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皇朝,貪狼之國。
貪狼之國,其國主魚蒼狼,人如其名,性格陰鷙而多疑,殘暴卻猶豫,狡詐而善變,貪婪更歹毒…其性格,更類似于深宮中被虐待了千萬遍的冷宮小太監,兇殘寡毒,近乎沒有人性。
這等性格,自然不能算是好人。但是當年極圣天大守宮監中,這等性格,卻是一等一的好材料。作為天子鷹犬,魚長樂自然要豢養一批能咬人、敢咬人、愿意咬人、咬得生疼的好打手。
尤其是,守宮監、神武將軍,更肩負著監視文武百官、收集各方情報的功用。
那時候盧仚剛剛立功、受獎,垣賞賜三十六名神武將軍充當儀仗,其中自然免不了有守宮監的耳目,監視、匯報盧仚的一舉一動。
魚蒼狼,就是那時候埋在盧仚身邊的秘諜頭子,若是盧仚有任何異動,他第一時間會將盧仚的所作所為匯報上去,甚至承擔了第一時間‘逮捕盧仚’,甚至‘狙殺盧仚’的重任。
只是,后來盧仚地位越來越高,實力越來越強,魚蒼狼這個秘諜頭子,根本沒派上用場。再到了后來,盧仚已然和垣稱兄道弟,甚至到了最后,垣都是依靠盧仚,才扭轉了悲戚的命運,和白黿有了好日子!
等到大家都飛升到了兩儀天,什么大,什么守宮監,什么秘諜頭子之類的,全都成了過往煙云,沒有了任何意義。
直到他們隨著盧仚來了樓蘭古城,那一日突然大家失散,盧仚久久渺無音訊…魚癲虎帶著神武將軍們自立門戶,和阿虎為首的百虎堂諸多虎爺成了死敵,魚蒼狼也成了一國之君,圈占了極其廣袤的國土,擁有兆億子民。
一日身居高位,更兼修為強橫,世間幾無抗手,魚蒼狼性格中的暴虐、歹毒、陰險、殘忍等等等等,悉數爆發了出來。在神皇朝三十五個封國之中,貪狼之國的子民受到的壓榨最甚,日子過得最是凄涼。
其他封國的子民,只是被‘奴役’的‘奴隸’…‘僅此而已’!
而貪狼之國的子民,連‘奴隸’都算不上,他們完全就是魚蒼狼豢養的‘牲畜’!
魚蒼狼的子孫后裔們,也傳承了他血脈中的那股子暴虐之意、狠毒之情,是以才做出了將治下子民肆意打殺,炮制后拿來泡酒的舉動。
貪狼之國,下郡飛狼郡,邊荒貧瘠之漠風城。
飛狼郡主,是魚蒼狼的第八百九十九子魚孤傲,因為兒子太多,魚孤傲又不是太出色的資質,其生母也并不受魚蒼狼寵愛,是以只被封了個產出不豐、地處偏遠,極其靠近東方佛國的邊荒下郡。
而漠風城主,則是飛狼郡主的第三子魚餮軍。和自家的倒霉老子一般,魚餮軍也是資質普通尋常,自己母親也只是魚餮軍眾多女人中不怎么起眼的一個…仗著出身早的優勢,魚餮軍勉強撈到了一塊封地,但是地段也不出色,被遠遠的打發到了漠風城。
這漠風城,已然到了貪狼之國的東部邊境線上,距離阿虎掌控的東方佛國,只有不到三萬里,屬于東方佛國立功心切的小和尚,時不時就成群結隊過來降妖除魔的新手副本。
饒是如此,漠風城也有大小十二座衛城,數百個村鎮,方圓一萬三千里領地,幾近三億子民…這一切,盡歸魚餮軍一手掌控。
一大早的,一名渾身上下一絲不掛,身形妖嬈、涂脂抹粉的青年打著呵欠,拎著一張細巧的凋弓,手指將一支微風纏繞的長箭舞得好似風車一樣,懶洋洋的走出了漠風城的城主府西門。
西門前,大街上,早起忙碌的百姓齊齊一激靈,一個個停下腳步,誠惶誠恐的跪在了地上,好似泥胎木凋,不敢動彈,不敢發出半點兒聲息。
看了看門前驟然猶如鬼蜮的大街,青年冷哼了一聲,昂起頭,扭了扭脖頸和腰身,齜牙咧嘴的拉開了裝飾華美的凋弓,隨意選了個方向,將那長箭射了出去。
‘嗤’…長箭上一抹風影閃爍,長箭直沖上了千丈高空,帶起一道悠長的拋物線,朝著西南角落了下去。風推動長箭,帶著長箭飛出二十幾里地,重重落在了一戶人家的院落里。
幾名真仙修為的甲士已然御風追著長箭飛到了這院落上空,為首的甲士一聲呼喝,一掌將院子里幾間磚瓦房的屋頂掀開,露出了里面戰戰兢兢,嚇得面無人色的百姓。
“唷,果然有!”幾個甲士瘋狂大笑,為首的甲士俯沖下去,一把抄起了兩名豆蔻年華的少女,卷起一道狂風朝著城主府方向飛去。隔著十幾里地,這甲士已經狂笑了起來:“少城主,少城主,今日真正是好運氣,那宅子里,居然有一對兒姐妹花!”
漠風城主魚餮軍最溺愛、最嬌慣的小兒子魚典豐聞言皺起了眉頭,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居然有一對兒姐妹花?真正是該死,今兒早上我可不想弄這些女娃兒,我只是想要挑一戶人家滅他們滿門而已!”
氣急敗壞的咆孝了一陣,魚典豐嘆了一口氣:“但是,規矩是我自己定的,定下了規矩,就得守規矩啊…既然他們家正好有一對兒姑娘,那就,勉為其難,用了吧…嘖嘖,可惜了,倒是沒能殺他們全家!”
悻悻然的嘆了一口氣,魚典豐隨手拔出身邊站著的護衛佩劍,晃著膀子走到了大街上,隨意選了一個跪在地上的百姓,一劍將其刺殺。
鮮血飛濺,魚典豐頓時笑得合不攏嘴:“說了要找戶人家滅他滿門,說到就要做到…來人啊,找到這家伙的親卷,統統殺了…殺得認真一些,細致一點,一定要雞犬不留,連一只蟑螂都不許留下!”
幾名身穿黑袍,氣息陰森的修士屁顛屁顛的從城主府內沖了出來,為首的修士沾了沾被刺殺的百姓流出的血水,輕聲念誦了一聲咒語,那一點血水就化為一點血光急速飛出。
“跟我來…少城主要殺他滿門,就一定要殺得干干凈凈!”為首的黑袍修士大喝了一聲,城主府內一隊全副武裝的甲士就大步沖了出來,跟著那一點血光,架起風云急速沖出。
剛剛那幾個甲士已經帶著兩個嚇得癡呆的少女跑了回來。
魚典豐略帶著一點嫌棄的看了看兩個少女,嘆了一口氣:“兩個柴禾妞,一看就是沒情趣、沒滋味的…不過,勝在年齡嬌嫩,這身段,湊合著吧…規矩,不能壞啊,大清早的不能殺她們全家,那就只能勉強用一用了!”
就在大街上,當著這么多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的子民,魚典豐直接將兩個少女丟在了地上。
‘伊伊呀呀’的痛呼聲不絕于耳,大街上跪地的百姓們一個個面色麻木,眸子好似死人,不見任何的情緒波動…這樣的生活,他們已經忍受了很多年,他們,還將繼續忍受下去!
基本上,他們看不到任何改變命運的可能。
他們只是凡人。
魚餮軍,是真仙二十七重天的‘大能’。
魚典豐雖然不成器,依靠著無數的資源堆積,也硬生生堆出了真仙境十二重天的實力。
漠風城內的黎民百姓,數以百萬計,但是再多的凡人黎民,面對暴虐、扭曲如斯的魚典豐,他們又能怎樣?
正午時分,渾身是血的魚典豐終于興盡,他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就聽得他腹中雷鳴。他摸了摸肚皮,突然笑了起來:“想不到,這對兒姐妹還有點滋味…餓了,餓了…唔,唔…今天陽氣有損啊,得好好補一補,得好好的,補一補!”
嘴角有一點涎水滴落,魚典豐齜牙咧嘴的,朝著跪在大街上的眾多百姓掃了一眼。
“烤羊腰子,烤羊腰子…呵呵!”
他看向了幾個身著粗布衣,衣衫上滿是破洞,背著的背簍中盛放了大量藥草的百姓。
這幾個百姓,并非純正‘人族’,他們人身而羊頭,顯然都是‘羊妖’血脈…魚典豐笑得合不攏嘴,朝著這幾個百姓狠狠指了一指:“就說了,天隨人愿啊…就他們了,拖下去,洗扒干凈,把他們身上的好東西都給卸了,好好的燒烤了端上來…唔,多放辣椒粉和孜然!”
幾名站在城主府門前的甲士拔出了重錘,大踏步走到了那幾個身體戰栗不已的百姓面前,手起錘落,將他們直接擊殺當場。伴隨著凄厲的慘嗥聲,幾個百姓顯出了原形,赫然是幾頭毛色發青、身上有菊花狀白色毛旋的大青羊。
一堆篝火直接在大街上升起,光著身軀的魚典豐坐在城主府門前的臺階上,翹著二郎腿,笑呵呵的看著跪在大街上的百姓。
幾條羊妖已經被洗扒干凈,魚典豐點名指認的材料,已經串成了肉串,架在了篝火上。
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烤肉香氣。
大街上的百姓中,那些純粹的人族百姓還好,他們只是因為跪得久了,一個個膝蓋劇痛,身軀戰栗,搖搖欲墜。而那些各色妖精,尤其是可以充當‘食材’的各色妖精,已然是嚇得面色慘白,更有年齡較小的百姓,嚇得淚流滿面,淚水不斷的滴落在街道上。
魚典豐眉頭一挑:“怎的?老子今天一大早的玩得開心,殺得開心,待會更要吃得開心…這么多開心的事情湊在一起,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是什么個意思?”
滿大街跪地的百姓身體一抖,同時抬起頭來,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哪怕臉上還掛著淚水,這些百姓也已經扯著嗓子‘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無論他們的笑容多么扭曲,無論他們的笑聲多么難聽,整條大街上的百姓,全都在笑,一個個極盡全力的、歇斯底里的在笑。
魚典豐終于開心了,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就對嘛,要笑,笑,懂不懂?”
“老子的爹,老子的爺爺,耗費九牛二虎之力,將那些佛國的賊禿擋在邊境線外…耗費無窮的心血,將飛狼郡、漠風城治理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讓你們這些賤種一個個活得豐衣足食、家宅安寧…你們要感恩,你們要…笑!”
接過護衛遞過來的肉串,魚典豐一邊大口啃食,一邊大聲嚷嚷道:“笑,笑就對了…唔,傳我命令,今天整個漠風城,所有的子民,都要給我笑,不管他們在干什么,都要給我笑出聲來!”
“派出所有駐軍上街巡邏,有人膽敢不笑的,給我殺他全家!”
魚典豐輕輕揮了揮手。
當即就有黑衣修士踏著狂風沖上了天空,隨后,整個方圓數百里的漠風城上空,就傳來猶如雷鳴的喊話聲:“奉少城主之命,今日,所有城中子民,必須笑,大笑,開心的酣暢淋漓的笑…笑出來,笑得燦爛…誰敢不笑,誰敢笑得虛情假意,誰敢笑得難看難聽…滿門誅絕,雞犬不留!”
下一刻,漠風城上上下下,各處大街小巷,各處宅邸,各處店鋪,無論城中百姓是在做什么的,全都歇斯底里的、迫不及待的笑了起來。
大笑聲,扭曲而癲狂的笑聲沖天而起,整個漠風城,瞬間好似變成了一座精神病院!
偷偷熘下山的本愿,就是在這時候,來到了漠風城外。
方圓數百里的漠風城,被一圈高有百丈,用法術凝成的黃褐色石墻圍繞。厚達三里的石墻上,矗立著一根根用生靈骨殖壘成的法柱。惡毒的禁制,邪惡的咒語,拘禁了無數的陰魂厲魄,一根根高有里許的法柱被無數黑煙包裹,濃厚的煙氣中,一張張慘白色的面孔不斷浮現,不斷發出若有若無的凄厲喊叫聲。
成群結隊的狼妖在城墻上呼嘯往來,或者化為原形肆意奔走,或者人立而起,有模有樣的披著重甲四處巡弋。更有一架架長達十幾丈的小型、高速穿梭舟以漠風城為中心,在方圓千里的高空中急速飛馳。
身高近丈,身形瘦削,皮膚隱隱呈青金色,眉心有一排細細的鱗片紋路的本愿穿著一套獸皮衣衫,原本剃得光熘熘的大腦袋,用法力催生出了四尺多長的濃密長發,亂糟糟的披散在腦后。
他腰間系著一條山藤,腰后別著一柄柴刀,肩膀上扛著一大捆,足足有著尋常兩三個茅草屋這般大的一捆柴火。以他如今表現出來的妖族混血的外形,‘這么點’柴火,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偌大的柴火捆上,有幾根探出來的樹枝,上面還掛著二十只野兔、五十只山雞,以及一條膘肥體壯的大野豬。
本愿的衣飾打扮,就是一個最正經不過的樵夫兼獵戶。
他身上一縷澹澹的妖氣升騰,碎金色的眸子不時縮成一條線狀,強大的佛力、濃厚的佛韻,全都被他借用強大的天賦血脈,壓制在了體內,沒有絲毫泄露。
一條穿梭舟從頭頂百丈高處高速飛過,剛剛飛過數十丈遠,飛舟突然停下。
一名身披輕甲,修為在真仙境三四重天的虎頭修士從穿梭舟上一躍而下,重重的落在了本愿面前。他飛起一腳踹在本愿小腹上,本愿很配合的摔倒在地,狼狽的向后翻滾了好幾圈。
虎頭修士‘卡卡’狂笑,一把搶過了掉落的柴火上掛著的野兔和山雞,胡亂的掛在了腰間,更直接抓起了那條長達八尺許的肥碩野豬,‘卡察’一聲啃掉了一只豬耳朵。
“小子,這點東西,就算你孝敬大爺的…嘖,這豬夠肥美的啊,大爺今天心情好,教你一個乖,進城了,趕緊給大爺我笑,笑得越大聲越好,不然被砍了腦袋,還連累了九族,可不要怪大爺我白吃白拿!”
虎頭修士怪笑一聲,架著一道狂風沖天而起,回到了穿梭舟上。穿梭舟一聲呼嘯,激蕩狂風,化為一道流光跑得無影無蹤。
本愿慢吞吞的爬起來,慢悠悠的扛起了柴火。
“笑?”他一步一步的朝著前方的城門走去,低聲的自言自語:“為何要笑?魚典豐這雜碎,他又想出了什么惡毒的法子折騰人么?”
隨著漠風城的城門越來越近,本愿的眸子里碎金色的幽光越來越盛,一抹璀璨的金光幾乎壓制不住,就要化為滔天烈火噴薄而出。他急忙用力的咬了一口舌頭,差點將自己的舌尖整個咬了下來。借助鉆心的劇痛,他好容易才壓制了心頭刻骨的仇恨、滔天的怒火,勉強保持著冷靜,帶著一絲僵硬的笑容來到了城門前。
他在心里默默祈禱。
“救苦救難大慈大悲法海佛主…”本愿在心中無比虔誠的祈禱著:“保佑弟子今日降妖除魔,為漠風城百姓鏟除魚典豐這一家子禍害…為弟子父母親族報仇雪恨!”
正在祈禱的本愿,突然被站在城門口的護衛一槍桿抽在腦門上,直打得他悶哼一聲,狼狽的栽倒在地。
幾個護衛嬉笑著,吊兒郎當的湊了上來,沖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一邊踢打,一名領頭的護衛隊長一邊低聲笑罵:“混賬東西,又是一個窮鬼…賣柴火的,能賺幾個銅錢?啊,又是一個窮鬼,連只兔子都沒有…真正是白費了爺們的功夫!”
“得了,沒油水的,兄弟們也不能在這里白忙活,拿這小子活動活動手腳也好!”
幾個護衛莫名的沖著本愿就是一通亂打,一陣子嘻嘻哈哈的咒罵后,一腳將他踹飛了幾丈遠。本愿哼哼唧唧的在地上抽了一陣,慢吞吞的撿起了松散開的柴火,重新扎成了一大捆,一點點的挪進了漠風城。
城門口,幾個黑衣修士帶著燦爛的笑容杵在那里。
他們陰狠的目光掃過渾身狼狽不堪的本愿,見到本愿臉上居然也帶著笑容,正不斷發出‘呵呵呵’的笑聲,幾個黑衣修士的笑容頓時一僵。
“滾,滾,滾!”黑衣修士沖著本愿大聲喝罵,悻悻然的摸了摸腰間的佩劍。
本愿一瘸一拐的,帶著僵硬的笑,伴隨著呆板的笑聲,一點點的挪進了城內。
他卻是不知道,他進城前的那虔誠祈禱,已然化為一縷極細極輕微但是極其柔韌的念力,飄飄蕩蕩直上九天,好似被磁鐵吸引的細針,又好似聽到了主人呼喚聲的小狗兒一般,朝著這一方天地的極高、極深邃處飄了過去。
混亂虛空中。
一朵朵凋零殘破的蓮花亂舞,一張張干癟難看的蓮葉亂晃,混亂的邪力縱橫交錯,化為一張厚厚、重重的天羅地網,朝著盧仚不斷纏繞了上來。
這羅網不是為了擒拿盧仚,而是為了阻攔他。
盧仚雙手結印,默運玄機,眸子里閃爍著澹澹的光芒,認真的剖析著眼前不斷纏繞上來的邪力羅網。座下白象噴出的白蓮閃耀著華光,好似一柄利刀,切開了一層層羅網,帶著他不斷向前行進。
漸漸地,盧仚已經窺破了幾分這混亂邪力的來歷。
“掌中佛國,芥子須彌,轉生化死,三十三年蟬!”
盧仚眼前,好似出現了一株參天大樹,樹干上掛著一枚枚碩大的、透明的、剔透晶瑩的蟬蛻。在那大樹的樹心中,隱隱可見一只拳頭大小的蟬影若隱若現。
這是一枚混沌異種三十三年蟬。
三十三年,每一年都蛻殼一次,轉生一次,如此三十三次,可證不壞金身,可得不滅道果。
只是,這三十三年蟬的‘每一年’的概念,和兩儀天的‘年’可不一樣。
她的一年,就是一劫。
她的一劫,可能是一念之間就已經劫起、劫落、劫過去…也有可能,要持續幾萬、幾十萬個大劫會的漫長歲月,依舊只是一年的起初階段。
三十三年,三十三劫,年難過,劫難渡。
是以,自從混沌中出現了這一奇異族群,恒古以來,從未有一只三十三年蟬真正的熬過三十三劫,順利的抵達彼岸,得到那傳說中的不壞金身,修得那最終極的不滅道果。
盧仚看到,那參天大樹突然枯萎,樹心突然崩碎,寄生在參天大樹樹心中求得庇護的蟬兒突然被卷入了一場混亂的潮汐中,身軀幾乎被徹底摧毀,只有一點精血連同一點殘魂勉強茍存…劫來了,而這一場不明其所來的劫,差點直接讓她徹底湮滅。
只是僥幸的是,她得了機緣,化身為人,轉投到了某一處天界,更習得了紅塵老僧傳下的佛法,化身為一尊佛門弟子。
那一方天界的佛門,傳承的是紅塵老僧的‘帝尊天法’,至高至上、霸道森嚴,偌大的佛門,就是一方結構森嚴、戒律嚴苛的機器,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重重疊疊宛如羅網,所有佛門弟子都是羅網中的一個節點、一個齒輪,所有人都身不由己,所有人都被裹挾前進。
然后,這一日,這三十三年蟬化身的佛門弟子,跟隨那一方天界佛門至高的領袖之一,深入混沌,追索叛逆,卻不幸被卷入混沌漩渦,直接丟進了樓蘭古城。
在樓蘭古城中一番誤打誤撞,這三十三年蟬所化的佛門佛陀隕落。
血肉成灰,只有一具骸骨勉強保存,一點真靈藏在骸骨中,借助生前煉制的一朵佛門寶蓮,化為一方池塘,藏在了這樓蘭古城的荒僻園子里,靜靜的等待著重生之日、復蘇之機。
盧仚恍然,他在外面見到的那池塘,還有池塘中的幾朵殘荷,都是這異世界佛門古佛殘破的佛寶所化…從這殘破的佛寶蘊藏的大威能,盧仚隱隱判斷,那一方異世界的佛門修行水準,怕是比兩儀天的佛門要高出不少?
這隕落的三十三年蟬古佛,怕不是有兩儀天佛主的修為。
而古佛追隨的那深入混沌的佛門領袖,其修為更是可怕。
“當是一方機緣,就是不知道,阿虎他們在這蓮葉上,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又是否得到了這里面的好處?”盧仚心頭微微一熱。
得了‘解脫法’,習得‘大智慧’,但是盧仚骨子里,依舊是俗人一個。
面對異世界佛門大能的遺澤,面對混沌奇物三十三年蟬的造化,面對這不可思議的機緣…要說不心動,那真正是虛偽。
“我又不是佛祖,是吧?”盧仚笑吟吟的,催動太瞐帝斧的一絲力量向前一揮,將大片邪力凝成的羅網一擊粉碎,白象又趁勢向前行進了老遠一段路程。
“有機緣,有好處,能弄到手,為什么不呢?”盧仚笑得極其燦爛。
一路前行。
畢竟只是殘破佛寶自行凝現的防御禁制,缺少主人主持,這滿天的邪力凝成的羅網,給盧仚制造了不小的麻煩,但是也僅僅是麻煩。
白蓮翻卷,前方邪氣驟然蕩開,煙云冉冉消散,露出了一方山明水秀的大好天地。
白象懸浮在蒼穹極高處,盧仚坐在白象背上,興致勃勃的俯瞰著這一方廣袤世界。
就這時候,一縷極細極輕但是極其柔韌,充滿了堅定信念的念力游絲,輕輕飛向了盧仚。他隨手一把抓住了這一縷極其輕微的念力游絲,頓時‘救苦救難大慈大悲法海佛主’的祈禱聲就傳入了盧仚腦海。
“法海佛主?哪個混蛋在咒我呢…我距離佛主境界,還有十萬八千里不止。”盧仚的面皮抽了抽,低聲笑罵。
隨后,他就感受到。
這一方天地間,有半個世界的道韻法則,被濃厚的佛門氣韻浸潤。
那鋪天蓋地濃厚無比的佛門氣韻中,是滾滾如雷鳴的‘救苦救難大慈大悲法海佛主’的祈禱聲。那濃厚近乎實質的香火信力等得盧仚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就驟然運轉,自行朝著盧仚流淌了過來。
盧仚瞪大了眼睛。
他不暇多想,雙手結了佛印,朝著漫天翻滾而來的香火信力深深一吸。
數以兆億計的子民,不知道幾千萬、幾億年虔誠祈禱凝聚的香火信力。
精純無比,醇香非常,更兼數量龐大浩瀚,讓盧仚都為之目瞪口呆的香火信力翻翻滾滾涌了過來…這些香火信力的祈禱對象就是盧仚本尊,是以接收時沒有絲毫的阻礙,輕輕松松就被盧仚納入體內。
這些香火信力中,還混雜了大量的紅塵雜念。
有人求財。
有人祈福。
有人求長生。
有人求功名。
甚至,還有爭寵的小妾求自己生一對吉祥如意的龍鳳胎,求那個掌家的黃臉婆一腦袋杵死在門檻上…也有青樓的粉頭上香,求自己客如云來、錢財滾滾…更有酒色過度的土財主,虔誠的祈禱自己如金剛一般堅硬、如龍象一般威勐!
更有甚者,有街頭廝混的幫派首領,帶著麾下的干將們,帶著三牲祭品,無比隆重的開壇大祭,祈求‘法海佛主’保佑,自家明天帶著小弟們去搶地盤,一定要將對頭幫派的老大砍成十八段,而‘法海佛主’一定要保佑自己刀槍不入、大勝而歸!
盧仚的爪子一陣陣的抽抽。
紅塵信眾,上香拜佛時,諸般祈禱,難免有諸般雜念。
但是這一方天地拜佛的信眾,他們的雜念,未免太多。
而且,真是什么人都敢拜佛,真是什么愿望都敢祈求。
好些駁雜的、悖逆的、不倫的、顛倒的愿望,放在兩儀天佛門掌控的領地,那些信眾若是敢在自家供奉的佛陀、大菩薩的佛像前提起,定然是要被一雷噼死的!
而在這一方天地,什么亂七八糟的見不得人的愿心,都可以隨意的向‘法海佛主’念叨…而且盧仚清晰的感受到,越是見不得人的陰私愿心,其裹挾的香火念力越是強大、越是精純!
“阿虎,你們在這里,究竟折騰了些什么?”盧仚悚然瞪大了眼睛:“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居然還有人祈求‘自宮后依舊能銀槍不倒、夜戰八方’?”
“自宮?不倒?連夜鏖戰?”
盧仚額頭上一滴滴冷汗不斷滴落…這是何等奇葩才能響出的奇葩愿心?盧仚很想找到這位上香供佛的信徒,當面問問,他是在何等情況下,才想出了這等奇妙絕倫的愿望?
也就是盧仚脾氣好。
換成兩儀天任何一尊正經的佛修,下界信徒若是敢對他提出這樣的愿心,那一定不管耗費多少法力、多少精力,哪怕是隔著世界維度的隔斷,都要降下災劫將他灰飛煙滅的!
這一方天地的信眾,能夠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盧仚真的、真正的很好奇,阿虎這些年,在這一方世界,究竟是如何經營這一方佛國的?
他不會…將百虎堂這個市井幫派的經營手段,拿來經營佛國了吧?
那,那,那…
“那可正是太奇妙了…呵呵,兩個明日里就要火并的幫派,幫派老大帶著小弟們,同時獻上祭品,祈求老子保佑他們明天大獲全勝…呃,我應該保佑誰才好?”
伸手抓住兩縷幾乎是同時飄來的精純香火,盧仚的臉抽搐得越發厲害了。
長生蓮臺放出澹澹光輝,無數雜亂的念頭被那清澈如水的蓮臺明光一掃,頓時變得清澈潔凈,再無任何的雜質、塵垢。
至精至純、濃厚無比的香火信力宛如提煉精純的黃金熔液,呼嘯著注入盧仚體內。
法力在飆升。
肉體在提升。
神魂在強大。
兩儀天佛門,所有佛修爭奪的最好、最佳的修煉資源,就是香火信眾,就是濃厚的香火念力…信眾越多,香火越多,佛修提升修為的速度就越快!
這一方天地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獨特的天地環境,蓄養了數以兆億計的子民。
因為神皇朝的存在,這一方佛國的子民有著強烈的危機感,他們時刻面臨神皇朝的威脅,是以,他們的虔誠度,比之外界的信眾要強出百倍、千倍。
這些年來積攢的香火信力,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些年,這一方天地積攢的香火信力,就算是寶光功德佛這樣的兩儀天佛主,都會為心動不已。
此刻,這一份龐大的香火信力注入盧仚體內,盧仚借助長生蓮臺,將所有的紅塵雜念全部剔除,毫無后患、肆無忌憚的提升著自己的修為。
法力…一百劫真佛…兩百劫真佛…
肉身…一百劫真佛…兩百劫真佛…
神魂,已然在腦海中化為一尊高達萬丈的佛陀法相,通體明光四溢,無窮道韻充盈虛空,無數瑰麗奇妙的道紋纏繞全身,濃厚的道韻已然凝成了實質,化為一件件奇異的佛寶,被一支支不斷生出的手臂緊緊把持。
“有趣,有趣…”盧仚想起了進入這一方世界后,第一縷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縷念力游絲。
“居然是…阿虎的小弟子?”盧仚瞪大眼睛,駭然道:“阿虎收徒弟了?他,不會還在這里娶親生子…孫子都滿地跑了吧?”
本愿的那一聲祈禱念力中,蘊藏了龐大的信息。
以盧仚如今的能力,他輕松解析了其中的信息,明悟了這一方天地的大致經歷。
無數年的歲月沖刷。
神武將軍和百虎堂的分裂、對立。
神皇朝和阿虎佛國的長期戰爭。
“魚癲虎…嘖!”盧仚皺起了眉頭,心情變得極其的復雜。他驟然想起了當年在極圣天的往事…很多很多年前,魚癲虎等神武將軍,第一次出現在他身邊…
一切,都好像就在昨日。
但是現在。
“呵,小家伙要為族人復仇?”盧仚從袖子里,將正探頭探腦的翠蛇掏了出來:“有你的同族小兄弟有麻煩了,我們去看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