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源清素心里的挫敗感,已經沒了。
征服神林御子這件事,如果太簡單反而沒意思。
今天是梅雨季節難得的晴天,他坐在校內餐廳,手里拿了一本書。
“盡信書,不如無書!”看著看著,他突然把書摔在桌上,拿起柳橙汁,用吸管猛喝了一口。
“怎么了?”姬宮十六夜好笑道。
“這本書上說,「女生光是被珍視是不行的,要不時地輕輕給點刺痛」,一看就是放屁,怪不得亞里士多德說,‘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不要說臟話。”神林御子就在身邊。
她的手機放在桌上,放著‘德彪西’根據同名詩所作的交響樂《牧神午后前奏曲》。
一個炎炎夏日,牧神在睡夢中與森林女神相擁,當牧神慵懶的蘇醒后,回憶起夢中的情境,又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音樂朦朧﹑飄忽﹑神秘。
這是法國文學課的作業。
“不信書,反而信孟子、亞里士多德說的話?”姬宮十六夜拿起源清素的書,翻了兩頁。
“只有我信孟子、亞里士多德,他們說的話才可信,歸根究底,我只信我自己。”
“你不是讀《圣經》的基督教徒嗎?怎么看起戀愛小說了?”姬宮十六夜看著書里男主角矯情的自白。
“人的細胞每時每刻都在更新,你知道的永遠是過去的我,昨天不看,不代表我今天不看。”
“你喜歡讀書?”姬宮十六夜放下書。
書里的內容,看得她渾身不舒服,太不干脆利落了。
“你不知道?我以為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我以為你天天只想著女人。”
“女人也有想。”源清素很誠實。
“讀過哪些書?說來聽聽。”姬宮十六夜一副考較的態度。
源清素放下果汁,回答:
“讀過華夏的《論語》,也翻閱過《圣經》,《瓜果蔬菜種植技術》倒背如流,《伊索寓》的故事,將來也能一個不落地說給孩子聽。”
“還能給孩子看病?”
“我不打算去小兒科,對小孩沒辦法。”
“那打算去哪兒?”
“去哪都行,除了小兒科。”
兩人一問一答,神林御子只在一旁傾聽音樂,不參與話題。
三人安靜了一會兒,這期間,只有《牧神午后前奏曲》那溫暖的圓號與木管聲,以及淙淙流水般的豎琴聲。
“明天是你岳母生日,打算送什么禮物?”比起著名的印象主義音樂,姬宮十六夜帶著笑意的聲音更加悅耳,哪怕是取笑。
“我是去賺錢的。”源清素回答。
“不送?”
“不送。”毅然說完這句話的三秒后,源清素改口了,“還是送吧。”
“母親從小教育我,做人要有禮貌。”他解釋道。
“母親教育......哈哈哈!”
不知道哪好笑了,姬宮十六夜開心地笑了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呼出一口氣。
她拿起飲料打算喝一口,結果嘴唇還沒碰到吸管,又笑了起來。
“你母親后來有說什么嗎?”神林御子突然開口。
她對自己‘帶領源清素進入修行界’這件事,一直很愧疚,對源清素的母親也充滿歉意。
“讓我放假回四國一趟,其余沒什么。”
神林御子點了下頭,說:“我跟你一起去。”
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是去道歉。”
“十六夜呢?去嗎?”源清素發出邀請。
“有什么好玩的嗎?”姬宮十六夜笑累了,微微喘著氣地問。
“沒什么好玩的,不過住宿免費、三餐免費,大海也可以看個夠。”
“嗯——沒什么吸引力,不過算了,反正有你在。”姬宮十六夜微微一笑,醞釀出親密的氛圍。
源清素正要開口,遠處傳來聲音。
“清素哥!”
視線轉過去,看見源清美、源清音,還有藤原紫乃。
源清美的穿著走可愛風,十分適合她原本就甜美嬌小的身體;
源清音穿襯衫和牛仔褲,走的是帥氣路線,應該能吸引不少女生。
藤原紫乃也是白襯衫,不過是偏宮廷雍容風格。
說到襯衫,男生好像永遠只有一種款式,但女生的襯衫,可以說是豐富多彩,什么花邊、褶皺、鏤空等等。
源清素甚至懷疑,女生光是在襯衫上的花樣,就比男生所有衣服的款式多。
“美人計來了。”姬宮十六夜好玩似的輕聲笑道。
“兩個堂妹或者表妹,還有一個別人家的未婚妻,這算什么美人計?”源清素不以為然。
“只要能結婚,怎么不算美人計?”姬宮十六夜笑吟吟地看著他。
源清素這才想起來,在東瀛,堂妹表妹是能結婚的。
兩人說話的功夫,三人已經走到近前。
“神巫大人好,姬宮大人好。”源清美乖巧地打招呼,另外兩人也用各自的風格行禮。
可惜兩位巫女理都不理她們,十分沒有禮貌。
“你們來學校做什么?”從被母親教育,要有禮貌的源清素問。
“我們是來道歉的。”源清美甜甜地說,“清素哥,對不起,之前給你添麻煩了。”
“前幾天是我不對,對不起。”源清音也說。
“能和平相處是最好的。”源清素點頭說,態度不敷衍,也不熱情。
三人好像是專程來道歉的,道完歉之后,就離開了,不過沒離開學校,而是四處參觀了起來。
“這是順帶來道歉的?”源清素問兩位巫女。
“那個藤原紫乃,看你的目光不對,你這個小色狼要小心了,可別被騙了。”姬宮十六夜說。
“這話輪不到你,整天騙我的魔女!”
“魔女?”姬宮十六夜楞了下,隨后冷笑道,“看來有必要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用刷子仔細刷十遍,然后腌進臭水溝。”
“.....那為什么要刷?”
“也可以不刷。”姬宮十六夜扭過頭,帶著笑意的雙眸盯著源清素的腦門。
“我如果死了,腦袋可以留給你。”源清素說,“你現在幫我想想,該買什么給一位四五十歲的女性做生日禮物?”
“有什么好想的,回去之后,你把我家玄關的花瓶拿去。”
“有錢又性感的大姐姐,真是太棒了。”
“你說什么?”姬宮十六夜有點意外,好笑地問。
“有錢又性感的大姐姐,真是太棒了。”源清素把柳橙汁一口喝光,“但我是神林小姐的粉絲,這點絕不讓步。”
“粉絲?”
源清素又說了有村架純的事。
陽光照在櫸樹上,樹蔭落在餐桌,勾勒出美妙的圖形。
快到上課時間,三人走出餐廳,在岸田講堂前的草坪上,啦啦隊趁著難得的晴天,在室外練習。
藤原紫乃三人,在那里盯著女孩子抖動的胸部看。
夏風吹過杏樹,也吹過她們的裙擺。
來往的女生身著夏裝、高挺胸脯,在校園里走來走去,看起來都非常漂亮。
晚上吃過飯,源清素沒有翻墻,而是踱步走進姬宮十六夜的宅邸。
“源大人。”火扇行禮。
“火扇小姐,晚上好。”源清素回禮,“我是來拿瓶子的。”
“瓶子?”火扇明艷的臉蛋,很有教養地露出疑惑。
“十六夜沒跟你說?你問問她。”
“源大人稍等。”火扇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睜眼說,“我幫您包起來,主人讓您進去一趟。”
“謝謝。”
在火扇的恭送下,源清素走進中間的主屋。
姬宮十六夜剛泡完溫泉,在屏風后面穿衣服。
源清素欣賞屏風上起舞的兩只白鶴,聽著衣服劃過肌膚的聲音,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太興奮了對身體可不好哦。”屏風對面,傳來姬宮十六夜笑意盈盈的聲音。
“今天晚飯鹽放多了,有點口渴。”
“那我給你倒一杯水?”屏風后面,伸出一條曲線優美的潔白小腿,纖細、光滑。
“.....你這是做什么?”
“你不是讀《論語》嗎?女人是水做的都不知道?”
源清素看著屏風,今天才算知道,鶴原來是這么的白,腿又是那么的長。
“《論語》上可沒說這個。”他回答。
“你自己在箱根不是說了嘛,做不到一法通則萬法通,就成不了佛。到底喝不喝?我都累了。”
“喝......不喝!”他克制住自己用手去捧的沖動,
“沒出息!”姬宮十六夜笑罵一聲。
“要不是你白天提醒過我,我真要中你的美人計了。”
“對付你,我還需要美人計?”白足點地,剛出浴的美人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件印有紫藤花的黑色浴衣,腰間是純黑色的寬腰帶,長發盤著,露出細細白白的脖頸。
浴衣的‘y’形領口,似乎是因為太熱,微微敞開著。
好像看見,但又看不見的風情,讓源清素心底也跟著熱起來。
“衣服很好看。”他贊美道,“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姬宮十六夜飄飄然走到榻上,慵懶地躺下。
冬嵐跪坐在一邊,輕輕為她扇風,春嵐為她修剪手指甲。
源清素靜靜地欣賞眼前仿佛古代劇里的一幕,心里有種想沖上去,按住她的雙手,瘋狂咬她脖子的沖動。
“你明天去千葉,小心一點。”姬宮十六夜懶散地說。
“小心什么?”
“你的女朋友。”
“糸見沙耶加?”
“難道是我嗎?”
“......我應該跟您學怎么說情話。”
“我不會說情話,但我會舉一反三,怎么讓別人對我忠心,怎么讓一個人知道自己討厭他,自己乖乖自裁,別等我動手。”
“血海里出來的本事,果然厲害。”源清素佩服道。
“糸見沙耶加怎么了?”他又問。
“你突破‘見神’的時候,她的眼神閃了一下。”沒等源清素開口,姬宮十六夜繼續用懶散的聲音說,“是看到了什么,還是單純因為亮光,就由你自己去判斷。”
火扇拿著包裝好的瓷器走進來。
源清素謝過之后,回到自己的小屋。
沒有立即開始修煉,而是在想事情,準確的說,是想女人。
不是糸見沙耶加,而是姬宮十六夜。
神林御子沒有提醒他留意糸見沙耶加,說明她沒注意到對方的異常,姬宮十六夜卻注意到了。
還有在蘆之湖上,一招殺了歌仙的事。
神秘,又好像沒有敵意,她說自己只是想打破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成為東瀛主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問過母親,她也不知道姬宮十六夜,不過‘姬宮’這個姓氏,的確是伊勢神宮歷代巫女的姓氏。
想了半天,源清素決定相信她。
“美人計.....”夜色彌漫的山中小屋,徜徉著他的嘆息。
第二天,綠意盎然的山中,飄著比針還細、比絲還柔的雨。
上了一天課,拒絕了雅菜她們一起喝酒的邀請,和糸見沙耶加前往千葉。
源清素小心謹慎,生怕頭頂或者地上,突然鉆出修行者。
神林御子提前說了,她會一直看著這邊。
“怎么一副憂郁的樣子?上次我給你添麻煩了?”糸見沙耶加在駕駛座問。
“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糸見沙耶加覺得很有趣的“嚯——”了一聲。
“抱歉。”源清素聲音比剛才平靜了一些,“我不是怪你,你也沒錯,剛才是想說一句俏皮話,但語氣不太好。”
糸見沙耶加余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說:“你其實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的確很少有人說我溫柔,大家都說我‘帥氣的孩子’、‘聰明的家伙’。”
“這句俏皮話不錯。”
“謝謝,常規發揮。”
“你不溫柔的地方,是因為你只對特定的人溫柔,比如說那位‘神林小姐’,不過,我認為這才是真的溫柔......對你有點好感了。”
“謝謝,我對有錢又性感的大姐姐,沒什么興趣。”
“喜歡清純的女大學生?”糸見沙耶加問。
“喜歡清純的女大學生。”源清素點頭。
糸見母親的生日會,與其說是聚餐,不說是一場擴展人脈的派對。
幾個穿白襯衫的侍者,優雅地舉著放滿玻璃杯的銀托盤,現場還有鋼琴和小提琴的演奏。
兩人算是遲到了。
送完生日祝福后,作為未來繼承人的糸見沙耶加,不可避免地要和各種人打招呼。
源清素躲到一邊,輕輕捏著香檳杯細細的杯柱,百無聊賴地看著眾人交換名片,打發時間。
“哥哥。”
扭頭一看,是穿著黑色禮服的糸見雪。
那身黑色禮服,襯托得她愈發潔白。
在糸見雪身邊,是她同一社團的同學,上次見過,女生是羽島,穿粉色禮服;男生是孝信,白色西裝。
和優雅從容的糸見二小姐相比,兩人顯然不習慣當前的場合。
“最近過得怎么樣?”源清素笑著問,對這位氣質和神林御子相似的的少女,心里很親切。
“還好。”糸見雪點了下頭,“哥哥不和姐姐一起嗎?”
源清素看向舉杯暢談的糸見沙耶加,說:“我是埋頭專研醫術的類型,應付不來。”
“姐姐最近在做什么?”糸見雪又問。
“你還是那么喜歡姐姐啊。”源清素笑道。
“誒?!”身邊兩位高中生十分驚訝。
糸見雪如雪一般白皙的臉蛋,逐漸染上紅暈:“哥哥,你再開玩笑,我要生氣了。”
“想知道你姐姐的情報,方便取代她?”
“沒錯。”
“你這樣讓我很難辦,”源清素喝了一口香檳,“要是沙耶加被你取代了,我未來院長的位置,不是沒了嗎?”
“我可以雇傭哥哥。”
“雇傭,哪有自己做社長好?”源清素嘴角微微一笑。
遠處有不少太太小姐看著這邊,哪怕是站在千葉縣的上流人群中,源清素依舊炫目耀眼,是讓人覺得遙不可及的人物。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源清素放下香檳,從桌上拿了一盤水果。
“什么辦法?”糸見雪微微歪著頭,用清澈的眸子望著他。
“比起你姐姐,我更喜歡你,你做院長,我......”
“哥哥。”糸見雪聲音變得冰冷,“花心是不可原諒的事。”
“我的意......”
“在說什么?”帝王之水的香味從身后傳來,源清素手臂觸碰到柔軟的事物——糸見沙耶加從身后挽著他。
“在聊醫學上的事。”源清素說。
“醫學啊。”糸見沙耶加的語調,透露出明顯的不相信。
她悄悄掐著源清素,笑著對糸見雪的同學說:“抱歉,擅自邀請你們,不過你們能來,我很高興。”
“謝、謝謝。”兩人急促地回禮。
面對一位有錢又性感的大姐姐,顯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像源清素一樣若無其事。
“對了,你們叫、叫什么來著?”
糸見雪的表情迅速冰冷下來。
“羽島、孝信。”源清素介紹道,說著還朝糸見雪微微笑了一下,傳達自己的善意。
但少女明顯誤會了,撇開視線,臉色更冷。
“啊,對對,抱歉,我記性不太好。”糸見沙耶加的聲音,一聽就是故意的。
不過沒什么惡意,或者說,她根本沒把兩位高中生放在眼里,只是在逗她可愛的妹妹。
“姐姐,你該待的地方,不是這里吧?”糸見雪冷著聲音說。
“你瞧,”糸見沙耶加對源清素說,“我說記性不好吧,本來只是抽空過來打一聲招呼,又給忘了。”
“你忘記的事,我會替你記著。”源清素說。
“清素君,你真好,我好喜歡你。”糸見沙耶加仰著臉,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
“好了,你該回去了。”源清素像哄小寶寶似的柔聲說。
糸見沙耶加風情萬種地輕輕撩起短發,嘴唇湊到他耳邊,呢喃道:
“小弟弟,你再敢跟我妹妹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我掐死你。”
等她一臉親密地把臉離開,源清素低下頭,在她耳邊說:“已經被掐得沒有知覺了,姐姐。”
“誰是你姐姐,討厭,當著小孩子的面,別亂喊。”糸見沙耶加撒嬌了一聲,“我走了,有事叫我。”
“好。”
糸見沙耶加又沖糸見雪她們笑了下,最后“迷戀”地看了源清素一眼,回到大人們的世界。
“總覺得小雪的姐姐很可怕。”穿粉色禮服的羽島,看樣子是一位心直口快的人。
“贊成。”源清素手上拿的是水果盤,要不然要和這位女高中生碰杯。
“在背后說自己女朋友的壞話,哥哥覺得合適嗎?”糸見雪冷冷地批判道。
“這是親密的表現,你還小,不懂。”源清素吃下一塊哈密瓜。
早熟的哈密瓜,也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