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佬的能力是操控金屬,其戰力強弱與所處環境緊密相關。
若是在泥土黃沙的荒島或者海域之中,他就是個任人宰割的弱雞。
可若是在鋼鐵叢林,他就是號令眾生、主宰生死的王。
眼前這個局面,乃是各方鬼佬共同合力布下的局,他們的目的根本不在那新增海陸的爭奪上,而是瞄準了青洪會的會長本身,若是能夠把他擊殺,別說那片新增海陸盡歸他們支配,就連青洪會、野草城、復興社等七家炎夏勢力所轄之境也將向他們敞開大門!
所以,當看到大地中飛出密密麻麻的鐵刃組成寒光鋒利的鐵流,和炎夏陣營眾人愀然若死的狀態相反,那由四家大西洲勢力、三家梵伽勢力共同組成的鬼佬們興奮出聲,大呼小叫,各種怪模怪樣甚至是尖利的口哨音、鼓掌音此起彼伏。
鐵流從大地反卷而上,從四面八方,以姜不苦為中心,將他迅速淹沒,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人們只能看到,一個越來越大,利刃朝內,高速旋轉的鐵球。
而且,這些鐵流被分成了許多層,在不同層,它們旋轉的方向各不相同。
正向轉,反向轉,上下轉,順時針,逆時針…
仿佛互相碾壓撕扯的大磨。
白佬站在薄鐵板上,比沖浪滑板還要更加自如靈動,完全隨他心意而動。
他臉上閃過大計得逞的笑意,原本始終懷著幾分忐忑的情緒終于一點點放松,在空中靈活難辨的移動也終于逐漸消停。
認真注視著那再自己操控下有著無與倫比破壞力的“鐵球”。
就在這時,他忽然心頭一緊。
一種源自于生命最深處的本能在給他瘋狂預警,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危險正在這個鐵球內部醞釀。
他心中一緊,甚至都來不及仔細思索。
就見自己正前方的鐵流現出一個“窟窿”——這是被人從內部劃拉開的,就如常人隨意劃拉開珠水之簾。
他看見,一具人類的軀體,硬頂著無數鐵刃鐵流的“沖刷”,沒有將之撕裂成渣,只是在其體表留下深淺不一、無數細密的傷口,而那些傷口在被破壞的同時也在以同樣迅捷的速度恢復愈合。
在劃拉開鐵幕的時候,對方眼神看著自己。
那平靜的目光,讓他有種被上位食物鏈的生物盯住的致命感受。
他心中瘋狂預警,想要讓自己快速躲避。
可下一瞬,那雙隔著百米距離,直視他的目光忽然間近在咫尺,宛如目前。
然后,他感覺一股力量在體內爆開,心臟、脊髓、腦漿,在這一瞬,全都受力爆散,彷如天女散花。
也是在這股力量爆散之前,他耳中終于聽到最后的聲音。
“劃拉——嘭——”
直到身死之時,對方以手劃開鐵流、加速沖刺的聲音這才傳入他腦中。
他心中閃過最后一絲念頭,對方的行動,完全超越了音速,而且,還不是只超越了臨界一點點那種。
而在其他人眼中,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幅場景。
鐵流球中,忽然炸開一個坑洞,一道身影從中沖出,人們甚至都還來不及看清這人模樣,其人就已跨過百米距離,不僅沒有給對手充足的反應時間,所有旁觀者也都處于一臉懵逼的狀態中。
下一瞬,就如同一個定格畫面,那個人影定在白佬身前虛空,弓步一前一后,一拳收于腰間,一拳平平伸出,最是中正簡單的直拳,貼在白佬胸膛之上,一動不動。
而那位白佬,就如同體內被安裝了許多根雷管,節節炸響爆碎。
最先炸開的是胸膛心臟出,直接炸出個可對穿對過的大窟窿,然后是放鞭炮一般,沿著脊椎噼里啪啦往上往下。
往上則至頸椎、至顱骨乃至是腦漿,往下則真就是“肝腸寸斷”,至于盆骨、至于大腿骨。
最后,當炸勁徹底消失,只有兩只只有小腿一下的毛腿與腳下薄鐵板貼成一體。
然后,在失去某種力量的支撐下,薄鐵板受力向大地跌落,與之一同跌落的,還有那在虛空旋轉攪動的巨大鐵球。
嘩啦啦如雨點般往大地墜落。
這樣劇烈的翻轉,出乎所有人意料,雙方陣營全都傻眼了。
但姜不苦卻沒有停止,反而以急速一頭扎入鬼佬陣營旗艦位置,直接將兩位反應不及,尤在夢中的勢力首領一擊殺之。
他這忽然暴起發難,讓鬼佬陣營瞬間陷入震驚于混亂之中。
同時,這也是給身后炎夏陣營勢力提了個醒,見了他的動作,他們立刻反應過來,紛紛跟進。
姜不苦這么沒頭腦的“莽撞”闖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將除最初那位白佬之外的其他勢力首領紛紛擊殺。
而在他身后,炎夏其他勢力的強者也已各施手段,加入戰團,迅速擴大戰果。
很快,這場絞殺就進入了“收官”階段。
也是在此刻,姜不苦感覺自己的意識正逐漸從這片世界抽離。
在這過程中,他看著腳下世界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虛幻,同樣,也看到這片夢境記憶的真實面貌。
青洪會長受到其他陣營勢力的預謀算計,陷入絕境之中,左右抵擋,以百步神拳之威,無數侵入他身周百米范圍的鐵刃都如受巨力,寸寸斷裂。
可惜,完整鐵刃變成斷刃,并不能絲毫減弱其傷害,甚至,隨著鐵刃在他的抵擋反擊下越變越小,越變越碎,最后,化作一粒粒大小幾公分,充滿尖銳棱角的鐵砂鐵粒,它們高速流動旋轉,一點點將他磨得血肉消融,魂飛魄散。
他的皮膚都被鐵砂鐵粒磨盡,只有鮮血淋漓的肌肉人體對抗著金屬鐵流的磨蝕,依然沒有放棄,直到最后一刻。
這幕情景讓姜不苦動容。
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讓對方在那種必死的絕境中做那樣無謂的支撐,若是他放棄,反而能夠更快的解脫,如此頑抗強撐,只能讓自己受到的折磨痛苦更持久。
但這行動本身,不就是已經傳遞出了某些情緒了嗎?
而后,他發現,自己似乎穿越一層無形之障。
他“看見”一個神奇的所在。
無法判斷其大小,無法辨認上下左右空間方位。
只見一條神龍盤踞在這片虛空,無數沙粒一般的氣泡碎片圍繞龍首。
隱約中,他看到那些氣泡壁上正在上演著一幕幕仿佛立體電影一般的影像。
那是——其他人的異日舊影夢境。
在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他的心中自然而然就升起這層明悟。
在看見這些的同時,他甚至能夠直觀的感受到不同的夢境氣泡被程度不一的陰翳氛圍所籠罩。
而那些由無數人參與的異日舊影夢境,正有一點點細微的光輝散發而出,融入其中,將這些陰翳氛圍一點點消解。
不僅是他,他還看見,其他異日舊影夢境,隨著其中參與者達成比夢境本身更優秀的成績,其念頭意識就會從一個個夢境氣泡中升華而出,化作一點點性靈光輝,看著這玄妙神奇的一幕。
他心中閃過恍然,從始至終,就連異日舊影本身都沒有隱瞞自己的打算,而是將一切都毫不掩飾的呈現在所有人面前,唯一的要求就是——門檻。
只有修為達到一定層次的修行者,才能一點點摸到其本質。
隨著他的修為到達紫府境,異日舊影也開放了紫府境的“資料片”,異日舊影的真實面貌便越來越清晰的展露在眾人面前。
雖然眼前這一切依然讓人看得云里霧里,不明就里,但與以往相比,他們距離異日舊影夢境的真相無疑都更進一步。
再仔細看,這些圍繞龍首的夢境碎片,總共分成了三層三環。
他們所處位置,是最外圍那環,也是陰翳籠罩最濃重的一環。
而中間那一環,大多影像都已經“關閉”,但也有不少還在堅持戰斗著,從中不難看出,那一層的夢境碎片的力量層次都是筑基境的。
那些夢境的參與者,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意識念頭都直接從中消失,并沒有如紫府境一般,升華出夢境氣泡之外,給他們一窺更大世界的一角。
而其中雖也有陰翳籠罩,但相比于他所處這最外層一環,陰翳程度已經少了許多。
那處于最內層的一環,自然是練氣境層次所處的夢境碎片,陰翳已經徹底消失,甚至還在散發出宛如冬日暖陽般暖人身心的光。
隨著最后一名夢境參與者退場,這些夢境碎片開始彼此靠攏,凝聚,整合,最后,化作一枚巨大球形。
然后,從這里消失不見。
三層夢境碎片變成了兩層。
姜不苦心中升起一層明悟。
從下一次開始,練氣境修行者再也無法進入異日舊影的夢境了。
而后,他的念頭從這片空間消失,回歸現實。
護獵公所內,姜不苦于黑暗中睜開眼。
毫無疑問,他已經百分之百的篤定,異日舊影的變化必然于自己緊密相關。
甚至,異日舊影進入下一個層次的關鍵,就是自己修為的突破,他不知道其中原理,但已經確信,要開啟異日舊影下一層的“資料片”,必須等自己的修為突破到相應層次!
不僅如此,剛才窺見的那世界一角,讓他知道,異日舊影夢境,與炎夏神龍有關,與炎夏人道有關。
那最后練氣境層次的夢境碎片凝成的球形,雖然很模糊,但他肯定看見了藍星的輪廓。
也就是說,還與藍星有關!
修為突破紫府境,原以為是潛淵多年后的一飛沖天,可當他把自己置身于這樣的大局中時,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這還是在他已是紫府境修行者的情況下,若是力量更低時接觸到這樣的宏大世界,這信息本身怕就要變成沉重的負擔壓在自己身上吧?
他心中如此想。
甚至隱約有點理解炎夏中樞在這事上始終保持緘默的原因。
當他們的力量層次太低,將一些東西掰碎了揉爛了講給他們知道,除了給他們增加額外的心理負擔,不會有任何正面的影響。
在黑暗中,想了一陣,異日舊影更深處的真相,自己穿越重生的隱秘,千頭萬緒,好像把握到了什么,仔細一抓,卻又什么都沒抓到。
“繼續努力修煉吧。”
最后,他心中對自己如此道。
多想無益,現在的一切已經告訴他,隨著他修為的提升,那些隱秘疑惑都會自動掀起裙角。
二月一到,姜不苦還能留在村中的日子就進入了倒計時。
二月初八,朱富榮李婉月劉靜王雪四人來到老姜村與他匯合。
上次的徒步體驗,雖然非常疲累,但卻有著別樣的吸引力。
對他來說,現在這點徒步,已經沒有任何益處了,雖然沒有學習任何飛行術法,但他已經可以步虛空如履平地,飛行對他而言已經是一項不需要學習就已經掌握的身體本能。
可看著他們一個個興奮喜悅的神色,姜不苦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最終,他提前數日啟程,與他們一起踏上返校之旅。
安靜的走了一陣,朱富榮還是忍不住道:“這次同學聚會很熱鬧,參觀了學校,拜訪了以前的學校老師,聚了一次餐,了解了下彼此的近況,都很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你沒來。”
“哦。”
“大家都說,是不是因為你變得太優秀,層次不同啦,和大家玩不到一塊去了。”
“哦…我和他們一直都沒怎么玩到一塊去過吧?”
“呃…這就是大家的調侃。”
“哦。”
“大家都知道你是啥樣的人,你沒去才是正常,你去了大家還要懷疑你是不是被人換了腦子呢。”
“嗯。”
“咦,怎么今天你不給自己加量了?上次你不就覺得和咱們一起走不過癮要額外繞路嗎?”
又走了好一陣,李婉月忽然問。
“對現在的我而言,這點加量沒有任何意義。”姜不苦道。
“什么意思?”幾人聞言,都有點似懂非懂的扭頭向他看來。
本來走在山道上的姜不苦雙腳忽然一步步脫離地面,行走在虛空之中,非常自如從容,沒有一點勁力外放,行走于天空仿佛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
四人目瞪口呆。
這…這種現象…
朱富榮問:“你這就突破到紫府境了?”
姜不苦點頭。
“你…你不是說陷入瓶頸期了嗎?”朱富榮問。
姜不苦點頭:“是啊,從進入平靜到突破,中間卡了我一個月。”
卡…卡一個月就叫瓶頸?
你怎么不說卡一天,卡一個小時就叫瓶頸?
幾人全都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最終,朱富榮道:“你…真幽默。”
然后,他們就很有默契的沒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距離紫府境,他們還有太長的路程要走,問得過多過細,他們不怕姜不苦不回答,而是怕了解得越多,心態越失衡,對修行不利。
二月十二日,姜不苦等一行五人抵校。
次日一早,齊聚于學校后山腰一處平臺。
141位入選學員全都在此等候,這是上學期確定141人名額時他們就已經知道的消息。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批人向此處走來。
姜不苦看到熟人,主動問候道:“唐師姐,你也要去啊?”
朱富榮李婉月四人也都上前問候。
唐小棠看見他們五人,笑道:
“新學院也要新設天行局的,五州天行局都要出人出力,雖然一切都是草創,可在級別上比州天行局還略高一籌,平調都相當于是升遷。
各州支援的都是最精干的力量,我本來是沒可能入選的。可托你們的福,我履職第一年就發展了五位名列內冊的天行副使,更別說還有你這么一號奇葩!
都覺得我能力不錯,再加上我的校內經驗豐富,就把我也調過去了。”
看她那合不攏嘴的笑,就知道她有多么的開心。
唐小棠把姜不苦帶到一位笑起來一副婆婆臉的中年男子身前道:“費局長,這就是姜不苦。”
然后又對姜不苦道:“這是費局長,之前在咱們州天行局任職,你能得到金剛琉璃心的修法,都是他在背后出力。”
費離當然早就知道姜不苦,這次四州比試第一,不僅給遂州爭了光,也不僅惠及了州學,就連他們遂州天行局都跟著集體沾光,在五州天行局合建新局這件事上得到的好處僅次于豐州。
所以,遂州天行局上下現在對他的觀感都非常好。
姜不苦恭敬問候道:“費局長好。”
費離笑瞇瞇的跟他交流了幾句,最后拍著他肩膀勉勵道:“繼續努力,好好干。”
“好。”姜不苦應了一聲,就站一邊不說話了,沒有繼續客套寒暄的意思。
反倒是費離又勉勵了他幾句,這才往別處而去。
等他走后,唐小棠便一個勁的對姜不苦數落,聲聲抱怨入腦。
“虧我把你在他面前都夸出一朵花來,他對你的印象也極好,人家都有心想與你多說一會兒,可怎么你就傻不愣登的不開竅呢?這么好的機會都不知道用!”
姜不苦笑道:“唐師姐,你知道的,我確實不擅長這個。”
唐小棠氣結,卻也無話可說。
等了一陣,眾人紛紛抬頭看向天際,有人甚至出聲提醒:“來了!”
“來啦來啦。”
只見一艘飛船破開云層,向他們所在之地降落。
白腹藍身,宛如一頭深空巨鯨。
和之前接送各府學子赴考的飛船同一個款式,非常巨大,而且,看上去還新許多。
另外還有一點不同,在飛船側舷,有四個醒目大字,云萊書院。
自它出現,大伙的興奮勁就沒停過,盯著看不停。
“真是漂亮啊,還噴了字,這么說來,以后這飛船就是咱們書院私產了?”
“必然如此啦!”
大家紛紛討論著,已經完全以新書院的學子自居。
飛船落地,眾人開始登船。
甲板上,姜不苦還看見了阜州、渠州、峒州三州的學生。
有很多熟面孔,都是不久前四州比試時遭遇過的對手,看到姜不苦打量過去的目光,他們還非常禮貌的獻上了敬意,這是對更強者的禮儀。
等所有人都登船完畢,飛船再次起航,升入云天之上,向著遠方疾馳。
只見得腳下大地迅速移動。
下午四點多,飛船開始降落。
蔥蘢翠綠的綠色世界撲面而來。
合抱之木隨處可見,樹冠離地數十上百米,也屬尋常。
根本看不見大地,只有連綿樹海,唯有通過樹海劇烈的起伏可以想象到其下山巒走勢。
成群結隊的靈禽飛鳥,在樹冠之上生活的各種動物靈獸,此刻都機警的看向從天而降的巨大飛船。
飛船最后停落在一棵最大最高的樹冠上。
姜不苦等人此刻都聚在了甲板上,一位矮胖老者從艙中走出,落在眾人面前。
他有著紅彤彤的鼻子,腰間掛著一個翠綠色葫蘆,隨著他現身,一種奇特的酒香撲鼻,讓人愉悅,松弛,想起歡樂愜意的節日,起不了一點警惕。
他笑呵呵的看向眾人,一開口就是折磨人的破鑼嗓音。
“以后我就是云萊書院名義上的院長了,會長期坐鎮云萊福地,不過,嘿嘿,這也就是名義上,具體事務我是不管的,自有人對你們安排,沒事你們也別來攪擾我老人家。”
說罷,他就不再理會眾人,向那參天巨樹的樹冠底部飛去。
就在他接近樹冠底之時,他懸停空中,雙手如拉門扉般左右輕拉,空間蕩起漣漪,空中憑空出現一個門洞。
門洞擴散,姜不苦等人透過門洞,看見一個由各種靈植靈株組成的綠林世界,都看不見大地什么顏色,入目所見,盡是綠色。
一間間樹屋仿佛一枚枚成熟的果實綴在枝丫上。
縱橫交錯的樹枝樹干,隱約組成斷斷續續的道路輪廓,卻是樹木天然生成。
“這就是云萊福地?”姜不苦、李婉月、朱富榮幾人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驚。
就在空間門洞劇烈擴張之時,福地深處,那樹葉翻卷成的殿宇中,一聲清麗之聲響起。
“終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