負面記憶,全都來自于個人,通過異日舊影夢境的方式,將之有針對性的破除洗滌,細化到每一個體,每一境界,這在原本籠罩整個星球的黑霾上,生生鑿出許多細碎孔隙。
這也是他們現在能夠在此星立足的基點。
而之后橫跨六十年,渾然一個整體的滅世黑霾,就無法通過這種取巧的方式進行逐次破除。
站在此界新歷三零零年,七日橫空這個節點上,與一片區域天道相合的他們,面對滅世黑霾,能做的也非常有限。
最大的權限,就是對某一區域的、截止到新歷三零零年的天道記憶選擇啟動。
一旦選擇啟動,此界天道記憶就會順著新歷三零零年這個節點,順延往下進行,若是沒有外因干涉,直至六十年后的滅世,與真實情況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地方,乃是真實情況中,那些源源不斷的異世入侵者,背后代表著一個個大世界,而在此方世界中,這些異世入侵者,乃是以天道記憶為根骨,本質卻都是滅世黑霾的顯化具象。
所以,受邀降臨此界的“救世異人”們,看似在消滅一個個異世入侵者,本質卻是對滅世黑霾的持續凈化,是對讓世界都絕望的滅世記憶的改寫。
也是因為這個特性,某區域的天道記憶一旦啟動,就再也無法停止。
師綰暄與眾人商議道:
“整個大星的滅世黑霾乃是一個整體,一旦咱們這里啟動,降臨者對既有天道記憶的改寫越大,周邊區域的滅世黑霾受到的波及就越明顯,它們會自發往這區域涌來,盡量將因改寫天道記憶而引發的動蕩消弭,扳回既定的軌跡。
就像萬頃碧波的水面出現一個小小漩渦,周圍水域會自發涌來,直至將這漩渦填平。
咱們就必須趕在這種趨勢之前,盡量將這個改寫范圍擴大,使動蕩加深,直至無法消弭,滅世黑霾再無法將改寫后的天道記憶推回既定軌跡。
所以,步步為營是不可取的!”
“咱們所合這片區域,周邊還有七大衛星城,范圍之內更有廣袤農田和完善的制造體系,這在不重視技術發展的此方世界是非常少見的。若能趕在它們化作廢墟之前完整保存下來,對于后續展開將非常有利。
我的計劃是…”
恍惚之間,姜不苦再次感覺到心臟的跳動,血液在體內奔流。
這種感覺,讓他心安。
讓他唯一感覺有些難受的,是原本渡劫之后已是六劫金丹境的他,仿佛被強塞進了一個更小的模具里,最多只能發揮出四劫金丹境的實力。
這應該就是邀請函中強調的,受此界上限所致?
他心中如此想著。
上一刻,他還是幻化無形之體,俯瞰著下方巨大的城池。
下一刻,他就感覺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
看著面前穿衣鏡中的男子,姜不苦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認,這就是現在的自己?
超過一米九的身高,蜂腰猿背,英武不凡,神色間自帶一股剛強不屈、百折不撓的氣質。
做了兩輩子平平無奇的他,一時間實在有些無法把這樣的相貌與自己聯系在一起。
此身所在這座城市,名為天京基地市,乃是炎夏陣營最強大的七大區之首。
由二十三家超級武閥聯合執政,而此身所在九珠箭館就是十三武閥之一。
此身姓姜名泰,剛滿三十,名滿炎夏的超級妖孽,絕世天才。九珠箭館現任館主。
在他之前,九珠箭館只是天京基地市平平無奇的三流箭館,主要業務是幫助基地市城衛軍訓練基層箭手,因為老館主原本有基地市城衛軍十余年的服役經歷,再加上開館之后與城衛軍的長期合作,得到了城衛軍的友誼,這也是九珠箭館能在強者遍地的天京基地市立足之基。
可若沒有變故,九珠箭館的發展也就到此為止了。
而姜泰的出現,改變了一切。按照老館主所說,他是在一次外出尋獵時,救下了在虎口群狼環伺之下的他。
當時的他,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周圍殘骸遍地,整理所有遺物,只能推測出這是一支從偏遠之地遷移而來的,跨越莽原,欲在天京基地市扎根的降姓人家。
除此之外,再無更多信息。
老館主收留了他,并為他取名姜泰,有否極泰來之意。
而從六歲開始,正式接觸武道修行的姜泰,就表現出了妖孽一般的資質。
他引以為傲的九箭連珠,姜泰只用了一年時間就已習得,而后又用一年,也就是八歲之時,將九箭連珠改良升華,變成漫天繁星。
也是從那一天,原本就被他保護得極好,存在感很淡的姜泰直接從九珠箭館消失。
因為老館主知道,以姜泰表現出的妖孽,若是曝光出來,無論是對九珠箭館,還是對姜泰而言,都是禍非福。
他第一次現身人前,就名滿天京。
那是五年之前。
老館主在其他幾家強大武道勢力的沖突中,成為了那不幸的、被殃及的池魚,無辜身隕。
當時的姜泰一身素衣白服,額戴白布,手中拿著一柄弓,身后隨著兩輛裝滿箭矢的馬車。
那一天,箭雨傾城。
那幾家沖突的大勢力,不論是非對錯,無一幸免,其核心高層全被箭雨淹沒收割。
那一天,人們第一次意識到,修箭,一樣可達武道絕巔。
而且,箭修武者一旦達到姜泰那個層次,對他人的威脅,甚至遠超同境界其他武者。
而身在天京基地市這人口稠密的所在,有弓有箭的姜泰就像是手里拿著核武遙控按鈕。
那一天,收割上千人命、造下巨大殺孽的姜泰,就被輕輕放過,成為九珠箭館第二任館主。
風頭一時無兩、成為所有話題中心的他卻沒有參與任何社交,拒絕了一切各有心思的拉攏謀劃,甚至沒有呆在九珠箭館內,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等他再次露面,不僅名滿天京,整個炎夏陣營,都開始傳唱他的大名。
那是兩年前。
再次現身的他,孤身進入內城執政殿,手里只有一張弓,一支箭都沒帶,身后也沒有車馬相隨。
除了殿內之人,無人知道發生了什么,最后的結果就是,原本有二十二家超級武閥執政的天京基地市,再添新丁,九珠箭館成為第二十三家武閥,成為天京基地市的主宰之一。
這是驚掉所有人外人下巴的一個決議。
要知道,別說天京基地市這種整個炎夏陣營都名列首位的超級大城,任何一座能以“城”命名的所在,每一次掌權執政勢力的更迭,都伴隨著無數腥風血雨,陰謀詭計。
那就更別說天京基地市了。
在九珠箭館之前的二十二家超級武閥,可沒有一家是善茬,其中傳承久遠的,甚至能夠追溯到天變之前,即便傳承最短的,也有一兩百年的歷史。
每家武閥的發展史,都是一部驚心動魄的史詩。
卻沒有一家如九珠箭館這般兒戲的。
但姜泰真就以二十八歲年紀,以一柄弓做成了這一切。
無他,這個世界雖然也講政治、講權謀,可骨子里,卻更是一個以力稱尊,以武稱雄,拳頭就是真理的世界。
何況,一城之內,勢力與勢力之間,武閥與武閥之間都有博弈,可這種爭斗,相較于城與城之間,就顯得溫和而文雅了。
城與城之間的博弈,那是規模浩大的戰爭!
雖然天變前的炎夏文化經歷重重浩劫,三百年后的現在已經殘破不堪,可有一種思維卻是烙入所有炎夏人骨子里的。
大一統!
從天變之初無數勢力興起,到現在發展成為只剩天京基地市在內的七個超級大區,其他次一級城市聯盟在夾縫中生存,這種變化能夠明顯看出從分到合的趨勢。
所有人都這么想,所有人都在往這個方向努力,那么,這一天必然會到來。
這是所有有識之士都已認同的共識。
姜泰進入執政大殿,展示了超強的實力,并開出了自己的條件,要么,讓我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之一。
要么,我走!
在無法將他留下,讓他躺著出門的情況下,其他超級武閥不得不一致同意這個要求。
因為他們承擔不起姜泰另投其他大區的代價。
一旦把他放在敵人的角度思考,才會發現,他的威脅遠超其他同樣達到世界之極的武者。
他的威脅是戰爭級的。
這些信息,都是姜泰記憶中有的,隨著梳理這些記憶,姜不苦對這個世界,對此身姜泰,都有了更多認識。
可在這梳理之中,他也發現了明顯的問題。
那就是缺乏細節。
無論是對外界的認知,還是姜泰自身,所有關鍵節點,都非常清楚,甚至連姜泰小時候被惡虎群狼環伺都記得清清楚楚,可唯獨,他連昨天吃了什么都毫無印象。
而因為這些細節的缺失,讓他無法真正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個真實世界,就像一個設定做得面面俱到,可在細節處卻盡是空白的三流游戲。
這種感覺,真的非常古怪。
“還說不是游戲!”
整理完這一切,聽著外面充滿陽剛熱血之氣的呼喝之聲,姜不苦漸漸回過神來。
最后整理了一下袖口衣領,視線終于從穿衣鏡中挪開,向屋外大步走去。
屋外,就是一個巨大的演武校場。
一個個赤膊短褲的大漢,或是互相摔跤抵角為戲,或是獨自一人鍛煉熱身,數千斤的鐵鎖巨磨在空中拋來拋去。
塵土飛揚的校場中,赤膊短褲的大漢們肆意展示著自己雄性陽剛的氣魄。
這些人身上散發的氣息,最弱者與筑基境修士相當,而在這里,則是先天武師,共有九品。
氣息強者,可與紫府境修者比肩,在這里,則被稱為武道宗師,同樣有九品。
在梳理完姜泰記憶后,他對此界武修之道已經非常深刻。
武道的源頭,非常駁雜,有傳武,有軍武,有天變之前的散打拳擊,包括國外的泰拳柔道等等,甚至很多都是諸法混雜,難辨源頭,目的只為“實用”和“高效殺戮”。
武道從誕生那一刻起,就是為了更高效的殺戮。
與練氣觀想法相比,其更易速成,譬如同樣的資質和條件,修成先天武師比成為筑基境修士更快,修成武道宗師也比修成紫府境修士更快。
而在手段的多樣性來說,武者遠不如修士。
再就是武者不善養生,其壽命遠低于修行者,先天武師的平均壽命也就百二十歲,能夠活到一百五就是長壽了,與紫府境相當的武道宗師才百八十歲到兩百歲之間。
這還是壽終正寢的情況下,因為此界爭斗殺伐乃尋常事,武者一旦步入老年,氣血衰敗,實力往往會大跌,不是被以往的仇家報復就是被新生代俠女俠少收割成為他們上升的墊腳石,難得善終。
真能活到壽終正寢的武修,少之又少。
校場中這些武者,都是走軍武道的,所以,一個個都宛如一塊塊鐵疙瘩,單打獨斗或許比其他武者稍弱,應變也有所欠缺,但若集結成群,三五成陣,他們能把同樣數量的其他武者打得抱頭鼠竄。
而面前這些,都是天京基地市精選出來,向他求習箭道的學生。
他成為第二十三家超級武閥,條件就是成為基地市的箭道教官,為天京基地市培育箭道強者,組織成立天箭軍等等。
見他出來,一位氣息堪比紫府境巔峰的武道一品宗師吹響鐵哨,哨音過處,原本各自活動的一眾武者全部各就位,瞬間從散漫到整飭。
校場中所有人以極快的速度在姜不苦面前完成集結,宛如一根根標槍挺立。
而就在這時,剛才吹響鐵哨的那位一品宗師,拿著一柄黑色大弓來到姜不苦面前,恭敬的雙手呈遞。
“姜帥!”
“姜泰”乃是天箭軍的創始者,作為天京基地市的主人之一,天箭軍受他直接領導,頭上沒有任何公公婆婆,只有二十三武閥組成的議事會有建議之權,而議事會為了讓他不藏私的打造這支力量,干脆完全撒手,授予他元帥之權,全權負責天箭軍事務。
而校場中的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滿了狂熱。
這種局面,讓姜不苦有些發懵。
自己接受的姜泰的記憶中,并沒有相關記憶。
他把這弓遞給自己,是慣例呢還是有什么特別情況呢?
而想到姜泰記憶的蹊蹺,這個“游戲”的過分粗糙,他心中起了些試探的心思。
并不去拿弓,而是一臉疑惑的問:“你這是干嘛?”
那位雙手捧弓奉在自己身前的一品武道宗師一臉愕然,道:“姜帥不是說今天要給大家演示天箭真意嗎?”
“不傻啊。”姜不苦心中如此想著。
他倒是從姜泰記憶中翻出了“天箭真意”為何,可是,他一點都不會啊,除了姜泰的記憶,他所會的一切,依然是他自己的,源自夸父呼吸法的一切。
他拿起大弓,心中想著,這個局面自己該如何糊弄過去。
就在這時,周圍空間忽然變得無比壓抑,一束束恐怖氣機從天空垂瀉而下。
“看天上!”
不知誰一聲驚恐大喊,所有人都仰頭望天。
只見天空出現了七顆太陽,似乎天空被鑿開了一個個巨大的窟窿,一道道威勢絕倫的氣機從那里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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