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六一學院的畢業生,早在他們走出學院之前,就已經受過無數機構部門的哄搶。
衡量一個機構組織的水平,低段位的還停留在你家練氣境幾個,我家筑基境乃至紫府境有幾個。
高段位的則早就拋棄了這套玩法,而是直接數人頭——你家六一學院的畢業生有幾個,我家六一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有幾個。
在不懂事的低段位修行者眼中,六一學院畢業生最牛逼的就是那堪稱恐怖的資質和修為水平,二十多歲的畢業生,修為至少紫府境初期。
這往往會讓以六十歲之前突破到筑基境為目標的低階修行者懷疑人生,質疑自己和他們是不是玩的同一版本游戲。
可在真正明白人眼中,六一學院的畢業生,最不用在意的就是他們的修為。
崔洛就是去年剛畢業的六一學院的優秀畢業生,他雖然有紫府境中期修為,但黑鯊艦上的所有人,包括幾位紫府境后期的核心層,對他都充滿了恭敬,甚至可以說是奉承。
這不是因為他的修為,而是他的職業。
崔醫生!
在六一學院,他專攻的是靈植系,早在沒畢業之時,他就跟在老師身后參與了黑鯊艦的部分設計與建造工作。
或許在陣法系參與者眼中,黑鯊艦是一個龐大而精妙的陣法;在煉器系修行者眼中,它是一件巨大的法器,而在他眼中,黑鯊艦是一株奇特的靈植。
黑鯊艦身的材料,有超過百分之八十都是取材于各種靈植,在組裝拼接的時候,為了提升其靈性和整體性,具備更強大的自適應能力,靈植系采用了精妙的共生嫁接手法,讓黑鯊艦上所有靈植材料連接成為一個整體。
經過檢測,結果是黑鯊艦內靈植材料的特性與活靈植沒有什么差異,這帶來的直接好處非常多,讓布設在其內部的陣法、符文、機關、法器組、靈獸骨架等能夠更好地串聯并聯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兩百的發揮出它們的性能。
而更妙的是,原本分散的陣法、符文、機關、法器組、靈獸骨架等物,必須大量專業人士精心維護,一場大戰或者長途遠航之后,就需要做仔細的全套保養。
現在,它們都被整合在了靈植艙體這個大平臺上,靈植艙體如同完整一體的血肉,它們則如同長在血肉之中的骨骼內臟血管。
維護難度銳減,從原本預計的各類維護人員數百名變成只需要一名靈植系專業的紫府境修行者帶領十幾個其他相關職業的筑基期修行者足矣。
對崔洛而言,要堅持黑鯊艦的狀態非常簡單,即便是宅在個人艙室,只需要將手按在靈植材料構成的墻體上,他就可以如醫生把脈問診一樣,掌握整艘黑鯊艦的狀態。
無論出現任何問題,陣法節點瘀滯了,法器組震蕩位移了,機關錯位卡頓了,符文靈性紊亂了…不管什么問題,他一把脈,就都一清二楚。
他只需要把情況給那些筑基境的助手說明,很快就會被調整回位。
所以,大家都親切的稱他為崔醫生,不是醫人,而是醫船。
兩萬修行者,未來幾十年的前途和飯碗,可都端在他手上。
當黑鯊艦從天際下沉,對魔人巢穴發動總攻的時候,所有紫府境高端戰力都已盡出,沒留一絲余力。
他們要么在七府五十八縣拔除魔人據點,要么帶隊攻入巢穴內部或堵住他們可能的逃生出口。
一旦行動,就是十面埋伏,讓對方無處可逃。
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員和操作人員,他成了唯一的高端戰力,他再次申請出戰,卻被參謀室死死摁住了。
“還沒到你出手的時候。”
他等得心癢難耐,過了許久,參謀室終于放開了對他行動的限制,告知道:“你可以下去了。”
他第一時間竄出黑鯊艦,飛入魔人老巢。
沿途所見,沒有任何戰斗痕跡,穿戴著特殊防護法器罩具的參戰人員正背著一個個巨大的藥水箱,一手不斷按壓長柄,一手拿著一根有兩米多長的特殊噴頭,在空間中噴灑出有著淡淡草藥香氣的藥霧。
這是在消滅空氣中那些活性孢子,雖然它們的生命周期非常短暫,但就怕有運氣好出現超常變異的,那很可能給此地留下恐怖的生態災難,所以,戰斗結束,危機解除后,參戰人員會第一時間對戰場區域進行“清掃”。
再怎么說,這里也是炎夏疆域,可不能任務完成卻留下個爛攤子。
還有一些人員在對研究區、工坊區的那些物品進行清點封裝。
“崔醫生,這里來一下。”
正在這時,一個紫府境后期的男子站在地下更深處向他招手,他也是黑鯊艦的核心層之一,此刻,他的語氣顯得非常凝重。
很快,崔洛看見了那棵讓所有黑鯊艦核心層都感覺棘手的怪樹,留守在黑鯊艦上的決策高層此刻都聚在了此處。
一進入這處地下溶洞空間,他的目光就被這株怪樹吸引。
他將手按在了樹上,一股股瘋狂邪惡扭曲的意念涌向他紫府,被他輕松鎮壓驅散,他的注意力沒有在這些瘋狂扭曲的意象上停留,而是去捕捉那潛伏在樹干深處的、詭異而澎湃的生命力。
旁邊,另幾人依然在為一個問題爭執不休。
“我覺得應該毀掉,這樹太邪性,我擔心這種方法被更多別有用心之徒掌握,那我們就真成罪人了,既然是來剿滅亂源,那就要將它連根拔除,不留隱患!”一人道。
另一人卻反駁道:
“技術本身沒有正邪,用之正則正,用之惡則惡,就如咱們那孢子彈,直接以人體血肉做養料,無限繁衍…
若真失控,我想它比這怪樹擴散更加危險,怎么沒見你們當初把它扼殺在實驗室里,反而在研究出幾種鉗制手段后就急匆匆用于實戰?
總不可能是因為這玩意兒看得見摸得著,還長得丑吧?”
也有人對此做出反駁:
“你要知道孢子彈的制取難度,說真的,你要沒有一顆妖孽級的大腦,連真正理解它都困難,更別說制取,再加上幾種必須的特殊材料,我們只要把控好幾個環節,就可以很好地杜絕它的擴散。
可眼前這玩意兒不同,它的原材料隨處可見,隨處可得,只要你敢自己砸爛心中的道德枷鎖,在家就可以培養…當然,能培養到什么程度就是另一說了。
這玩意兒若真散播開來,就相當于在一堆干草堆中埋下了無數火種。”
同樣,對他這話也有人持反對意見,不過,他沒有直接駁斥,而是道:
“天下魔人就這一處嗎?”
毫無疑問,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搖頭。
“在魔人組織當中,這樣的法門,或類似的法門,真的很稀罕嗎?”
那些持反對意見的人都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搖頭。
從內部資料看,帝都在整理了這些年來所清剿鎮壓的魔亂中,基本每個魔人組織,乃至單個魔人,在對待人類的血肉和靈魂方面,都有幾手絕活,仿佛人類的血肉靈魂天生就是他們手中的玩具,他們可以用他們擅長的方式進行炮制。
也正是覺醒了這層認知,他們自認為自己是比人類更高級的存在,處于食物鏈的更上游。
殺人煉魂,吞吃他人血肉內臟腦髓,汲取他人濃烈的七情六欲,或者其他古怪的法門…他們總有辦法。
此人再度發問:“你們承不承認,在對人類血肉的理解上,特別是對靈魂、七情六欲的理解和應用上,那些魔人比我們領先了很多?”
這個問題就有些沉重了,但這也是事實,容不得否認。
此人又道:
“他們在這些方面領先于我們,一是因為他們身為魔人的天賦,再一個,也是因為他們無所顧忌,毫無底線的用人的血肉乃至靈魂來做實驗!
我們當然不能這么做,但若將他們弄出來的這些成果都當成邪惡隱患一把火燒了。
不知道還是不知道,落后他們多少還是落后他們多少,這種態度就是正確的嗎?”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道:
“我一共參與了五起滅魔行動,最開始那三次,真的非常輕松,那些魔人很蠢很狂,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城里大開殺戒,我們滅起來很輕松。
可上一次就沒前三次那么容易了,不僅組織更大,魔人更多,他們也不再貿貿然莽撞出手。
現在這是第五次,我的感受就是他們比上一個魔人組織結構更完善,更嚴密,已經形成了很完備的研究、制造、行動體系。
他們藏匿得也非常隱蔽,我不敢想象,若是我們這次沒有揪住他們,再過幾年他們會成長到何等規模!
這樣的魔人組織天下就一個嗎?難道我們運氣特別好,恰好就把他揪了出來?”
若不是鴻運當頭,那另一個可能就躍然紙上——類似的魔人組織絕不在少數。
“他們在學習,在進化,在成長。
最初很傻很莽撞,現在越來越狡詐。
他們的天賦本來就很好!
我們不能因為這次輕松取得勝利就以為不過如此,我們不妨按照以前遭遇的魔人經歷,預想咱們下一次,下下次會面對什么樣的對手。”
這種預想讓人心頭沉重,甚至寒毛直豎。
“和魔人相比,咱們現在當然是全面領先的,可這種領先是龐大的規模和無數人無數智慧底蘊的沉淀,真論個體素質,除了六一學院的怪胎,其他修行者真沒資格俯視他們!”
場中一片安靜,很久都沒人再說一句話。
自從進來以后就第一時間干起了“把脈問診”的崔醫生此刻忽然睜開了雙眼,興奮道:“找到了,我找到答案了!”
他看了看周圍,見氣氛似乎有些凝重,疑惑問:“怎么啦?”
剛才將他喚進來那位核心高層道:“崔醫生,你找到什么了?”
崔洛也很想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悅,便道:“你們都知道野鬼救助計劃吧?”
眾人頷首,別人可能不清楚,但他們這次的任務目標千小心萬小心,就是因為野鬼一事露了馬腳,他們怎么可能不清楚。
崔洛介紹道:
“我們六一學院專門見了一個課題組,不分院系,大家都可以參與,最終結果卻不是很理想。當時最得大家認同的一個方案是在荒野一些關鍵所在建立荒野土地廟或山神廟,作為野鬼棲身之所,我們再定期派人進行巡視,將滯留在彼處野鬼接引回城。”
其他人臉上都露出很感興趣的神色,有人還道:“這個方案很好啊,怎么沒有落實啊?”
崔洛一攤手,道:
“方案好還要能執行啊,最關鍵的一點,也是第一步,這些荒野山神廟或者荒野土地廟要真正起作用,必須有足夠的信奉凝聚出神像。
而迄今為止,我們發現這些神像都有一個特性,那就是祂們和祂們的信奉者不能離得太遠,成也信奉,敗也信奉,祂們相當于一種地縛靈。
所以,若要凝聚出神像,那就必須遷移足夠數量的人類過去,這豈不就回到了原點?
我們討論的荒野之地是不適宜普通人定居的所在,那些暫時還是荒野之地,但卻適宜普通人定居,未來幾年內用人口遷移的辦法就能解決,當然不存在這個問題。
而存在這個問題的地方,這個方案解決不了!”
眾人一起面露恍然之色,有人忍不住問道:“那崔醫生你這是找到解決辦法了?”
崔洛頷首道:“其實我們靈植系也是有心在這方面有所作為的,我們最初的構想就像培育出陰柳樹陰槐樹這樣的特殊靈植,它們的特性是與靈魂特別是鬼魂極為親和。
將它們種植于荒野之地,對野鬼來說,它們就是天然的容身之所,可以保存他們的靈性不失,有人定期巡視,將他們接引走就好。
設想倒是挺好,可我們的研究也卡在了關鍵一步,就是靈植的生命力與鬼魂的生命形態天生相沖,根本融合不到一起去。”
說到這里,他看向面前這株怪樹,欣喜道:“而這株怪樹的生命力天生與鬼魂親和,以我們靈植系的手段,完全可以把它當做母樹,與半成品的陰柳陰槐進行嫁接,開發出真正的可為野鬼遮風擋雨的安全居所。”
說罷,他繞著怪樹轉了兩圈,道:“它的根系范圍很大,咱們要把這一片巖石挖空,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周圍應該布設加固和防護陣法,咱們倒時把它打包搬到艦上去,這次任務結束把它送去六一學院,我要把它送給靈植系。”
這么大的貢獻,絕對能混上一個特級校友徽章!
想到自己畢業不到一年就能成為特級校友,去師弟師妹們面前裝逼,他心中那個舒爽啊。
在他心中,世間沒有任何事比這更能撩動他的心弦了。
想到美處,他已經開始呵呵笑了起來。
周圍其他核心層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那位明確提出將它毀滅的男子嘆道:“我去叫人來布置陣法。”
因為崔洛的過分在意,哪怕傷了一絲根莖他都會激動半天,所以本來可以一下摳出來的事硬生生搞了三天。
最后被一尊三階神靈虛像托住一步步舉到黑鯊艦上。
這一幕正好被返回的章羽彤等人看見。
在向留守同伴大概了解了主巢這邊的戰斗過程之后,大家就回艦修整去了。
在外面浪了二十幾天,風餐露宿,不是在做任務就是在做任務的路上,吃沒好吃喝沒好喝,雖然以他們身為修行者的能耐,也沒有多大的影響,可一回到黑鯊艦,很多人的心情都是讓炊事班弄頓好的,吃得飽飽的,然后窩自家靜室里美美睡一覺。
也是此時,很多人才發現,他們雖然口頭說這次的目標如何如何菜,不過癮,可等回到安全的老巢,心態真正放松下來,才發現心力的空乏,恍然明白,從落到地面那一刻到完成任務這期間,他們都有多么的緊張。
草草收拾了一番,章羽彤就去了大食堂。
卻發現遠處角落里坐著一群很特別的人。
他們不是艦上原有的人,因為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們和周遭環境的格格不入。
絕大部分都是非常年輕漂亮的女性,也有一些極英俊柔美的男性青年,從外貌上看,大部分是炎夏苗裔,可也有部分異族苗裔,而他們統一的特點就是精致,非常精致!
精致到不像活人,更像是玩偶。
他們的眼神,如同從未見過天日的、剛從地下鉆出來的怯弱小獸。
章羽彤就發現,她的眼神剛與一個紅發藍眸的少女對上,對方就如同被天敵盯死的小兔子,一動不動,仿佛血液在這一刻都嚇得凝固。
她移開視線,低聲問旁邊一位正在切魷魚片的炊事班老伯:“他們是怎么回事?”
炊事班老伯嘆氣道:“造孽啊,可憐啊…這一批已經算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