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酒店工作人員進來收拾房間。
吃完野鴨壽喜燒的源清素和神林御子,正在望著窗外的陽光。
天空湛藍,遠處東山被風霧濯洗得更加翠綠,云團仿佛觸手可及。
“樓下那棵金木犀還在嗎?”源清素端著酒杯,問穿和服的年輕女清潔人員。
“落了一地,全沒了。”清潔人員望著他的臉回答。
“可惜。”源清素扭頭看向神林御子,“我挺喜歡那棵樹的,昨晚還一直擔心它。”
神林御子瞥了眼桌上的殘骸和酒瓶,沒看出他的擔心表現在哪里。
源清素讀懂她的眼神,說:
“本來在擔心,但看見你之后,變得滿腦袋都是你。神林小姐,太陽出來了,今天是十月二十日,我依舊深愛著你,你.......”
神林御子揮揮手,意思是:出去。
“遵命。”源清素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起身回房。
兩人各自補覺,京都也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到處是賞楓的游客,但紫宸殿卻已經提前迎來寒冬。
各家族、各大臣、各武士,滿滿一大殿的人,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在紫宸殿上首與他們之間,跪了三個人,正是負責‘京都·陰陽寮’的安倍宜隆,‘護衛寮’的源清志、平西明。
“陛、陛下,臣、臣......”秋高氣爽的季節,安倍宜隆滿頭大汗,鬢發濕透。
源清志、平西明也死死低著頭,近乎以臉貼地。
京都出現妖怪不是他們的錯,但沒提前發現妖怪,等著他們是被處死。
三人恨死了九州神主。
恨他沒盯好神道教,恨他不在場!
如果九州神主這個負責神道教的人在,他們絕對不會是主要負責人。
在三人跟前,放著一封信,是神道教留下的。
信件措辭極其恭敬,但表達的意思膽大包天,居然敢威脅統治關西數千年的京都之主。
“神道教。”在繪有四神獸的屏風后,京都之主威嚴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
所有人連忙垂下臉。
連神力日漸恢復,重新擔任官職的蘆屋道滿,雖然表情無所謂,但也不敢抬頭。
“三船老了,你們,有誰想做九州神主嗎?”京都之主淡淡地問。
眾人知道,三船先是看守九州失利,又在剿滅神道教中損失一位歌仙,現在更是讓神道教跑來京都鬧事,終于讓陛下對他失去信任。
三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神主之位就在眼前,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剿滅神道教是難,但也沒難到沒人敢嘗試,關鍵是現在神道教掌握了控制妖怪的能力。
一只‘町級’妖怪抵得上五六名歌仙,造成的破壞更在五六名歌仙之上,一旦剿滅中出現差錯,毀了一兩個城市,別說什么神主,能活著就是京都之主的恩賜。
“諸位都這么謙虛?”京都之主的聲音里,帶了些許笑意。
手握眾權的大臣、高高在上的貴族、神勇無敵的武士,齊刷刷地咽了一口唾沫,嚇得差點跪下。
已經跪著的三人,更是渾身發抖。
今年年初,京都之主召集各大家族,駐守大阪的柳生家故意來遲,當時陛下就是笑著說了一句:“哦,生病了。”
就在京都之主說完這句話,就在他們這些人面前,柳生家的家主——位列三十六歌仙第一位的柳生宗朗,變成了一抹飛灰,揚在所有人衣衫上。
“陛下,臣舉薦一個人。”平西明低著頭,顫抖著聲音,語速很快,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變成一捧灰。
“說。”
“源氏清素,筑紫王大人。”
“陛下!”源永德幾乎下意識地抬起頭,“筑紫王大人雖有妖身咒,但不過是一個只修煉了半年的新人,根本沒有對付神道教的經驗,就算僥幸成功了,資歷也不足以擔任神主!”
“筑紫王乃皇室血脈,他不能擔任神主,在場的誰能?”平氏族長仿佛自己被侮辱,高聲反駁。
“臣也舉薦筑紫王大人!”蘆屋族長跟著說。
“陛下!”安倍族長站出來,“臣認為這件事還是交給九州.....交給三船大人最合適,他與神道教交手多年,不管是經驗,還是神力,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陛下,不如讓源氏、平氏、安倍氏三族戴罪立功。”
“不可!陛下,神道教狡猾難纏,三族合力,只會各行其是,還是派一人統籌最好。”
“臣舉薦安倍族長,安倍家世代在陰陽寮效力,咒術天下第一。”
“臣舉薦蘆屋族長,神道教陰狠毒辣,蘆屋一族咒術詭異莫測,正是他們的克星。誅滅神道教,非蘆屋一族莫屬!”
往日里互相詆毀的各大家族,現在拼了命地給對方戴高帽。
“嗡”,一聲清脆的鳴響。
無形的氣浪,從屏風往外蔓延,橫掃在場所有人。
滿殿大臣,不管是中古歌仙的蘆屋道滿,還是當代歌仙,亦或者是誰,全都癱軟在地。
沒有一個有反手之力,所有人的額頭都冒出一層薄薄的汗水,震驚、惶恐、懼怕。
“一群沒用的東西。去,把源清素給我叫來。”大殿里,只有京都之主冰冷的聲音。
源清素被“咚咚咚”的敲門聲吵醒,來人讓他洗漱,之后連喝口水的時間都不給他,拉著他就走。
等他穿過宮門,踏進紫宸殿,看見滿殿的人像小學生似的跪著。
源永德偷偷給了他一個不明意義的眼神。
源清素昂首上前,對著四神獸屏風行禮。
“源清素,拜見陛下!”
“清素君,”京都之主語氣溫和,聲音悅耳,宛如天籟,“昨晚睡得好?”
“回陛下,臣昨晚一夜未睡。”源清素低著頭。
“我也一夜未睡,”京都之主嘆了一口氣,“你知道為什么嗎?”
“是因為昨晚的暴風妖?”
“一只暴風妖算得了什么,是神道教。”
“神道教?”源清素疑惑地抬起頭。
“暴風妖是神道教帶來的,還留了信,讓我把九州給他們,要不然,就去襲擊其他城市。”
“狂妄!膽大妄為!”源清素大罵道。
如果是在平時,他這么在紫宸殿說話,早已經有人跳出來訓斥他。
“陛下!”源清素仰起頭,厲聲說,“《六國論》有言,‘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九州就是全毀了,也不能給神道教一村一地!”
“好!”京都之主稱贊。
在場的人,無不在心里大罵源清素馬屁精。
“清素,”屏風后,又傳來京都之主的聲音,“你可愿意去討伐神道教?”
眾人冷笑,等著看源清素笑話。
他們知道源清素器量非比尋常,甚至驚世駭俗,能成為‘香葉冠’的新主人,那自然不是個蠢貨,明白這件事的困難。
嘴上說‘九州就是全毀了,也不能讓出一村一地’,但別說全毀了,就是一個縣出了問題,那就是有再大的功勞也沒用。
就在眾人等著瞧源清素怎么拒絕,惹怒京都之主時,卻聽他凜然道:
“陛下,臣愿意!”
大臣、貴族、武士,全都抬起頭。
平氏、蘆屋等家族的人,面露冷笑。
源永德這些,則滿臉焦急。
大殿里安靜了一會兒,之后才傳來京都之主的聲音。
“很好!”陛下的聲音沉穩而欣慰,“筑紫王,我命令你,討伐神道教。”
“臣,絕不讓陛下失望!”
“我不要求你鏟除神道教,只要你毀掉他們能操縱妖怪的咒法,我就舉薦你做‘本州神主!’”
滿殿驚駭。
平氏等人張口就想阻止,但想起剛才的事,又閉上嘴。
更何況,就算不需要與神道教決一生死,毀掉操縱妖怪的咒法,同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京都之主又說:
“你年紀輕,修行時間短,我派伊勢巫女跟你,你再去接手三船的手下,另外,通知三船,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多謝陛下。”源清素低頭行禮。
眾人明白了,源清素真的被京都之主看上了,真的想讓他擔任‘本州神主’。
有了伊勢巫女、九州神主,還有九州神主手底下的歌仙,以及和這小子關系曖昧的神巫,別說毀掉一道咒法,就是真的要和神道教決一死戰,成功的幾率也在六七成。
這些人紛紛后悔自己剛才不干脆,錯失了良機。
“陛下,”源永德抬起頭,大義凜然地說,“臣愿意為陛下效勞,跟隨筑紫王大人剿滅神道教!”
“陛下,臣也有愿意出力。”藤原氏抬起頭。
“陛下,臣也愿意!”安倍家也抬起頭。
“陛下,一條家愿意為陛下效死!”源清素母親所在的一條家,緊跟著抬頭。
轉眼間,大殿里竟然有三分之一的人站出來,愿意幫助源清素。
京都之主沒理這些大臣貴族,而是對源清素說:“源清素,我允許你再挑三個家族。”
源永德等人眼巴巴地望著他。
一旦源清素成了‘本州神主’,除了京都之主和大御所的命令,他能指揮本州所有修行者。
想讓人誰‘送死’,想讓人誰‘活得輕松’,都輕而易舉。
如果沒成,憑著京都之主對他的欣賞,親近他也不是壞事。
“陛下,”源清素抬起頭,大聲說,“有伊勢巫女足夠了,臣只要她一個。”
京都之主笑起來。
除了殺柳生家主,以及剛才,眾人還沒聽過京都之主的笑聲。
“那等你凱旋,做了本州神主,我給你們兩個賜婚?”
“.......”源清素很像給自己一巴掌,為什么要在這種場合撩撥她。
他低著頭,說:“陛下,臣本身實力低微,暫時還不想結婚。”
“你敢違背我?”
京都之主冷哼一聲:“滾出去。”
“......是。”
源清素退出紫宸殿時,聽見她讓犯事的三人,接下來三個月,每個月必須參加一次妖怪討伐。
沒有直接要了他們的命,也沒規定必須討伐‘町級’、‘縣級’的妖怪,算是格外開恩了。
源清素沒走,腳步一拐,去了清涼殿。
清涼殿的宮女認得他,知道他和京都之主的關系,又聽他說,是京都之主讓他來這里等著,更沒有懷疑。
源清素直接撩開帷幔,半躺在榻榻米上,拿起桌上的文件來看。
有問安的,有說財政的,有匯報妖怪情況的,有說出了什么祥瑞,要獻給偉大的陛下。
也有彈劾某人的,比如說源清素。
不少人建議,讓筑紫王交出完整的‘妖身咒’、‘大日如來咒’、‘香葉冠’等等等。
本來就沒睡好,又看了這些無聊催眠的東西,源清素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他再睜開眼,看見姬宮十六夜躺在身邊,一只手撐著腦袋,笑吟吟地注視他。
源清素伸手,摟住她的腰,臉埋在她懷里。
跟她楊柳纖腰比起來,胸部可以說是格外飽滿。
姬宮十六夜沒撐腦袋的那只手,放在他的后腦勺上,手指撫摸他的頭發。
“嗯——”他發出滿足的聲音,“幸福。”
“有多幸福?”姬宮十六夜笑著問。
“周五的黃昏,周日的早晨,就是這么幸福。”
“那是什么?”
“我都忘了,你周六還要修行、工作,周日也要早起。”
“昨晚做什么去了?”姬宮十六夜沒管什么周六周日,開始查崗。
“沒做什么。”源清素懶洋洋的,將昨晚的事慢悠悠說了一遍。
“好快活啊,又是和姐妹花一起約會,又和心上人看了日出,怪不得幸福。”姬宮十六夜推開他的腦袋,拿走他的手。
源清素笑了兩聲。
“小夜子,好姐姐,我的陛下,”他摟過姬宮十六夜,親昵道,“你昨晚也沒睡,我們繼續睡。”
“又想做什么?”姬宮十六夜瞥了他一眼,她本身不想,但那雙多情的眼睛,卻像是在挑逗。
“快,閉上眼睛。”源清素說,“要不然本來不想做什么,被你勾得想做什么了。”
“哼。”
兩人躺在一起,看著她曲線優美的雪白耳朵,源清素忍不住吻上去。
“你也別亂動,”姬宮十六夜癢得忍不住扭頭,“要不然我也要做什么了。”
“別亂動的是你。”源清素又被她挽起的黑發吸引,湊上去聞。
“要不......”姬宮十六夜轉過身來,用那雙美麗的眸子,笑嘻嘻地望著源清素,“我們干脆做了再睡?”
聽著她柔柔的聲音,看著她誘人的紅唇,源清素心動了,隨即又搖頭。
“不行。”他將姬宮十六夜的俏臉,埋在自己懷里,“每次找你都做這種事,會讓我顯得,好像只有想做那種事才會找你一樣。”
“難道不是嗎?”姬宮十六夜在他懷里笑道。
“當然不是。”
“哼哼。”她的聲音意味深長,又問,“你剛才為什么拒絕賜婚?”
“我追求的不是‘在一起’這個結果,而是過程,也就是互相深愛彼此,直到能接受對方的一切,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和你在一起了,就不能加深和神林御子的感情,必須在單身的情況,同時加深三人的感情,才有機會,讓兩人因為太愛自己,答應三人在一起’。”
“你也太聰明了。”源清素贊嘆。
“你的小心思,姐姐能不知道?”姬宮十六夜抬起頭,笑著對著他的脖頸吹了口氣。
“好喜歡你。”源清素摟緊她。
“有多喜歡?”
“想變成賀茂川,一輩子陪著你。”
“那你的神林小姐怎么辦?”
“也對,嗯——,算了算了,好困,不說了,睡覺。”
姬宮十六夜扒開源清素的衣領,氣憤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然后,滿足似的靠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