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側殿,姜不苦沒有繼續回主殿坐班,而是直接往山上自家小院而去。
主殿門口趴在地上懶洋洋曬著太陽仿如一條老狗的西貝麒麟蹭的一下站起來,顛顛的跑了過來,就想湊姜不苦旁邊來。
姜不苦擺了擺手示意它不要打攪自己思考,西貝麒麟便識趣了的沒有湊近耍寶,而是繞過他去了后山找幾個好朋友玩耍。
相比于幾十年前它那一身光華璀璨,儀表堂堂,單是賣相就能震懾不少人,現在的它雖然維持著麒麟的外形,但卻頗有風霜斑駁、陳舊灰敗之感。
姜不苦則在回味剛才所聽到的那些內容。
對于新的人道敕令,他心中是有過很多考慮的,最終,集中在了兩點上,而他們討論的方向恰與他設想的其中一點頗為吻合。
聽完之后,感覺也頗受啟發。
與此同時,學院行政樓內,也有一場會議在進行。
在這會議廳中,有學院新一屆的行政班子與各院系領導。
隨著陳中夏,趙世年,北遠,李未晞,金允兒,仝砼他們那一代人有意識的退居幕后,從學院的一線淡出,其他院系的領導高層,包括校長在內的校領導也都開始有序“后撤”。
換上新的一代人站在一線挑大梁。
說起來是新一代,平均年齡也超過了百歲,只不過,再看看他們的平均修為都在七劫金丹境層次,就知道這絕對是年輕有為了。
而眼下這一批已經是新人第二代了,新人第一代已經功行圓滿,在第一線站臺了二三十年不等的時間,便迫不及待的交任務閃人。
現在當選的這批新人第二代,上任最長的也只五六年時間,上任最短的才一兩年,才剛坐上來,他們就已經在心里計劃干到多少年該溜之大吉了。
六一學院的一線工作,逐漸成為對中青代佼佼者們歷練實踐的一個平臺,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妖孽中的妖孽,突變級中的突變級,若非來自長輩恩師們的壓力,他們自己更愿意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
這些新的領導與教學班子雖然絕大部分都曾是六一學院的學員出身,但也并非全部,依然不乏從其他渠道成長上來,但卻在某些領域表現出非凡才能,六一學院依然會非常誠摯的向對方發出邀請,而面對這種邀請,也基本沒人能夠抗拒。
這些外來者,不只有官方其他機構部門出身之人,還有一些完全是宗門出身,總會有那么一些天才,在絕對天賦上表現并不亮眼,可在一些細分領域,如煉器、煉丹、陣法、符文、機關,表現出非凡的才能。
六一學院對他們發出邀請,既為學院帶來了持續的、新的活力,時刻吐故納新,對這些受邀者而言,也是一次寶貴的學習機會,只有借助六一學院這樣的平臺,他們的天賦才情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
大廳中,除了學校行政與各院系的領導,另外還有十幾個官方其他部門的要員。
學院校長對那些官方要員道:“新大陸那邊已經傳訊過來,當地勢力已經正式向我們求援,還提了一些具體的希求,包括各類的物資和人員。”
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炎夏內部交流中,幾乎不將新大陸勢力稱為“圣族”,比較隨意的場合,直接稱之為魔道勢力、魔道陣營,比較正規的場合,則以新大陸本土勢力、當地勢力代指。
圣在炎夏的文化中是一個很崇高、很正面的字,他們并不想因為這個自居的“圣族”而把這個字也污化了。
這一次派往新大陸的聯合商貿團,背后當然是由官方一些組織機構梳理搭建起來的,但是為了盡量淡化官方的色彩,并沒有多少官方人員隨行,就連隨團排遣的高端精銳的護衛力量,也是請六一學院酌情安排合適的人手。
六一學院也將之當成一次不錯的遠游歷練機會,挑選了一部分師生隨船團出行。
所以,與此行船團有關的一些重大事件也需要由六一學院這邊中轉一下。
聽到新大陸那邊正式提出了求援申請,官方幾位代表也很高興,對方主動提出,而不是自己這邊先給出暗示,這對炎夏來說,就可以爭得更多的主動權。
另一個學校領導好奇道:“你們好像對援助新大陸那邊有些過于上心?”
一位官方代表解釋道:“這其實和我們的深海戰略的整體推進有關。”
“哦?怎么說?”
這位官方代表便大概解釋了一下情況。
自從新歷二九七年開始,外間層入侵正式進入第二階段。
那些奪舍者就不必說了,在炎夏境內基本沒有翻騰起什么浪花,即便那些穿越投胎者,在相關部門采取合適的方法后,這些年也將那些潛在的、有敵意的目標理了出來。
所以,炎夏本土安危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而其他陣營勢力,雖然有些應對狼狽乏力了一些,但無論是奪舍者還是投胎者,也沒有真正成長到動搖根本的程度,真神的誕生也體現出了其價值,如果小打小鬧還好,若是動靜鬧得過大,就相當于在真神體內搗亂的蛔蟲,你安安分分偷吃也就罷了,若是折騰得太厲害,一副打蟲藥下來,也能夠落好一陣的清靜,雖然這種打蟲藥吃多了有些傷元氣,但以那些文明陣營現在的體量來說,這點損傷都還扛得住。
所以,陸地上的事暫時不用炎夏多操心。
唯一讓人感覺有些不安就是海洋。
“之前,我們的深海戰略主要是將炎夏近海納入炎夏人道掌控,早在多年前我們敕封七海龍王以后,這個目標可以說就完成了個七七八八。
然后在行有余力的情況下,我們已經在開始一點點往深海滲透。
不過,這些年星球增長何等迅猛你們也都知道,我們炎夏在擴增,海洋也在同步擴增。
深海在擴大,近海這個概念也在擴大,我們這些年的深海戰略反而更趨于保守了一些,主要以扎緊炎夏近海這個籬笆為主,在行有余力的情況下,也不再往深海滲透,而是圍繞世界島將其他文明陣營的近海先守住。
因為深海這些年的變化實在讓人有些不安穩。”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會兒,想了想補充道:“其實,不單是深海,就算近海,總加起來面積也非常廣大,這些年也出了不少亂子。
只是我們的籬笆扎得緊,下有鮫人族在其中生息繁衍,上有各方鎮守使,還有許多遷居海外開辟基業的大宗門,另外還有神道體系諸海龍王。
雖然鬧出了些亂子,但也很快平定下來。并沒有給我們帶來太大的困擾,而深海則完全不同。”
“亂,亂七八糟的亂!”說到這里,官方代表就是搖頭,先是以一個字定下了一個基調。
“深海意志對外來者的排斥是不分敵我的,所以,哪怕我們打著要幫忙的名義,祂也是不理的,只要我們敢進入,祂就敢調動一切可調動的力量來針對攻伐,所以,我們即便想幫忙都插不上手,只能干看著。”
“那些直接以奪舍或者類似形式用自身靈魂意識取代那些強大海獸意識的外來者就不必說了,當然會受到深海意志的集火打擊。
所以,深海之中經常能看到莫名其妙、突然而起的激烈海戰。
身形體量動輒數百乃至數千米,數量稍不注意就是數萬,要么是蟻多咬死象,要么勢均力敵你來我往鏖戰萬里。
有幾次大型海戰波及到了炎夏近海區域,哪怕我們提前預警,緊急動員,也費了好大心力才將雙方摁死,而我們這邊也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頗多死傷。”
“隨著這些年的清理,雖然動靜鬧得大了些,但深海中那些直接靈魂奪舍的外來者,也被清理了不少,可另外那些隨著新生命一起降生的,深海意志那粗暴的甄別方法就不好使了。”
說到這里,他一臉鄭重之色道:“種種跡象表明,祂的權柄正在無聲無息間被侵奪,被瓜分,而祂對此卻毫無察覺。”
一些對校外事務關心不多的校領導們聞言都精神一震,要說權柄侵奪,作為站在炎夏修行體系頂端的一群人,他們的感受可就太清楚了。
當年或許還有些懵懂,可隨著這么多年反復的復盤和對天道與炎夏人道更深徹的體悟,他們如何不明白,炎夏人道的蓬勃發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炎夏人道一直在積極努力的從天道那里奪權,搞到現在,星球的增長都要以炎夏的提案為準,完全一副“你炎夏放開了發展,不要有拘束,我藍星一定做好應有的后勤保障”的架勢。
所以,他們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這種局面的嚴重性。
若那些侵奪深海意志的存在,最終發展成炎夏人道之于天道的關系,那這深海意志看似還屬于天道之下、星球之內的一份子,可實質上已經成了天外勢力的保護傘。
最終甚至可能成為導致全局崩壞的第一顆釘子,還是直接嵌入藍星肌體深處的那種,一旦爆發就能致命的那種。
因為炎夏與生俱來,無可置疑的種種優良品性,哪怕稍稍侵奪了一些星球特權,可歸根到底,還是個雙贏甚至是多贏的局面。
可對于其他抱著同樣目的的侵奪者,大家卻不憚于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
所以,這股勢頭必須遏制,這股風氣必須扼殺!
甚至都不用過多分析,眾人就下意識的做出了這個判斷。
官方代表似乎也感覺到這股沉重而堅決的意志,頷首道:“所以,我們的深海戰略將從以前的穩扎穩打、以穩為主、以安全為重轉變為更快速,更主動,更有進攻性。”
“更快速,更主動,更有進攻性?”學院眾人心中咂摸著這幾個定性,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官方代表鄭重點頭道:
“首先,深海意志本身的實力與其掌控范圍密切相關,而我炎夏人道的力量,也與其覆蓋的范圍緊密相關,這本來就是一個此消彼長的博弈。
我們現在已基本將世界島周邊的近海納入掌控,那么,要想在短時間進一步削弱深海一方、增強人道一方,最容易著力的地方就是新大陸沿海。
新大陸的體量現在已經遠遠不能與世界島相比,可因其單獨存在,將它周邊的近海單獨剝離出來,也是一個非常廣袤的海域,而這些區域本來就是深海意志一貫薄弱的區域,對我們來說,這就是一個極好的楔入點,我們可以用最少的力占據盡可能多的海域,將炎夏人道的力量推行過去,將深海意志逼退。
而那片近海以前確實是深海意志的傳統薄弱區域,可是,現在祂的權柄不是遭到了侵奪嗎?祂不重視這些區域,不代表那些侵奪祂權柄的存在不重視,我們這里扎起了鐵籬笆,撞上來得不著好,那當然要慫恿深海意志往新大陸近海滲透。
所以說,如果我們不去占領,那么那里很快就會被深海意志開發成為‘熟地’。
所以,我們不去也得去,不爭也得爭!
而對新大陸那些本土勢力而言,獨自應對整個深海的壓力也是非常吃力甚至是危險的,我們這個時候提出接管其周邊沿海,相當于幫他們抵擋了第一波,也是最危險的兵鋒,他們的抵觸情緒也會最小。”
說到這里,他鄭重的臉上顯露出一些喜色道:“我們之前還擔心主動提起此事,新大陸那邊會過分猜測,疑神疑鬼,現在他們在沿海局勢的壓力下主動提請,我們這邊就好談多了。”
雖然他沒有就接管新大陸沿海這個話題深談,但學院眾人卻似乎已經嗅到了一股猩紅的血色氤氳在空氣中。
現在,被攛掇慫恿的深海意志已經開始了對新大陸沿海的進攻,炎夏的力量忽然插進去,深海意志總不可能傻乎乎的就這么把地盤讓出來。
總是要硬碰硬的碰一下的。
這大概也是“更快速、更主動、更有進攻性”的具體注解吧。
見學院眾人神色凝重,官方代表道:“其實,這么做還有一個目的…有個詞叫當頭一棒,天變前有種療法叫‘電擊療法’。
我們相信,經過這么長的時間,經過這么多事變,深海意志不可能還是剛誕生時那種完全的癡傻狀態,或多或少,總歸是有一些成長的吧?
只是祂拒絕與外來者的溝通,面對我們縷縷釋放的善意也都是不假思索的暴力回擊,缺乏一個合適的成長環境,這也使得它那成長顯得有些微不足道,無法適應當今的大勢變遷,這才導致現在這種局面的發生。
被坑了還不自知,還和敵人一起自己人打自己人。”
說到這里,官方代表搖了搖頭,有種傻孩子被壞人攛掇跟著一起來家里偷錢的既視感。
“不過,我們相信,祂即便生性暴虐了一些,可本心還是向著藍星的,祂現在被麻痹糊弄,可只要咱們能恰到好處的給祂一棒,狠狠電祂一下,只要夠狠,夠準,祂有很大概率幡然醒悟,棄暗投明的。”
學院眾人見他如此說,心中有些無語,心道,你們就不怕那一下給得太狠,直接把傻孩子給徹底逼反了?
不過,好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這么看著啥也不做,深海意志終歸還是要成為別人家的崽兒,干脆在祂還沒徹底叛變倒戈之前來一下狠的,能讓祂回心轉意當然最好,即便不能,局面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只能說,在能救的情況下,還是要救一把,要是實在救不了,那干脆一起埋了得了。
眾人也就拋開這個話題,反而問起了更關心的另一件事。
“那你們計劃排遣多少力量過去?”
官方代表只是說了一句話:“不計成本,越多越好。”
學員眾人都感覺心頭一緊。
“隨著這些年世界上限的進一步提升,練氣境中期以上的成材率從多年前的1/160進一步提升到了1/140左右,咱們現在人口總量超過了166兆,修行者的壽命又都很高,天變迄今也才不過210年,凡是突破筑基境的現在都遠沒到壽終正寢之日,大多都還處在中青年的階段,所以,中低層,乃至筑基境、紫府境這些中上層修行者的數量一直在增加。
對那些有著更遠大志向的青少年,修為進入停滯期又不甘終老林下的中老年,出海尋找新的出路,這已成為修行界的一種風氣,所以,每年從陸入海的初代鮫人數量一直居高不下,再加上鮫人本身結合生育的鮫人后代,經過粗步統計,修為達到練氣境中期以上的鮫人數量在兩萬億左右。
炎夏近海有神道體系和諸海龍王鎮守,再加上那些鎮守使與宗門駐地,我們預計有五千億能戰者足矣,其他一萬五千億都可調去新大陸周邊沿海,因為那里缺乏完善的神道體系,宗門勢力也不存在,那里對我們來說畢竟是個陌生之地,陌生就意味著危險,為了盡量保證穩妥,我們只能竭盡全力。”
學院眾人相視一眼,心道,你們這豈止是穩妥,實在是太穩妥。
剛才他們還在想,要是官方一時間動員不了太多人手,那說不得六一學院也要亮出自己的金字招牌和對修行界的影響力,發動一場修行界的浩大遠征。
所謂支援新大陸的沿海,就是保護我們的家鄉。
卻沒想到,根本就不用祭出整個修行界這一招,直接一個鮫人族砸過去,就是這么大的體量。
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安安心心教書育人吧。
想到教書育人這個老本行,學院校長想起從新大陸那邊傳過來的另一件事:
“哦,我們這次不是派遣了很多學院師生過嗎?
聽說對那邊的刺激不小,就連常年宅家不出的青藤學院也出動了好多師生,經常在他們消滅海獸的間隙與他們約斗,文斗武斗已經進行了不下數百場。
結果可想而知,那邊似乎也因為這事受了一些刺激,提出想要派遣留學生來我們這邊進修。”
說到這里,新任校長嘴里嘖嘖了幾聲,似乎有點為此頭疼,毫無疑問,對于魔道這種他們是不太待見的。
換了其他時候,想來六一學院求學?
怕是還沒張嘴就直接一巴掌拍飛賺取功德了。
可現在炎夏既然已經正式承認他們是新大陸本土勢力,現在大背景優勢全球實力齊心協力共御外敵,這個建議還是炎夏首倡的,那么直接拒絕似乎也不太好。
至于擔心對方來幾個留學生就把自家看家本事學走,學院方面倒是沒有這種顧慮,六一學院最寶貴的從來不是那些有形的知識,對學院來說,這只是一種“產出”,一種副產品,只要想,輕輕松松就能來一套全新的,這也是身為六一學院的校長所必備的一種大氣與自信。
所以,他并不是擔心他們來這里后學院因此損失什么,只是感覺此事有些膈應,但又不便生硬回絕。
官方代表在這種學校內部事務上并不幫他具體拿主意,不過,既然涉及到陣營之間的關系,他還是希望這事能成。
于是建議道:
“青藤學院不是也有一些優勢項目嗎?
他們若想來咱們這里求學,取些真經回去,也不能兩手空空的來,讓他們把自家那些優勢項目也順便帶過來,互相交流學習,彼此共同進步,看他們怎么說,也可以看看他們的誠意。”
校長一怔,恍然點頭道:“這是個好主意,嗯,不只是新大陸青藤學院,其他陣營也都有一些值得咱們學習借鑒的地方,我想,他們也非常希望能到咱們這里走一遭,干脆就像他們一起發出邀請得了,來個全球陣營共同的學習探討。”
官方代表高興道:“可以,我們在那些地方都有駐外大使,你們先確定具體方案,到時候讓他們去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