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識完全復蘇開始,二十多年揮劍不停,總加起來,揮劍次數何止千萬。
就是尋常人有這樣漫長的堅持,無論做什么東西,也已達到熟極而流,技近乎道的層次。
更何況,他并非尋常普通人。
每一次于海底揮劍,他都是在逆抗海洋大勢,沒有順應海洋本身的起伏變化。
海洋就是一個巨大的砧板,而他就是那塊被不斷鍛打拍擊鐵料。
只不過,限于世界上限過低,契機未到,若這樣的“鍛打”真作用在他體內,身體扛不住,真就要被大海拍成餅狀物了。
所以,他將這些鍛打、這些壓力、這些積蓄、這些底蘊,化為一枚枚玄奧的劍印,種入心田,孕育在意識深處。
隨著星球晉升,契機一道,精神借助世界晉升之力完成最后一躍,開始不斷地淬煉升華,一枚枚劍印便在意識深處此地爆發。
精神與身體,宛如鏡面,原本身體的積累化為劍印藏于心田,意識深處,現在意識深處劍印爆發,又直接映照進身體之內。
沒有過度,沒有損耗,神妙無比。
這是他自己開辟的劍道。
在仙古世界,他并沒有為這劍道確定名字,只以“吾之劍道”稱之。
來到此界,上學期間學到一首古詩,其中一句讓他心生感觸,覺得非常契合自身劍道,于是,這門劍道才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靈犀劍道。
心有靈犀一點通。
在一定范圍內,能讓他心中的念頭變成一種規則般的存在。
他覺得契機已到,多年的蟄伏藏鋒,轉瞬變成欲要試劍天下,沒興趣走打怪升級的路,想要直接與此界力量最巔峰、道路最完整的一群人印證一番。
毫無疑問,這個星球上所有力量者都知道那是哪里,炎夏六一學院。
雖然真正去過的人很少,可但凡達到一定層次的力量者,無論是哪個陣營,就沒有沒聽過的。
真正的如雷貫耳。
他知道六一學院的存在,卻不知道其方位。
可是,燒火棍只是在稍微徘徊了兩圈,便如同找到了南北極的磁針,精準的將方向鎖定在那遙在數百萬公里之外的學院。
而要試劍,本身就要蓄勢養銳。
加之身體的蛻變才剛開始,還需要頗長一段時間才能完成。
他不可能去買票坐傳送列車,一路換乘輾轉,風塵仆仆的來到六一學院大門外,然后掏出燒火棍,大喊:“我來踢館。”
且不說畫風的問題,這個狀態就會非常差勁。
所以,蓄勢是必須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飛過去。
漫長的路程正好用來提升狀態,讓身心內外全部穩定在一個新的層次。
可這樣一來,以炎夏嚴密的機構部署,自己這種異常行為很快就會被發現,他們必然要上前阻截盤問,他也不可能停下來一一解釋,且不說在聽了自己理由后他們還會不會放人,就算允許自己繼續上路,等來到六一學院大門口,身上帶著厚厚一摞通關條文。
那就不叫試劍天下,而是西天取經了,依然不管畫風問題,若真這樣搞,那種一氣呵成的貫通感也就消失無蹤了。
還試什么劍,打道回府端盤子去吧。
所以,最好的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停、不理、直接往前飛。
如此一來,必然遭到各種阻截。
可這里面就有一個問題,藏鋒數十年,練劍千百萬,這次試劍,可以說是壓抑多年之后,身心內外的一次大慶典,大愉悅,只要試劍沒有正式開始,這個狀態就會一直保持,還會越來越好,他可不想把這“第一次”用在這里。
所以,只能避。
但他的避不是迂回,不是與對方兜圈子,更不是倒退,而是直接定下了不讓危險接近自身百米之內的底線。
于是,但凡有任何能夠阻撓他行程的力量接近到百米之內,燒火棍自然就帶著他傳送跳躍到更前方,將所有的阻攔全部遠遠甩在身后。
而且,隨著實力升華越來越徹底,不僅速度越來越快,能夠傳送跳躍的極限距離也越來越長,使得從各地匆忙趕來的阻截者力量永遠都要慢半拍,窮盡手段也攔不住他,更留不住他。
當他進入深海區域,身心蛻變更是達到了一個臨界點。
用炎夏修行體系來衡量,便是無論心靈、精神、意識、身體,全都達到了金丹境圓滿層次,只要再往前跨出一步,就是一個嶄新的天地,層次上,與炎夏的元神境相當,直接站在了當今世界力量的頂點。
漫長的深海航路,正是他跨出這一步的絕妙時機。
排空馭氣奔如電。
他化身一道鋒利劍刃,在空間中一進一出,就是上百公里。
轉瞬即逝,閃眼即無。
無論風和日麗的平靜海面,還是雷云霹靂,狂風席卷,巨浪排空的飛行禁區,都無法阻止他分毫。
在這過程中,劍氣、劍意都變得越來越磅礴凝聚。
從天空看去,便是一道劍虹從星球的東方海面徐徐升起,不斷蓄勢,一路向西,直指炎夏,帝都,六一學院。
速度越來越快,氣勢越來越強,神意越來越璀璨光華。
遠遠看去,已經看不到劍,只能見到一團越來越明盛的光。
自東而西,化虹而來,直指炎夏腹心。
而就在他于深海中蓄勢飛馳之時,以六一學院為中心的整個炎夏高層修行界都震動了。
六一學院不僅沒有隱瞞這個消息,而是廣發傳訊,將一枚枚傳訊符送到每個在這次星球晉升中突破金丹境圓滿桎梏,邁向更高境界者手中。
金虹宗。
太上長老洞府。
金陽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他才突破到九劫金丹境不足五年,雖然勉強也可稱為金丹圓滿,但他心里有自知之明,與六一學院那群金丹圓滿的距離,大概還有一劫金丹到九劫金丹那么遠。
所以,他是沒有想過能在這次星球晉升中獲得突破的,之所以還是做好萬般準備,也是因為不想錯過了這次世界晉升質變的時機,想要借此一窺世界更深層次的玄奧。
從五年前那次星球晉升開始,他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在星球晉升之年,他會把半年的時間花在這事上,他就開始閉門謝客,謝絕一切外事干擾,枯守洞府,盤膝靜坐,等待新年降臨。
今年,星球晉升被他等到了。
靜坐不動,彷如枯死。
然后,他就于冥冥之中,仿佛聽到了大道之音。
再然后,他就完全失去了清晰的知覺。
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做,靜坐如初。
可當他再次清醒只是,就發現體內金丹消失了,端端正正坐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身上起了玄妙變化,世界在他眼中變得不同起來。
除了五感遠超曾經,許多操縱靈氣法術的手段,都不用刻意的發覺,心念一動,即可信手拈來,揮灑自如。
變成了彷如吃飯喝水一般輕松容易的事情。
另一個最重要的變化就是,他能夠感受到空間的層次了!
以前,哪怕是到了九劫金丹境,空間在他面前依然是一個“絕對”的存在,也嘗試過一些六一學院新弄出來的一些與空間有關的法門。
最典型的就是如意傳送術,可嘗試起來頗為困難,光是準備起勢就需要極久時間,而且,失敗率頗高,因為他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成功了不知道如何走大運成功的,失敗了不知道如何失敗的。
這就很尷尬了,對此,六一學院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看個人的天賦悟性和對這類法門的敏感性”。
可現在,空間的層次在他面前展露無疑。
不需要任何人教,他就已經知道明白。
再來看如意傳送術這樣的法門,發現原理非常簡單,易懂易學。
很輕松就會了。
就在這時,空間輕顫,一枚傳訊符出現在面前。
他精神一探,瞬間獲知里面信息,眼神瞬間瞪了起來。
下一瞬,他身形便從洞府中消失,再出現時,人已到了宗門之外。
再往前一步,身形又于虛空中消失,再出現時已在五十多公里之外。
沒過多久,他就已經來到距離宗門最近的一座州城中。
五年前,六一學院就弄出了生命傳送陣,只不過相比于水脈傳送、山脈傳送實用性太低,陣法不大,構建難度卻還極大,使用者還需有金丹境以上的實力,因為這種種限制,生命傳送陣并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推廣。
但卻也在每個州城以上的城市布置了一個,平時基本不會動用,只為了在一些緊急時候高端強者能夠迅速機動往來。
這些傳送陣當然都是處在官方力量的絕對管控之中,因為相關方面提前得到了通知,金陽順利的來到了傳送陣所在位置。
以他現在的眼光,能看見許多有待改進的地方,他相信,若是按照自己所想改進一番,不僅傳送難度會降低,傳送陣的大小、構建難度、每次傳送的耗費,都會有一個明顯的優化。
這么想著,他心中就自嘲般的笑了笑。
自己闖大運突破到了元嬰境,能夠輕松看到這些,六一學院突破這個境界,甚至直接突破到元神境的也不知有凡幾,自己現在能看到、能想到的,人家怕是一個念頭就能全部搞定,甚至比自己所思所想還要更好。
所以,這個閑心就不用自己操了。
和他時間相差不久,凡炎夏境內,所有借著這次星球晉升突破到元嬰境乃至元神境的修行者們,全都得到了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分為兩部分。
一是邀請所有突破至元嬰境和元神境的大修士們,若是沒有十分緊急的事務,都來六一學院一聚。
世界道路升華,更廣闊的天地呈現在他們面前,如何開拓前路,本就是一個需要所有行于此路之人開誠布公的、坐下來深入討論的一個問題。
在金丹境以前,只能算是道路伊始,也并不如何艱難,加之有海量的修行者實踐驗證,以六一學院一己之力便足以指出一個明確的方向,億萬萬修行者只需要跟著指引方向前行即可。
可隨著道路越往上開拓,越來越深入,能夠行到這一層次的人越來越少,可另一方面,能夠走到這一步的,沒有一個是僥幸的。
他們心中對于尋道求道,必然也有一番自己的感悟見解。
這些都是六一學院需要,同樣是天下同道所需要的。
所謂咨諏善道,察納雅言;博采眾長,兼容并蓄。
從元嬰境開始,以后天下但凡有突破此境者,無論身處何方、身任何職、年紀多大,六一學院都將邀請他們前往六一學院交流心得。
同樣,六一學院也會大開門戶,讓所有交流論道者都滿意而歸。
現在道路初開,一切未明,之前六一學院指明了金丹破元神和金丹破元嬰兩條道路,可后面的路該如何走,并沒有完全確定,在大家都還在門外,沒有真正登堂入室的時候,也不可能純憑想象搭建后續的修行步驟。
所以,六一學院廣邀所有成就元嬰者、元神者齊來一聚,坐而論道,明晰前路。
話語說來頗長,其實傳訊符中只是一道意念,所有觀閱者便瞬間洞悉透徹。
這是傳訊符的上半部分,而下半部分則說明了一件事。
有異人自海東而來,欲要試劍六一,證道炎夏,現在人已經到了深海,很快就會進入炎夏范圍。
信息中還給出了對方的行經軌跡,并告誡大家,若是沿途遇到,不要出手阻攔,讓他過來。
當然,你們若是好奇想要遠遠圍觀也可以,只是注意別靠近對方百米范圍。
傳訊符中,攏共也就說了這么兩件事情。
和金陽一樣,接到傳訊符的新晉元嬰乃至元神們,正在興頭上,聽說有人要拿炎夏磨劍,心情立刻晴轉多云。
有許多在選擇傳送目的地的時候,沒有去帝都,反而去了距離最近的、對方將會行經的方向。
當張凡化身劍虹從深海區域出來,已經完成了關鍵性蛻變。
相比于之前進入深海之時,身上氣息磅礴了不知幾許。
更重要的是,一股陽剛勁直的劍意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散發,就像太陽向四周散發著陽光。
若在他身周一定范圍內,那些心有詭譎陰私念頭者,會直接被這劍意所傷,直至斬盡心底陰私詭譎之念。
他的精神停止了蛻變,這也是必然的,一切的進步都不是憑空而來。
轉世重生的種種積累已經在此刻耗盡,下一次要想還有這么巨大的突破,就得開始新一輪的“積蓄”了。
他的精神依然沒有回歸肉身,依然是燒火棍拖著他的身體和精神在空中傳送閃現。
當他飛出深海,進入炎夏海疆之時,心中已經做著更多準備。
他知道,以他這些年所見的炎夏的執行力,這邊必然已經提前知道了自己將要過來的消息,他們自然不可能毫無準備。
不過,完成關鍵性突破,現在已經站在此界之巔的他充滿了信心。
心如鏡湖,籠罩方圓數千米,任何異動,特別是能給他帶來危險的異動,都能同步反饋進入他心田。
可是,眼前所見,卻讓他錯愕。
風平浪靜。
沒有任何阻攔。
沒有強大的神祇神域,沒有排成隊等候的飛船,也沒有修行者。
這和他預想中的狀況不符,不過,他很快就平復心境,不再想此事,反而加快了速度,一次破空傳送從之前的一百公里突破到了兩百多三百公里。
向前,向前,向前。
不管是因為什么,他只需按照指引的方向前去即可。
隨著速度加快,他很快便掠過了炎夏海域,遠遠地,海岸線出現在了前方。
當他再次破空穿梭兩百多公里,身下已經從海洋變成了陸地。
心鏡映照之景,讓他心中微微一緊。
幾道實力比金丹境圓滿更強的氣息忽然出現在他身周數千米之內,但卻沒有接近到他千米以內。
不過,他的心神也只是最開始下意識的緊了一下,他們能給自己制造的壓力,也就自己出發時那幾個金丹境給自己制造的壓力差不多。
不過,他們并沒有繼續接近。
反而在他破空而去之時緊跟著一起傳送破空。
只不過,他們的破空距離遠不能與自己相比,只是一次破空傳送,就被遠遠甩開。
一群奇怪的家伙。
他心中如此想,可下一刻,這些念頭就被他扔出了腦海。
因為隨著他再次破空而出,周圍又有數道強度與剛才相似的氣息出現在他身周數千米內。
人數比上一次還多幾個。
又一次破空傳送甩開。
可當他再度出現,居然有十幾道氣息出現在他周圍數千米之內。
仿佛他們出現,只是為了過來圍觀一下。
后面他每一次破空傳送出現,總會有少則數道,多則數十道如此氣息出現在他身周。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難道在自己進入炎夏陸疆以后,沿途空域便布滿了這樣修為之人?
因為他的破空傳送距離時非常隨意的,并不絕對,在自己下一次破空之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次具體會破空多遠,準確落點何在。
他本人都不知道,其他人自然更不可能知道。
如此一來,自己每次破空出現都能遭遇這樣的人,唯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在自己行經軌跡的沿途,蹲滿了這樣的“圍觀者”。
一群借著這次世界晉升之機突破金丹境圓滿的修行者蹲守在自己必經之路旁邊。
這是什么意思?
這讓張凡的心境忽然變得糟糕,感覺一場神圣的正道之旅變成了一場眾目睽睽之下的表演。
想到這里,他忽然沒再選擇破空傳送,而是化作一道經天劍虹向前疾馳。
果然,更多強大氣息破空傳送了過來,聚在他身周千米之外。
越來越多。
他們的速度趕不上自己,于是跟著跑一段便要傳送一次,感覺就像是“蹦蹦跳跳”,一忽兒在自己前方,一忽兒在自己后方。
眼神更是從沒離開他所在方位,仿佛再看一個稀罕玩意兒。
當這樣的圍觀者數量達到千人以上,張凡已經不想再繼續驗證下去了。
如果精神情緒也能用顏色表示,那么,他現在已經是鍋底灰。
感覺非常糟糕,連最初那歡欣愉悅的試劍情緒都受到了極大動搖。
“難道…這是他們想出來的齷齪伎倆,故意破我心境?”
他心中如此想著,心中氣勢莫名的更加旺盛了幾分。
一次次的破空穿梭。
終于,隨著最后一次破空完成,張旭心中有感。
六一學院,到了。
遠處,有一片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特別的建筑群落。
但他卻能夠看見,在這個主世界深處,密密麻麻如同掛氣球般,無數的小世界擠擠挨挨湊在一起。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密集的小世界群落。
而當他看見校內的陣勢,因為一路圍觀而覺得“有陰謀”的念頭瞬間消散。
原來,突破金丹境圓滿的人,真的很多很多啊。
氣息和那些追逐圍觀他相差仿佛的,他根本看不清具體的人數,只覺得密密麻麻,無邊無涯。
想來這就是元嬰境。
還有那些氣息更加夭矯不群,出類拔萃,各有一股攝人風采的。
同樣很多,非常非常多。
幾千?幾萬?
張凡恍眼看去,根本數不過來,只覺得哪里都是。
他的精神回歸身體,手持燒火棍,站在六一學院門外,看著那光憑氣息似乎就要把偌大校園撐爆的密密麻麻的觀者人群。
陷入了沉默。
見他站在那里不進不退,一位男子終于走了出來。
走到校門口,向他拱了拱手,道:“張道友…不知道你前世名諱,姑且就以你今世之名稱之吧,我叫陳中夏,聽說,您要來我校證道?”
說到這里,忽然上前拉住張凡的一只手,就往學校里拽,臉上帶著欣喜莫名的神色,道:“請、請、請,大家都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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