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慧不背鍋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慧覺禪師和靜慈師太正在姜家別苑做客。
準確的說,不是在姜家別苑,而是姜家別苑廚房院子的涼亭里。
自從上一回在涼亭里吃了鹵食,不知是這鹵食做的太美味還是太應節氣了,又或者這坐涼亭里一邊吃鹵食一邊聊天的氛圍太過愜意,慧覺禪師和靜慈師太自那日之后幾乎天天上門來坐客。
也不必日日買菜,畢竟天氣熱起來了,人的胃口也沒有那么好了。有時候就如眼下這樣一盤炸的香酥的豆子加上一些煮好的飲子便能坐著聊上一下午。
豆子先煮再炸,炸開的豆子狀如蘭花,一口咬下香酥的很,是以這姜四小姐叫它蘭花豆。
香梨和小午則是最好的聽客,畢竟不管是姜韶顏還是靜慈師太又或者慧覺禪師都是會吃好吃懂吃的主,即便是一盤香炸酥豆子,伴隨著他們天南地北的胡侃,總覺得到嘴的豆子都變了味兒一般。
“待入了冬可以去長安吃胡記羊肉湯餅,他們那的胡椒粉是特制的,里頭除了胡椒還加了別的香料,味道可謂一絕…”
“眼下么可以往余杭走走,看看堪比西子的西湖,乘舟游一游西湖,而后再來一盤龍井炒蝦仁…”
“姑蘇的松鼠桂魚也不錯,對了,再過個兩三個月入了中秋,可以去姑蘇買月餅了,酥皮的月餅一口咬下去香脆的很…”
三人吃著蘭花豆,想到哪里說到哪里,直把香梨和小午說的暗暗直吞口水。
吳有才便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對吳有才親自過來跑一趟的舉動,姜韶顏一點都不意外。就他這慫的兩方都不想得罪又拿捏不了主意的性子,方知慧那里有什么風吹草動,他定然是寧愿多跑一趟同她說一說的。
大抵是覺得方知慧不肯背鍋供出楊仙芝的舉動能討好姜韶顏,吳有才還未開口,臉上便已有了幾分如釋重負的笑意了。
“姜四小姐,方二小姐將那芝芝小姐的身份說出來了!”吳有才說道。他雖然慫了點,也不算頂聰明,可至少腦子沒問題。從那一日姜四小姐的反應來看她顯然對那芝芝小姐的身份很是看重,而且瞧著隱隱對那芝芝小姐有些敵意,是以得了這消息,吳有才便親自過來“報喜”了。
只是姜韶顏的反應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她“哦”了一聲,掀了掀眼皮,不等吳有才道出芝芝小姐的身份便先一步開口了:“楊大人家的小姐楊仙芝?”
這淡淡的反應讓吳有才有些意外,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可此時,人已被架到了弦上,吳有才只得硬著頭皮應了一聲“是”。
其實不管是方二小姐還是楊小姐他誰都不想關,可眼下方二小姐的意思很是明顯,再加上姜四小姐先前表現出的對楊小姐的敵意。吳有才在寶陵縣衙里就糾結了好一會兒了,比起遠在姑蘇即將要去長安的楊小姐,他一個寶陵縣令還是討好寶陵當地的方二小姐和眼下留在寶陵的姜四小姐來得好。
左右到時候將楊小姐“請”回來時多表示一番自己的無奈,最好叫她們自己神仙打架去,不要殃及到他。
只是他好不容易做好了決定,姜四小姐的反應卻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直到此時,他才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這第一眼瞧著幾個女孩子里最好說話的姜四小姐似乎才是最難應付的。
“我的想法你就不要猜了,”那雙被臉上的肉擠壓的輪廓不甚鮮明的眼睛朝他望了過來,頓了頓之后,女孩子便開口說了起來,“我說你做便好了。”
吳有才聽的一愣,似是沒有反應過來。
女孩子卻不等他有所反應便接著開口了:“這種事不能方二小姐說是楊小姐做的就是楊小姐做的,凡事要講究證據,拿我那一日推測的話當證據可不行。”
吳有才聽到這里,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覺得有些費解。
還記得那一日姜四小姐在人前一番推測,雖說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可不管是圍觀的百姓還是他心里都是信了這挖蘭花犯下大不敬的是楊小姐而不是方二小姐,方二小姐只是強出頭而已。
如今她親口說出的推測怎的又不作數了?
“推測只是推測,沒有證據。”姜韶顏看了眼吳有才,說道,“再合理的推測沒有證據也不行,那一日我若有證據早將楊小姐攔下來了。”
這話翻來覆去的有些拗口,吳有才細一琢磨卻已經聽懂了。
“當日的事,本來方二小姐可以是個人證的,可如今她已經成了大不敬之罪的主犯,她做人證自然沒用,她身邊的人做人證也沒用。”姜韶顏耐著性子對吳有才說道,“我同方知慧一樣不會為難你,你且將我的話轉告方知慧就行了。”
吳有才聽的目瞪口呆:前后還不到十日的工夫,事情仿佛倒了個個兒。先前是方二小姐要出面頂替,姜四小姐要為難那位楊小姐,眼下方二小姐想通了,準備后退一步,姜四小姐卻不想放過方二小姐了。
“你去吧!”沒有給吳有才反應的工夫,姜韶顏揮了揮手,將吳有才“送”回去傳話去了。
一旁正在嚼炸酥豆的慧覺禪師和靜慈師太對視了一眼,忽地笑了。
“姜四小姐真是將幾株蘭花炒出花樣來了,”慧覺禪師聽到這里忍不住感慨,他瞥了眼面前的炸酥豆道,“不比這蘭花豆差了。”
這般不依不饒一番,當日出面頂替的方二小姐眼下可謂騎虎難下了。
那位楊仙芝小姐當日既會默許方二小姐頂事,可見不會是什么“義氣”的肯主動認罪回來蹲大獄的主。
如此的話,當日好的一同當街欺負人的兩人因著誰都不想被關進去怕是要反目了。
區區幾株李老翁都不追究的蘭花能炒成這樣,不是高手是什么?
女孩子伸手摸了摸額頭,當日撞在馬車上的傷口如今只剩下一條淺淺的印痕了,再過些時日便會消失了。
不過當日之事她可沒有忘記。沒辦法,她就是這么個小氣的人。
“吳有才這般回去轉告,方二小姐怕是要罵人了!”靜慈師太“阿彌陀佛”了一聲,說道。
她在寶陵呆了多年,對方家姐妹自然還算了解,方家幾個姐妹之中,方二小姐可是其中脾氣最大的。
不過雖然脾氣最大,可最好應付的也是方二小姐,這大概也是姜四小姐想得雪蠶須直接選擇對方二小姐動手的原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