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凌晨。
星平野深處,北部。
星光下...
趙侯舔了舔嘴唇,忽地扛著長刀飛掠而出,勁氣四散,他身形宛如一條鋼鐵巨蟒,于長草颯颯間,劃過二十余丈軌跡。
小郡主急忙拔劍抵擋。
但在剛剛的一次交鋒里,趙侯早就掂量清楚了這少女的水平,所以異常輕佻地用長刀后背隨意砸開小郡主的劍,然后長刀正面則是飛速地滑過了小郡主身后那匹馬的頭顱。
嘭!!
那馬還未來得及嘶鳴,頭顱直接飛起,光滑的脖子斷口鮮血爆射,很是血腥。
血液噴灑,從側邊濺了小郡主一臉。
那清秀的鵝蛋臉兒頓時染紅了半邊。
而剛剛刀劍的撞擊,使得她身子如觸電般,陷入了某種僵直,此時瞳孔大睜,腦瓜子因為憤怒和不解而嗡嗡作響。
組織不是安排好了么?
這到底算什么?
高處,那東廠制服的陰柔男子笑嘻嘻地看著。
心底開心地念叨著:“喲,喲,她生氣了,她生氣了,哈哈哈!鎮北王的女兒又怎么樣,陷入危險了還不是和那些下賤的女人一個模樣。
真期待,過會兒她被趙二當家騎在身下時,臉上會露出什么表情,嘻嘻嘻...”
當然,這男子也不會真的放任小郡主,華妃,六皇子出事。
真到那時候,他就會出手了。
只不過,他想看一看,多看一會兒。
看到這些身份高貴的人受到屈辱,他就特別開心,特別舒爽,就好像他那話兒又長出來了似的。
尤其是華妃,那八面玲瓏的美麗妃子在后宮里算是左右逢源,只是不知道她被這趙二當家羞辱了,又會如何?
小郡主立在原地,落在臉頰上的馬血依然滾燙。
她反應算快,看到那粉面男子往后抓來的大手,急忙出劍。
那手縮回,隨之而來的,刀身帶著強大勁氣的橫轉旋劈。
小郡主抬劍勉力支撐著。
一瞬間,她就被貓戲老鼠般地交鋒了兩三個回合,在看到長刀狠狠劈來時,她雙手舉劍迎擋而去。
刀劍撞擊。
轟!!
趙侯勁氣狂吐。
氣勁翻滾之間,小郡主被直接破防了,周身氣力徹底崩碎,腹中只覺五臟六腑都挪了位,一口熱血涌上喉間,繼而化作血霧噴出。
而借這一擊之力,她也往后躍出。
難道組織要殺她?
不會啊。
到底怎么回事?
正想著的時候,忽地身后傳來快速的馬蹄聲。
不知為何,這馬速度竟是格外的快,轉瞬就到了小郡主身后。
“上來!”
白淵的聲音傳來。
小郡主來不及細想,抬手就抓住了伸來的手,然后縱身躍起,翻身上馬。
她才上馬,就看到白淵左手把韁繩勒出個拐彎的弧度,右手從馬側的箭壺里取出一支箭又陰嗖嗖地戳了下馬。
那馬吃痛,發出長嘶,又發足狂奔。
小郡主還處于憤怒中,雙瞳冰冷。
白淵笑道:“跟你學的,黑暗御馬術!”
小郡主反應過來,這人是用了她之前用劍刺馬沖妖獸的方法,使得馬兒加速。
“什么黑暗御馬術...古古怪怪的名字。”她嗔道。
兩人對話之間,趙侯抓著長刀身形如疾風,飛快拉近雙方距離。
駿馬再怎么吃痛發力狂奔,也不可能跑得過這么一個七品高手...
只消十余秒,趙侯就能追上。
白淵從壺里抓出箭,在半空比劃著,想著這次戳馬屁股的哪個地兒比較好,小郡主道:“別戳了...馬刺激兩下已經夠了,再戳要不跑了。”
說著,她長腿翻跨,在馬上一個旋轉,從白淵身前轉到了他身后。
兩人背靠背。
小郡主拔出劍,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露出狠絕之色,快速道:“你專心御馬,后面就不用管了,我不死,你不死。
我若死了,你活不活下來也都必死。
因為...沒有其他人能讓你做到和六皇子分毫無差。
我死了,你必定暴露,所以組織也會提前殺了你,以免暴露六皇子曾被替換過的痕跡。
這么一來...你就不必擔心了。
要死,我們一起死。
你這小仆人能和我死在一起,也不算虧。”
不算虧?
想多了...
不過,他現在確實還被“死亡邊界”限制著。
白淵眸光垂了垂,又看向遠處的華妃,華妃御馬水平很高,但或許是因為擔心他,所以一時也是不遠不近的拉著。
白淵想了想,他這是在做“增加小郡主好感度”的任務,小郡主好感度增加了,今后保不準關鍵時候能起到作用,事實上,他還是覺得這事兒應該都是天人組織安排好的。
可為什么要這么安排?
小郡主現在這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演技。
于是,他壓低聲音,沒皮沒臉地問:“給個準信,這是不是咱組織給我們安排的考驗?”
小郡主默然了下,道:“不是。”
不是??
白淵繼續道:“是考驗,你就說說我該怎么做...我得分高,也是你教導有方啊,你在組織的考核也能評優吧?”
小郡主道:“真不是。要真是考你,我早和你說了。”
白淵愣了愣,長舒一口氣,雖然早有猜測,但被證實了,心底還是忍不住開罵了:“狗曰的天人組織!這安排的什么破事兒?力量層次那么高,安排這么個小事兒都安排不好!”
至于小郡主說的話,他是相信的。
他和小郡主其實算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這段時間,他借著六皇子的身份之便,對鎮北王也有了些了解。
再發揮身為穿越者的想象力,他大概勾勒出了一個前因后果。
鎮北王是皇朝唯一的異姓王,因為軍功太過卓絕,而被封王,但是...鎮北王卻未曾如華孤鴻般幸運地突破偽六境而增壽一千年。
鎮北王終究還是個普通武者。
他得罪的人不少,而唯一異姓王的帽子又太過耀目。
可以想象,鎮北王一旦死了,那安家怕是要倒霉了。
安家自然想通過綁定皇室的方法,再來搏一搏,而和為質皇都的小郡主青梅竹馬的六皇子,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但六皇子這個性熊孩子...是格外的不靠譜啊。
安家應該是相當的絕望,安雪也是格外的絕望,投資應該是統統打了水漂,努力掙扎了幾次估計也沒什么效果。
而這個時候,安家不知怎么和天人組織聯絡上了。
這或者又是天人組織察覺了安家具備“可拉攏性”,于是本著統一戰線的原則,給安家許下了好處。
然后,就有了這一出“奇貨可居,替換六皇子”的事。
小郡主在天人組織的地位明顯也不高,頂多就比小侍女焚香高一點兒。
而她之所以能有這個地位,完全是因為“她是最完美的駕馭六皇子的人”。
六皇子死了,她的利用價值就會消失。
而小郡主死了,天人組織也會抹殺他,以洗除曾經存在過的“皇子替換”的痕跡。
這就是白淵結合著所見所聞,所能夠推測到的信息。
至于天人組織那么高層次的強者勢力,為什么還要盯著六皇子這邊...
白淵只是胡亂的猜測了兩個答案。
一,香火。
是的...這個世界似乎香火格外重要,皇都的兩尊帝王一尊大儒都沐浴在香火里,甚至連金雀山莊的詭異蠟人也被供在神龕上承受香火,而在深山老林尋到的碎裂邪神雕像也殘存著淡淡香火味兒。
但具體作用,卻也不知道。
二,需得“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在不知不覺中扶持他們的人坐上皇位,如此才能為之后的布局做好鋪墊。
不過這都是猜測。
真實的情況和動機,他根本無法證實。
但現在...
這是怎么回事?
白淵自然無法想到,趙侯并不是天人組織的人,所以天人組織是另外安排了幫手的。
但奈何這幫手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態,此時正樂呵樂呵地在樹上觀戰。
這一點,怕是天人組織也沒想到。
其實,這很正常,因為事情的計劃,調度,與實際實施效果總會存在差異。
當!當!叮!
轟!!
白淵感受著身后狂暴的刀劍交觸之聲,小郡主已經在拼命了,時刻焚燒著精血,在揮劍格擋趙侯的長刀,她是鎮北王的家女兒,武力值自然是有的。
但是,怎么有,卻絕無可能比得過趙侯。
她哪怕在拼命,也依然只能勉強苦苦抵擋。
“動手么?”
“可是...此刻動手,那簡直和在聚光燈下玩小動作沒什么區別。”
白淵心思如電。
他心底生出了強烈的危機感。
他的情緒...仿如穿過了空間,而傳達到了未知的地方。
遙遠的風雪森林里,詭譎的木屋門扉忽地緩緩打開,發出尖銳的聲響,這聲響簡直要讓人心的恐懼瞬間被喚起,繼而發瘋。
緊接著,一個充滿壓迫感的黑漆漆的燒焦身影從門中走出,抓著巨斧,肩上坐著娃娃,一歪一扭撐著小山般的巨軀,往禁地更深處而去。
高樹上,
那陰柔男子饒有趣味地看著,喃喃道:“真沒意思...不過似乎差不多了,再這么下去,小郡主出了事,組織上我也不好交代。”
他眼中寒芒一閃,抓著長劍的左手小指微微上翹,拇指食指輕捻成蘭花指。
陰柔男子飛速掠動,準備出手。
“不玩了不玩了”趙侯舔了舔嘴唇,笑道,“小美人兒,一會兒我當著他的面和你歡好,怎么樣?”
說罷,
他縱身上前,長刀卷起一重隱隱的兇獸幻象。
小郡主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忽地,她的腰肢被反手勾住。
緊接著,她身形傾倒,往一側翻滾下去。
轟!!
刀光斬過,飛奔的駿馬直接被斬掉了半截,上半個背脊、馬頭殼飛起,下面的四肢卻依然在往前奔跑。
而白淵則是帶著小郡主落到了地上,滾了兩圈,躲開了那一擊。
小郡主吃痛地“唉喲”了聲,而白淵眸子里則是閃爍著寒冷無比的光澤。
他抬手抓向小郡主手里的劍,“我試試。”
小郡主愣了愣,道:“你不行的,實力不是靠逞強能拉近的...”
白淵掃視著四周。
再看了眼遠方,華妃還在遠處不肯離開,焦急地看著,卻無能為力。
看來今日是怎么都無法善了了...
就在這時,
大地上忽地浮現出一圈詭異的黑紋。
這黑紋出現在趙侯身后。
黑紋如漣漪擴散,一圈一圈又一圈,在長草的大地上顯出一幕詭異的景象,好像幽冥之門忽然打開,尖銳陰森之氣從中澎湃而出,滲人無比。
咚!咚咚!!咚咚咚!!
莫名的詭異的腳步聲從大地深處傳來,如鐵錘敲打在人心上,濃郁的嗆鼻的焦味兒隨之撲面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一念的功夫,一簇簇半指長的粘血短發從黑紋中冒出,緊接著是一雙怨毒而恐怖的瞳孔,再接著是一張被燒焦過半、讓任何人都會陷入噩夢的臉龐。
趙侯淫靡的神色被凍結,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開始不自禁地打顫,連呼吸都無法順暢了。
強烈的恐懼被粗暴地塞入了他心底,他甚至不用去想,不用去看,就感到了這種恐懼...這是他無法抵擋的恐懼。
他的武技,他的力量在這種恐懼面前,就是一層透明的空氣。
剎那之間...
無形的恐懼如同潮水般擴散開去,形成了一道無以形容的區域。
這個區域中,一切生命都會恐懼,都必須恐懼。
趙侯癱倒了,樹上的陰柔男子癱倒了,遠處的馬兒癱倒了,華妃也癱倒了,小郡主癱倒了...
緊接著,所有人都如沒頭的蒼蠅,失去了理智,開始亂跑亂爬起來。
白淵一看,原來是老林啊,老林是怎么過來的?雖然不解,但他也是放心地假裝癱倒了...
下一幕,他看到林霜出手了,簡直是血腥暴力到了極致。
只見老林左手抓過趙侯,按在地面上,趙侯在活蹦亂跳地掙扎,但就像是一條砧板上的魚...
老林右手抓起巨斧,狠狠地剁了下去。
嘭!!
趙侯被剁成了兩半。
老林抓著巨斧再隨意剁了幾刀,然后起身,目光幽幽地掃過小郡主,然后又掃過遠處的華妃,再掃到不遠處一個剛剛從樹上掉下來的人。
他抓著巨斧,搖擺著身體走了過去,左手抓起那陰柔男子,死死按在了地上,然后手起斧落。
咔!!
陰柔男子的頭顱碎了。
老林似乎準備玩點兒花樣,這次不剁了,而是開膛剖腹,從中一劃到底,再接著又把手指伸入那腹部之中,開始攪動五臟六腑,然后又挑出了腸子。
此情此景...簡直是震驚了白淵的三觀。
不過,他總算是明白了,老林這是以一種未知的方式察覺了他的危機,所以趕來幫他的。
但這種幫助的方式,還真是粗暴和血腥。
在老林的操作下,那陰柔男子很快變成了一團破爛的爛肉。
老林這才起身,看了一眼白淵,怨毒的眸子里難得的帶上了一點友好,繼而,他腳下的大地又出現了一圈黑紋。
他肩膀上的女娃娃人偶詭異地摘下腦袋,對準白淵,腦袋上的金屬紐扣眼“嘩啦啦”地飛速旋轉起來,好像是在與白淵打招呼...
隨著老林和他家姑娘的陷入,無論是趙侯還是那陰柔男子皆是忽地焚燒起來...
沐浴在罪業之火里的碎尸,很快就焚燒成了兩堆灰燼。
風一吹,就又化作飄遠的塵埃,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