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見雪腦中嗡的一響,仿佛看著一棟百米高的大廈,往臉上塌來,幾乎無法呼吸。
源清素左手一探,將她摟進懷里,右手虛握。
“嘭!”
五行氣劍怒射而出,神道流大開大合,五色霓虹縱橫飛舞。
“轟隆隆!”,山搖地動。
源清素一陣氣悶,右臂更是發麻,控制不住地顫抖。
八名手持神器的天目族人,悶哼一聲,忍不住后撤一步。
源清素驚詫地打量這八人。
這些日子,他的五行氣劍早已今非昔比,這里又是火山,借助火山神明之氣,威力幾乎達到普通歌仙的全力一擊,想不到還是落在了下風。
八人看他的眼神,比他更驚訝。
天目一族世代煉器,再堅硬的妖怪殘骸都熔化過。
剛才的合擊,就是捶打妖怪殘骸的咒法,一擊之下,町級妖怪的殘骸都要捶扁。
源清素不但擋住,竟然還將他們擊退一步。
天目一箇臉色難看,被擋住無所謂,九組組長、柳生三千子都能擋住,但被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冒出的小子擋住,打亂了他的計劃。
“小子,你是誰!”他喝問。
“我?神道教第一天才,鶇。”
話音未落,源清素再次感應火山神明之氣,五行氣劍光芒暴漲,五色霓虹徹底變成火行。
炙熱的高溫,將整個暗室灼燒成紅色,恍如火爐。
“再來!”他左手抱著糸見雪,右手離火氣劍橫劈。
狂猛霸烈的神力,飆射著撲向八人。
八人渾身像是著了火,鼻子、耳朵、眼睛的,都有火焰往里鉆。
眾人嚇了一跳,連忙舉起神器,手捏咒印,再次施展合擊。
原以為依舊能小小占據上風,想不到八個人有四個人被擊飛。
包括天目一箇在內,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連糸見沙耶加都驚訝這一咒的威力,換成她,也不敢說硬接之后,依舊能完好無損。
羽生千歌比他們所有人都要震驚。
想當初,也就是今年七月,源清素還和她有來有往,想不到短短半年,他已經精進到可望不可即的境界。
“痛快!”源清素右臂幾乎失去直覺,但熱血沸騰。
“這小子想充當護花使者,先殺了他懷里的女人!”拿錘行神器的天目族人,怒喝道。
源清素大笑起來,高聲說:“今天你要是能碰到她一根頭發,老子給你跪地磕頭!”
說完,他手持離火氣劍,就要凌空飛沖上去。
“夠了,鶇。”糸見沙耶加手搭在他肩上,“天目大人已經理解他的處境了,是不是,天目大人?”
天目一箇臉色難看,手持神器的八人,聚在他身后。
良久,天目一箇收起神力,臉色也緩和下來。
糸見沙耶加臉上浮現出笑容,她湊過來,悄聲對源清素說:
“你現在是鶇,別狂妄得像個源清素。”
“手癢,嘿嘿。”源清素收起五行氣劍,發出高中生似的羞澀笑聲。
“還有,”糸見沙耶加目光變成瞪,“要抱著我妹妹到什么時候?”
源清素還沒說什么,糸見雪先不好意思了,手撐源清素胸口,從他的懷里站起來。
她整理著被神力吹亂的頭發,面具下雪白的臉,染得通紅。
天目一箇望著他們,以為他們在商量什么陰謀。
“天目大人,”解決完內部的事情,糸見沙耶加又把目光轉向他,“我們沒有任何敵意,只是想知道怎么增強魔龍釘的威力。”
“這是最后一次。”天目一箇寒聲說,“找到黃泉國,讓魔龍釘吸收黃泉神明之氣。”
“黃泉國在哪兒?”
“夜見島。”
“進入方法呢?”
“看見黃泉大石,自然就會明白。”天目一箇說。
糸見沙耶加沉吟一會兒,抬頭說:“天目大人,我這個人比較怕死,還有妹妹等著我疼愛,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放肆!”
“神道教的老鼠,別得寸進尺!”
手持神器的八人,破口大罵。
糸見沙耶加不為所動,笑容滿面,看著天目一箇不說話。
糸見雪有些驚奇,這樣的姐姐,和家里見到的那個,總是以欺負妹妹為樂的她,完全不同。
天目一箇注視著她,良久,說:“好,我跟你走一趟。”
“族長!”
天目一箇抬手,打斷族人的勸說。
“你們看著星空液,不準出任何事!”他嚴聲下令。
八人見他下定決心,只能點頭應是。
糸見雪好奇地看了眼所謂的星空液,剛才晃動整個火山的戰斗,竟然沒讓它動彈分毫。
壇子上方,從她們進來,就一直要滴下來的那滴水,依舊懸浮在半空。
如果是性子急的人,光是看著,恐怕就要把自己折磨成瘋子。
五人,還有天目一箇,從海底離開櫻島,穿梭在陰暗的海底。
夜見島在島根縣,從九州過去,要穿過對馬海峽,繞上一大圈。
糸見雪看了眼和源清素聊天的姐姐,他們現在在糸見沙耶加支撐起來的隔水氣罩里。
那個死活要和妹妹一起洗澡,還嘲笑她胸部小的姐姐,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隨即,她收回視線,看向氣罩外。
不管是火山熔巖,還是海底世界,對她來說,都是從未見過的奇景。
她出生富裕,國內國外,很多地方都去過,那些地方,好看是好看,但根本不能讓她驚嘆。
接下來要去的,更是《古事記》中記載的黃泉之國,一場神話般的冒險。
平時嫻靜的她,此時也忍不住心潮澎湃,期待又忐忑。
源清素正和糸見沙耶加說著五行氣劍的心得,腦后的蝴蝶式神,忽然動了一下。
他凝神聽了一會兒,面具下的俊臉,浮現出迷人的笑容。
“天目一箇派人通知神巫了,”他笑道,“打算把我們一網打盡。”
天目一箇自己在一個隔水氣罩里,隔著海水,又在高速行駛,不怕他聽見。
“那我也要通知神道教的朋友,讓她來助陣。”糸見沙耶加笑道。
糸見雪、羽生千歌、柳生三千子疑惑地看著她。
“你想害誰?”源清素也笑起來。
聽了他說的,三人才反應過來。
“早苗紗羅。”糸見沙耶加回答,“八神雷的兩道咒,就在她身上。”
“看來這次不但能打個痛快,還能湊齊八神雷,滿足我的收集欲。”
嘴上這么說,原本就覺得不對勁的源清素,此時更是警惕起來。
如果神道教早就與天目一箇勾結,這很有可能是針對他,甚至是神林御子的陰謀。
警惕歸警惕,他心里沒有一點害怕。
正好把這當做對付珊瑚魔娥的熱身。
更何況,姬宮十六夜、北海道巫女也會同行,三大巫女聯手,再加上他這個湊數的,天下哪里去不得?
殺他個人仰馬翻。
身體里的黑色器量,嗡嗡作響,像是一頭猛獸要掙脫牢籠,肆虐天下。
“不知道黃泉國會不會有危險。”羽生千歌有些擔憂。
“如果有,天目那老頭應該不會這么爽快的跟來。”糸見沙耶加說出自己的猜測。
“有危險也沒關系。”源清素說,“神巫在來的路上。”
“果然是襁褓里的baby。”糸見雪諷刺道。
源清素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毒舌?”
“說出事實被稱為毒舌,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了?”
“…你妹妹真厲害。”他對糸見沙耶加說。
“可愛吧?”糸見沙耶加挺起飽滿的胸脯,炫耀道。
“原來如此,這就是可愛。”源清素說。
“你好像有意見?”兩姐妹同時發出質問。
糸見雪撇過臉,對和姐姐異口同聲這件事,感到羞恥和不樂意。
“啊,小雪,我們果然是無敵的姐妹!”姐姐卻很開心,興奮地摟住糸見雪,用胸部去揉她的小臉。
“放開我,唔——唔!”
源清素在一旁看著。
那么深,還那么軟,能根據人臉改變形狀,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吧。
真可憐。
他也好想埋在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懷里啊,變成一個襁褓里的baby。
羽生千歌在觀察他,發現他向往的目光,心里有了計劃。
源清素感覺到她的視線,看了過來,她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
他心底更加戒備。
可惜啊,糸見沙耶加能為家人犧牲自己,他原本挺欣賞。
非要和他做對的話,只能讓她知道背叛的代價了。
六個人,只有柳生三千子沒有懷揣不可告人的心思,一路往島根縣飆射而去。
島根縣與鳥取縣交接的地方,有一處狹窄隱蔽的淺灘,六人從那兒浮出水面。
淺灘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蘆葦,沐浴閃閃陽光,在秋風中搖曳。
糸見雪驚奇地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蘆葦叢。
“夜見島在北邊,需要穿過三川途。”天目一箇說。
“不著急。”糸見沙耶加撐開神力,猶如被光圈包裹的精靈,飛入蘆葦叢中。
柳生三千子與羽生千歌緊隨其后,天目一箇也只能跟上。
“我們也走吧。”源清素對糸見雪說。
“嗯。”糸見雪輕輕點頭。
兩人分別撐開霧氣和青光,飛在眾人身后,沒入茫茫蘆葦。
六人經過的地方,蘆葦鼓蕩,像海水一般分開。
偶爾有秋風掃過,吹得蘆葦四散起伏,白絮綿延,如江上的波濤。
糸見雪驚嘆癡迷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心底充滿了喜悅,忍不住朝源清素看去。
他戴著面具,正盯著前方。
“怎么了?”感覺她的視線,源清素轉過頭來問。
“沒什么。”糸見雪又看向四周。
這樣攜手飛在秋天的蘆葦叢中,像是童話里的故事。
飛了沒多久,聽見喧囂聲,仿佛有人舉辦酒宴。
正這么想著,視野驀地開闊。
木船一艘接一艘,數不清的人,在船上飲酒作樂。
眾人中央,有一面水做的平臺,幾名藝伎在翩翩起舞,彈唱著秋日的和歌。
時而,又有穿著暴露的現代女郎,戰戰兢兢地上臺,努力炫耀自己的身體。
完全不適合未成年觀看。
“小貓,你來了。”沙啞妖媚的聲音,蓋過喧嘩聲,朝他們傳來。
糸見雪循聲看去,一位容貌美麗、身材豐滿的中年貴婦,仰著從小船的簾子里探出頭來。
簾子被風吹起,里面竟然全是男人。
那些男人神情恍惚,滿臉通紅。
她急忙錯開視線,面具下的臉紅了起來,耳朵被風一吹,又燙又涼爽。
糸見沙耶加左右環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飛向早苗紗羅所在的小舟。
“怎么來了這么多人?”她說。
這里不僅有一組的高手,還有二組、七組、八組的人,組長也在。
源清素觀察她的表情,沒看出是演戲,心里想著,難道是羽生千歌一個人背叛了?
但就憑這幾個人有什么用?其他人在夜見島埋伏?
他正要跟著飛過去,衣袖卻被拉住了。
回頭一看,糸見雪正不知道看哪兒左顧右盼。
他笑了一下,調侃道:“可不可愛不知道,倒是挺純情。”
糸見雪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兩人也不過去,和柳生三千子、羽生千歌,以及天目一箇懸浮在水面上。
天目一箇偶爾把視線投向東京的方向,以神巫御風咒的水平,早就已經到了才對,人呢?
等了大概十分鐘,忽然聽八組組長酒鬼高喊:“兄弟們,干活了!”
“唔啊!”神道教教徒發出怪異的應和聲。
幾個人揮舞神力,將剛才表演的藝伎和舞女砍成兩半,內臟飛濺,掛在蘆葦桿上,水染成紅色。
“啊!”糸見雪驚呼一聲,嚇得神力都控制不住。
源清素伸手扶住她,目光盯著掛在蘆葦上的內臟。
“咦?聲音很好聽嘛”一個打著酒嗝的家伙,色瞇瞇地看過來。
糸見雪嫌棄又害怕地瞥開視線。
“確實好聽,就像淙淙山泉水。”說著,源清素一拳打了出去。
青色神力轟然怒卷,連船帶人,炸成了粉碎,漫天的木屑與血霧。
“怎么回事?”
“小子,你敢殺我兄弟!”
“你是哪個組的!”
各色神力沖天飛舞,自然美麗的蘆葦叢,霎時間成了五光十色的妖國。
幾個八組的人,朝源清素圍攻過來。
不見源清素有任何動作,水面轟然一聲,宛如銀河奔瀉,帶著萬鈞之力,朝這幾人奔去。
“住手!”酒一般的琥珀色神力,凌空閃過,平息了銀河,也將八組的人卷走。
幾名組長飛了過來,早苗紗羅還在整理衣衫。
不少神道教的人,拼了命地打量她的身體,她也不遮掩,反而對那些人拋媚眼。
被她看到的人,渾身顫抖,又是害怕,又是渴望。
早苗紗羅剛才待的小船里,已經沒有活人的氣息。
糸見沙耶加第一個落下來,率先看了眼糸見雪,見她躲在源清素身后,安然無事,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怎么了?”她問。
“有人調戲我妹妹!”源清素仿佛熱血少年般怒吼道。
糸見沙耶加轉頭看向八組組長。
“放屁!”有八組的人喊,“飛田夸那個女的聲音好聽!”
“就算調戲又怎么樣?只是嘴上說兩句,這小子就可以直接殺人?!”
八組組長冷笑了一聲,對糸見沙耶加說:“把那小子交出來,我也不殺他,斷了他殺人的手臂,再跪下來道歉,這件事就算了。”
“交出兇手!”
“他媽的!我還是第一次見殺了自己人的!”
“沙姐,別跟他們廢話!”源清素怒氣沖沖,比他們更暴躁,“你拖住八組組長,我和三千子姐把這些人全殺了!”
剛才還叫囂的八組,瞬間安靜下來。
這小子......怎么這么沖?
酒鬼臉色同樣難看,真要打起來,他被糸見沙耶加拖住,八組的人哪里是柳生三千子的對手。
如果換一個組,他根本不怕信對方會這么做,但九組不同,他們就是以保護家人這么個蠢理由,才加入神道教。
“好了好了。”早苗紗羅笑著說,“任務要緊。”
酒鬼哼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鶇君的脾氣,原來這么爆啊。”七組組長蜘蛛笑道。
源清素憤憤不甘,同樣“哼”了一聲。
早苗紗羅看著他,忍不住舔了舔殷紅的嘴唇,剛滿足的身體,又涌出沖動。
她打量源清素兩眼,看向糸見雪,問:“這是九組的新人?”
“鶇這小子的妹妹。”糸見沙耶加無奈道,“本來不想收她,但你們知道,我對妹妹沒辦法。”
“明白。”蜘蛛笑道。
只要關注神道教的人,都知道糸見沙耶加是個妹控。
“你們給我聽好了!”源清素對神道教的人大喊,“誰敢欺負我妹妹,剛才那人就是他的下場!”
“小子,狂妄!”
“老子偏要......”
“怎么?你們真打算欺負我的人?”受到挑釁的眾人,還沒炸開鍋,糸見沙耶加就丟了一大塊冰進去。
蘆葦叢中一片寂靜,只有被剛才沖突嚇飛的野鳥,在天空盤旋,哇哇叫著。
組長間矛盾,早苗紗羅還調解一下,至于教徒,她看都不看一眼。
“天目大人,”她對天目一箇說,“又要拜托你啦。”
聲音纏綿,讓人浮想聯翩,覺得她拜托的應該是其他什么事。
“希望貴教這次能言而有信,不要再找我第三次。”天目一箇面無表情,淡淡地說。
早苗紗羅笑了笑,沒答應,也沒拒絕。
在天目一箇的帶領下,神道教眾人浩浩蕩蕩,離開滿地狼藉的蘆葦叢,往夜見島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