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觀眾席的人們消化了一陣,紅方代表這才再度開口,臉上同時浮現出憂慮之色道:
“將他們直接融入我們現有的院校系統,是不是太生硬了一些,別到時候教化他們的工作沒做好,卻連累的正常教學秩序都受到波及。”
很多學員都精神一震,連坐姿都變得更加板正。
當這個議題公布的時候,這就已經成為了這幾日學員中間最熱議的話題,其中,有覺得這事有趣的,認為學校如此嘗試也未嘗不可,可這樣的人卻是極少數,更多的都忍不住心生憂慮。
如果一條狗,一只兔子,乃至是一條蛇,一頭蜘蛛,或是青蛙烏龜還有別的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怪東西和他們一起生活、學習、修行。
平輩論交,朝夕相處,他們捫心自問,深省自身,便會發現,對于這樣的未來,他們一點都不期待。
哪怕這些血肉形骸之內藏著一個同樣智慧通達,甚至比他們更加聰明天才的頭腦。
心中都會生出本來的排斥,講不出具體原因,反正就是不愿意。
不論利弊,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藍方代表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讓觀眾席上的學員在這問題的引導下有充分的自我思考的時間。
剛才主持開題的時候就已經說得清楚,辯論會只是一個形式,本質還是將一些道理,將一些觀念理順,想通,摸透。
這才是目的。
過了一會兒,藍方代表才道:“其實,我們還設計了另一個方案。”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在場中掃過,卻另起了一個話題:
“我想再說一件事,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們在對待非人智慧生命這件事上改變了觀念,既不能一味的打殺鎮壓,也不能把他們當成寵物養起來。
我們必須承認,在炎夏廣闊的疆域內,有大量不適宜普通人類定居,甚至很多地方連修行者也不適合長期居住,所以,非人智慧生命的誕生是不可能被真正扼殺的。
基于這些前提,我們才提出了新的方略,主動釋放善意,讓他們成為炎夏文明圈的一份子,以大氣包容的態度來破解這個難題。”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在觀眾席掃過,并問道:“對于這種轉變,你們認不認可?”
觀眾席一陣沉默,而后,有零星的聲音回答“同意”“認可”“我支持”,最后,逐漸形成統一的聲音,幾乎是全場齊聲喊了三聲“認可”。
藍方代表點了點頭,道:“嗯,這是我們討論這個議題的基本前提,看來在這方面我們還是達成了共識的。”
“那么,我說說我們設計的另一個方案。
這個方案說來也不復雜,可操作性甚至比我們現在討論這種更加簡單,對各方面的驚擾會很小。
比如咱們現在討論的這種方案,六一學院已經有了完善穩固的組織體系,這是發展一百多年一點點搭建起來的框架。
其他分院和州級學院,單個院校的建設就耗費了許多心力,是無數人努力付出的結果,更別說整個院校體系,現在硬生生的擠出一塊來挪作他用,稍微弄不好就要搞砸。
而我們設想的另一個方案就很簡單,現在的一切保持不變,以官方的力量推動,模仿現有院校體系,重新復制一套過去就可以了。
而且,因為他們的數量非常低,再加上前期還有個適應過度的階段,據我們估計,頂了天也就新建五所院校,其耗費甚至還不如造一艘黑鯊艦,也就是為這五所院校配備完整的教職團隊需要消耗一些精力。
相比于我們現在討論的這個方案,這個省事,省力,省心,省錢,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比咱們現在討論的這個強。”
說到這里,他再次掃視全場,問:“你們覺得呢?”
很多人第一時間就想說“好”,不過,源于妖孽級修行者的直覺,他們還是生生忍住了,沒有第一個站出來附和。
其實,早在這個議題向全校公布的時候,就已經有人順嘴提出了這種辦法,還用略帶謔笑嘲弄的口吻道:“都不知道上面是干什么吃的,這么簡單的辦法不用,來折騰我們學校干嘛?”
藍方代表也沒有等大家給出一個答案的意思,繼續道:
“我們當時試著在這個基礎上往前推演了一下,也沒前推太久,也就五十年吧,就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
炎夏修行界將形成兩個核心,現在的修行界無疑只有一個核心,就是六一學院,而若用我們剛才提出的那個簡單方案,那么除了六一學院這個核心外,那所新建的院校必將發展成為第二個核心。
集無數不同族類,不同天賦的天才,無論智慧、還是天賦都不比你們差,出身不同,種族不同將成為他們的優勢,以之為核心,很可能整個修行體系都將發生大變,被改寫。
因為咱們六一學院對他們一無所知,構建的體系只適合人類而不適合他們,至少不能讓他們百分之百的發揮自己的能力,既如此,他們如現在的咱們一樣,集無數的智慧和心力構建一個契合的修行體系就是一種必然。”
說到這里,藍方代表看向眾人,問:“你們認為這種可能性大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種趨勢豈止是大,簡直就是理所應當,必然如此。
藍方代表繼續問:“那么,這樣的結果你們接受嗎?”
當然不能接受。
有著百年歷史,從無到有,一手構建起炎夏的修行框架,每一個六一學院的師生都為此感覺榮耀,也有種“舍我其誰,擔此重任”的大氣豪情,他們絕不可能容許六一學院的榮譽從“獨一無二”變成“之一”。
對六一學院而言,這就是羞辱。
藍方代表卻尤不肯罷手,繼續撒鹽道:
“其實,從整個炎夏大局來說,這也沒什么不好,多一個核心就多一個保險,多一種道路就多一份璀璨。
所謂百家爭鳴,百花齊放。
我們的根本目的是讓他們融入炎夏文明圈,至于他們是在六一學院和現有的院校體系下融入的,還是在別的地方融入的,這重要嗎?
老話說得好,肉爛了也是在鍋里。”
爛你麻痹!
鍋你麻痹!
聽到對方還在說風涼話,有的學員心中已經開罵,甚至開始問候對方八輩兒祖宗。
還說都是學院學長,我看你們就沒指望學院好!
藍方代表等了一會兒,繼續道:“說了這么多,咱們回到最初的問題,有六一學院的老師擔憂把這么一群非人生物硬塞進來方式太生硬太粗暴,很可能擾亂現在正常的教學秩序,作為當事人,你們怎么看?”
看你麻X!
這狗日的肚子里就沒裝好水!
大廳一片安靜,無人應聲。
那位主持的男老師再次回到場中,手里捏著一個秒表。
過了一陣,他才抬起頭來,道:
“時間到,看來學院老師的擔憂有些多余,并沒有同學認為這事會擾亂現在的教學秩序。”
然后他又問:“現在開始提問,同學們若有疑問可以直接說來,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以大膽提出。”
大廳依然安靜一片,無人應聲。
他依然盯著手里秒表,等時間到,他再次抬起頭來,語音輕快的道:“好,時間到,看來同學們已經就第一個議題達成了共識,對此沒有異議,那么,這個議題咱們就這么過了。”
好氣啊!
看到臺上男老師還在假模假式的走流程,很多人心里已經氣炸了。
恨不得把臺上所有人,不僅藍方代表,還有所謂的“自己人”紅方代表,還有正喋喋不休惹人心煩的男老師一起抓著他們的腳左右摔打。
好氣啊!
要是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枉為六一學院的天驕了。
雖然他們的天驕基本都體現在修行天賦上,智商無法和那些真正的智商妖孽相比,可理解眼前局面需要多高的智商嗎,呵呵!
這哪是什么辯論會,分明是一群老師聯合那些學長一起給他們做的一個局,目的就是要讓他們心服口服,不要對這個決議的推行抱有抵觸之心。
畢竟,那些非人生物來到校園,和他們朝夕相處,最有可能和他們建立起羈絆的是他們這些學院,在這方面,老師都得往后靠。
一起同過窗。
這樣的羈絆之深,之牢,是經過無數事實證明過的,不需要任何筆墨描述。
現在,他們被放在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之中,要么捏著鼻子與那些非人生物做同學,要么就是齊心協力,堅決反對,把這個事情給否掉。
他們相信,如果他們真這樣干,無論是學院領導還是炎夏高層,都不可能把那些非人生物強塞過來,那結果除了加深他們對炎夏的憎惡外不可能把他們發展成炎夏文明圈的一份子。
可這樣做的后果就是,炎夏高層會另外擇地給那些非人生物創建新校,既然不歡迎,那就不在一起玩了,單獨攢個局出來,人家同樣玩得轉,不是非你不行。
而六一學院則從獨一無二的地位變成“兩者之一”。
身為六一學院的學子,以學院為榮的他們,能這樣干嗎,敢這樣干嗎?
而很顯然,無論是臺上的紅方老師還是藍方學長,都非常清楚這點。
就是知道你們不會這么干,所以我們才會這樣玩。
就是要讓你們——
心、服、口、服,不、服、不、行!
好氣啊!
更有種自己被老師和學長們聯合做局被套進了麻袋里。
臺上主持的男老師似乎也知道自己剛才秀得有點過頭,對第二個議題進行了簡單的開題就麻溜的閃人,將舞臺留給紅藍雙方代表。
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心道,你們又挖了什么坑?
全都聚精會神的聽著,免得又被套了麻袋而不自知。
還是剛才那位明目張膽當面給他們套麻袋的藍方代表發言。
“我先介紹一下大背景。
因為自從我們一百零八處異象古跡變成洞天之后,星球沒有繼續增大,地形地貌沒有發生改變,這為我們的勘察工作創造了有利條件。
經過粗略的勘察,炎夏疆域內適合普通人定居生息之地大概在百分之四十左右,這還是將炎夏龐大的修行者力量算了進去,很多地方可以通過修行者去做前期工作,清楚隱患,祛瘴削山,將一些不適宜普通人定居之地變成平原沃土。
若是沒有大量修行者的參與,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疆域適合普通人定居。
我們再來分析剩下的百分之六十疆域,又能細分成兩種情況,其中,有將近百分之二十的疆域確實不適合人類,動輒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大湖泊,大江大河,常年被冰雪覆蓋的大山,火山區,地震帶,戈壁沙漠,凍土冰原。
雖然星球生機旺盛,消滅了天變前大部分的戈壁荒野,但或許是為了給自然生態保留一些多樣性,各種特殊地形地貌依然都有。”
“然后我們來仔細分析這不適合普通人定居的百分之四十的疆域到底是什么情況。
基本都是大山脈大森林,再加上各種險峻的地形地貌,普通人即是很難在其中生存的。
可這些區域,對實力匹配的修行者來說,不僅不是險地,反而是寶地,靈氣充沛,物產豐富,而且,往往還是非常稀缺特殊的品種,各種靈獸靈植靈藥充斥其間,我們在這一塊的開發度非常有限!
另一方面,炎夏官方從去年下半年以來加大了對魔人組織的追剿力度,我們發現,那些魔人組織有一大半將核心巢穴建立在這些地方。
隱蔽性強,周圍資源豐富,不時還能埋伏結伴游歷的修行者隊伍。
以前我們擔心荒野之地被靈獸占據,現在魔人組織替代了這一角色,而且做得更加出色。
所以,要真正削弱魔人組織的危害性,加大剿滅鎮壓的力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不能讓他們繼續在這些地方扎根。
再就是細究這些區域,也并不是全部不適宜普通人定居,深山中的盆地溪谷,大江大湖中的島鏈群,很多險要之地內部往往別有一番洞天,鳥語花香,山清水秀,非常適合普通人類定居。
最大的問題是位置分散,每一個單獨面積過小,面積最大的也不超過一州之地,小的只有一縣之地,甚至安置下一個集鎮甚至山寨那么點規模的人口。”
有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里想著,但凡是適合大量人口定居的,炎夏早就安排了遷移計劃先把地方占了,剩下的那些要么開發難度太大,得不償失,要么零星分散,想想小小的一縣之地處于群山環繞之中,危險性有多大可想而知,又不可能為了護衛一縣安危派駐超常規的修行者力量,只能舍棄。
所以,好吃的,肥美的,都已經被炎夏吃進了肚子里,至今都還處于消化期,剩下那些都是些邊角料,雖然邊角料全部加起來也非常可觀,可對炎夏來說,這么做效率就太低了。
“基于以上種種事實,炎夏中樞決定,鼓勵修行界人士走出城市,去荒山大澤定居落戶。
如果沒有好處,在城里住得好好的,各種便利的修行者當然不會去荒山大澤中吃苦頭。
為了讓這個計劃真正可行,可以落到實處,中樞推出了一個配套計劃,就是修行宗門化。
一直以來,炎夏修行界都處于散養階段,以自由發展為主。
這也是一個必然的階段,因為最開始根本就沒有修行界一說,隨著修行者越來越多,自發形成了自己的圈子,自己的規則,這才逐漸有了修行界的說法。
建立起完善的院校培養體系,天賦越高,就在這體系里走的越遠,各種資源也會不要錢的向你砸來,可即便你是六一學院的學生,你也有畢業的一天,畢業之后,學校自然不會再管你,你得自己對自己負責。
去找工作應聘也好,去做一名編制內的修行者也罷,或者做一個自由人,要么與人合伙搞商貿,要么去荒山野林尋寶探險,當然,如果你有煉器煉丹的本事那就更吃香了,不愁沒飯吃。
我的切身感受就是,在我年輕那會兒,各方面都不成熟,不完善,大家都在瞎轉悠,機會多,坑也多,充滿了活力的同時,很多修行者畢業離校后連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六一學院和分院的天之驕子當然不愁這問題,有大把半夜堵門的人幫你們想,可其他院校出來的,那就真的是,一邊感覺世間路有千萬條,何處不可去;另一邊卻又感覺出門該邁左腳還是邁右腳都很迷糊。
而現在,修行者越來越多,突破到筑基境、紫府境的修行者也越來越多,隨著無數人的昏頭瞎碰,修行界的一些體系、規則、玩法也都越來越規范化,現在的修行畢業生不愁離校沒去處了,反正就那么幾個選擇,愛選不選。
形成規范的同時,那種活力也就逐漸消失了,若沒有大的改變,修行界的模式基本也就這樣了。
要么進編制,要么進商貿團。
現在的民間修行者十個里面有十五六個商貿團背景,因為很多人身后的商貿團還不止一個,獨行客已經混不走了,不管是進山游歷探險,采藥獵獸,還是自己有些職業天賦,煉丹畫符堪輿風水,背后總會有一個或大或小的商貿團在運營,不然你就算會煉丹連靈藥都湊不齊也是白搭。
若是剝除修行者這層特殊濾鏡,商貿團其實就是公司,內里的邏輯也都是一致的。而有關機構還注意到一種趨勢,或許是有關公司經營方面的資料很多,很容易獲取,汲取了里面的一些精華,很多商貿團正在向金融機構轉變。
這種轉變在修行界并不是一件好事,修行更像是一種實業,老老實實的付出,實實在在的收獲。
一份汗水,一分收獲。
修行就老老實實修行,不要玩得太花哨。
既是修行者,就要把修行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凈琢磨今天賺了多少明天虧了多少。
所以,中樞推行修行宗門化,既是為了鼓勵修行者深入深山大澤,也是為了整頓修行界逐漸走歪的風氣。”
“炎夏中樞將那些亟待開發的深山大澤分區劃片,以九十九年為一期,任何修行者都可以向炎夏中樞提出承包申請,只要申請通過,在承包期限內,這片區域地表的一切,包括上面的靈獸靈植靈藥都歸你所有。
另外,在承包期九十九年以內,還可以對其進行充分的開發,一切產出全歸修行者個人所有,不會有任何機構個人出來抽成。
而為了鼓勵修行者積極參與承包,這第一期的承包是免費的。
當然,要想承包申請通過,也必須具備相應的資質,不同的區域根據其中隱藏的危險程度,面積大小,開發難度設置有不同的準入門檻;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凡是申通通過,申請者必須立刻對承包區域進行深度開發,若開發程度沒有達到規定標準,即視為對方放棄承包,這片區域再度進入可申請行列。
而這些衡量是經過很精密設計的,個人基本不可能完成那種程度的開發,只能許多修行者一起,共同合作,齊心協力,才有可能完成此事。
那些商貿團若想參與,也必須徹底轉型,以經營實業的心態扎實耕耘,才能成事。”
藍方代表先將這個大背景在學員們面前徹底攤開,之前學院只是把與六一學院相關的議題拋了出來,并沒有提及這些深層背景,所以,此刻聽他娓娓道來,如剝洋蔥一般將表象層層剝去,讓他們看見那些決策之后深意,一時間竟聽得有些沉迷其中。
“經過在一些地方試點嘗試,我們已經可以肯定,一旦這個政策向徹底鋪開,其引發的震動是海嘯級的,我們已經不需要擔心有沒有人參與。
我們反倒開始擔心起另一個問題!”
說到這里,他再次掃視全場,觀眾席上的學員們全都挺直了身板,知道終于要提及與他們相關的議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