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山屹立,有云如綢環腰。
大日煌煌,舉目恍與天齊…
齊專滿臉愁容地,背著柴火一點點往山上跑。
世人都說神仙好,齊專反正是半點沒感受到。
自他拜入這方山門,已然過去了三年之久。
起初,齊專也還心想著,這是否是祖師的考驗之類。
一如書中那劈柴倒水三年后得傳大神通者。
但故事大概終究只是故事。
劈柴、倒水的生計,齊專是一個沒落下,都體驗了全。
但那所謂的大神通,他直到如今也沒見到半點蹤影。
也許與山下唯一不同的是:
這山高路險,觀中又多戒律,自然養不得牛羊。
齊專覺得自己也算擺脫了,伺候牲口的差事。
不然的話,齊專不難推斷,這等腌臜事必然落到他的頭上。
畢竟比他那些師兄弟來,他算是唯一一個沒什么跟腳的存在了。
當初要不是祖師到山下行法事,正巧遇見快要餓死的他,也不至于有后來的事了。
齊專擔著柴,終于在山腰上找到了一處相對平坦的地方。
他放下柴火,準備歇息一番。
一口氣將柴火背上觀中,以現在他的身體而言,也不算什么必然無法完成的事情。
但得累得個夠嗆。
到時候又被師兄攆著干雜事,豈不自找苦吃?
齊專呼了口濁氣,抹了把臉上的汗。
而后瞧見手腕上的圖樣,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在齊專的手腕上,有著一個漆黑的橢圓的圖樣,上面也曾歪歪扭扭卻分明地畫有刻度數字。
但如今時光飛逝,后又少得填充,如今已然快消磨得看不清了。
只剩下一個似有些污穢般的橢圓,在那里執拗地存在著。
觀中師兄弟以此取樂齊專,說他“既無罪責,如何自污”?
齊專也只是回以悶悶的憨笑。
他們或習得神仙法術,懂些起壇竅門,又如何知曉這以手繪的圖樣名為——手表…
一晃來到這地界,不知覺也快二十年了…
直到現在,齊專都快忘記了那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記憶。
就像那自己尋來亂七八糟涂料所畫的手表。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已然日漸消磨了。
甚至連山下的日子,也更多只剩下為饑餓所折磨的回憶。
齊專不知道,自家這位祖師到底是否真有大神通。
但他能讓齊專在這樣的荒誕年月,不至于餓著肚子。
齊專覺得,于此間地界便也算得上是“大神通”了…
至于那些在曾經的記憶中,所為之熾熱的翩翩身影、炫目神通。
如今想來,卻也記不那么真切了。
順著荒莽的山林,齊專瞧見云海環繞。
若是最初的時候,他還有閑情去欣賞。
現在卻再難從中,看出半點飄飄欲仙的渺茫之感了。
只覺得休息磨蹭了夠久,自己該是回觀里去了。
這幾天,觀里似乎來了不少訪客。
齊專也不清楚,自家這位最多在周邊行行法師的祖師。
如何在這般消息閉塞的環境下,留下這般偌大的名聲,以至于有這么多前來拜會的存在。
但聽師兄們說起,這是觀中的大日子,不知道多少個年頭才能趕上一次。
齊專當時聽了,只覺糟糕。
他人聽了只覺得盛事熱鬧,齊專卻知曉恐怕雜事又不知多上多少。
這般想著,齊專擔起柴,便開始往山上趕。
正走著,忽然間,齊專只覺得有些天旋地轉之感。
仿佛整個山,忽然都晃動了一番。
地震了?
齊專本能有些慌亂。
但就在他有些驚疑不定地觀察周遭情況的時候,卻發現一切如常。
好像剛剛的感覺,只是他氣血不暢所產生的幻覺。
不應當啊…
我現在可不是當初的那副干瘦身體…
齊專心頭有些犯嘀咕。
他也沒有多想。
如今的他,倒是不怕什么神神怪怪的事情。
相比之下,齊專反而更怕從更遠處的山林誤入此間的大蟲。
又或是趕路著,正巧遇見了盤在路上乘涼或掏鳥巢從樹上不慎墜落的長蟲…
觀中不許隨意殺生,齊專更不敢在這山間忤逆觀中戒律。
若是在山下的時候…
又哪里管它是能要人性命的亞洲一哥,或是旁的厲害毒物。
餓得發綠的眼珠子,已然死死地將其鎖定了…
肚子空空的時候,哪里還裝得下其他?
也正是這個時候,齊專忽然聽見后面有動靜。
他心頭一慌,趕忙調轉柴火。
若是事不可為,這柴火丟了也便丟了。
若沒了性命,再多柴火又有何用?
這般想著,齊專便遠遠望見一大漢從山下走來。
好大漢!
比起他擔著柴的辛苦跋涉,這般險峻的山路上,對方卻如履平地。
恍惚間,齊專又感覺到了之前便體會過的、天旋地轉般的感觸。
好像對方前行間,整座大山都在隨著震顫一般!
剛剛還覺得對方隔得遠遠的。
只是一個恍惚,對方卻已然走到他不遠處了。
借著地勢,齊專得以囫圇看清對方。
在發現對方眼眸顯露出某種赤紅色澤的時候,齊專微微一愣。
異國人?
隨后再看其臉龐,陌生得緊,卻隱約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之感。
原本心頭的些許憂慮,此刻也是蕩然無存。
瞧著好像不是異國人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來拜會祖師的。
齊專這般想著。
隨后鬼使神差似的,齊專朝著對方笑了笑:
“您是來拜會祖師的嗎?直順著這道走到頭便是了…”
一邊說著,齊專一邊往旁邊的林子里挪了挪,給對方騰出往前的位置。
而這個時候,齊專卻發現對方以某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著自己,隨后更看向了他的手腕。
對方的目光似乎帶著某種熾烈的溫度一般,恍惚間竟然讓齊專有種灼痛的感覺。
他下意識將手縮進道袍里。
隨后,齊專看到對方笑了笑,便從兜里拿了個什么東西丟了過來。
齊專擔著柴不敢亂動,慌亂間卻穩穩接到了。
入手溫潤,圓潤如球,似乎是個果子?
隨后對方也不多說,便越過他直往山門去了。
待對方走遠,齊專方才看向手中對方丟給自己之物。
卻是一枚平平無奇的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