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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東海妖氛 意在蘇公(上)

  也不知道蘇徹走了多久。

  夜風吹著芭蕉的葉子,朱兒看著墻角的那些綠色,皺緊了眉頭。

  她不喜歡小姐跟那些人合作,當年的老祖們被封印的舊事,那些人也都參與了,也出了力。

  他們跟黃天道、天師道、神霄道還有那該死的玄都宮都是一撥人。

  “我們應該殺了他。”

  朱兒惡狠狠地說道:“那小子透著一股佛門的味道,吃進肚里一定很好吃。”

  “未必,這人看不出深淺,也許還有什么別的本事,而且這里是慈州。若是驚動了蘇徹,讓他反應過來這里面的首尾,反而會麻煩。”

  謝夫人半是嘆息半是慶幸地說道:“這一局沒有困住他,日后恐怕就算計不到他了。”

  “嗯?”

  朱兒是上古朱厭的遺種,這種異獸以兵災兇氣為食糧,最是喜歡散播戰亂災禍。她生性好斗,在小院里的嫻靜生活讓她渾身難受。

  不過這種散播陰謀的事情,也暗合了她的天性,津津有味地聽謝夫人說了起來。

  “武陵郡王是魔胎這種事恐怕已經不是秘密,皇帝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為兒子要用到該用的地方去,即使是個死人,也要死得有價值。”

  “所以他把武陵郡王送到了慈州,為的就是要對付蘇徹?”

  朱兒的疑問讓房間里正在讀書的謝夫人輕笑了一聲。

  “六合蒼龍也只是六合蒼龍而已。”謝夫人笑著:“從當初的建康到如今的慈州,白鹿洞也好、武陵郡王也好,不至于下這么大的本錢。”

  “如果不是蘇徹,那就是…”

  “蘇規。”

  謝夫人恬淡的聲音中帶著森然的寒意:“不是這位老蘇,又怎么會讓建康的那位陛下如此下本錢。”

  “蘇規?不可能啊,他不是如今大梁最能打的四品么?沒了蘇規,誰來頂住北魏的那位太師?”

  “跟你說過許多次,眼光不能為品級所限,這些都是俗人自設藩籬的結果。蘇規他的確是如今朝廷明面上最厲害的四品,也只有他能同宇文睿爭個平手。但是問題在于,一個戰無不勝的蘇公與謀劃萬里的宇文太師,他們有區別嗎?”

  “區別?他們一個是以武入道,一個現在還堅持以武為根基,而且一個南一個北,根本就是…”

  “根本就是一模一樣。一個宇文睿,就足以架空半個北朝,將一眾人杰壓得低頭俯首。贊拜不名,劍履上殿,他距離改朝換代還差多少?至于說那位蘇公,假以時日,等太子即位后,他的權勢豈不是會更上層樓。再把如今的太子熬成了先皇,怕不又是一個宇文睿。”

  “可是…沒有蘇規,南朝怎么…”

  “抵抗北魏么?”

  謝夫人很喜歡朱厭的純粹。

  好亂樂禍的本性下面,卻是單純的有些可笑,這也不枉自己這么多年來在她身上花費的功夫。

  “你說宇文睿真正的敵人,到底是南朝的這些人,還是北魏的皇帝,還有那些不服他的耄老重臣?”

  “皇帝能容忍韋懷文,因為韋懷文是將帥,他的生平功業都捏在皇帝手里,只要皇帝想要滅他,只要斷糧幾日,抽走他的幾個核心部署,就能再來上一場枋頭大敗,讓韋懷文一生事業付諸流水,曾經的名聲有多煊赫,后來的下場就有多凄涼。”

  “蘇規則不同,蘇規是一柄利劍,而且還是有自己思想的利劍。他今日可以為皇帝披荊斬棘,日后也能將劍鋒橫在皇帝的脖子上。”

  “所以…”

  “所以當初動蘇徹,如今獻祭出一個武陵郡王,目的不過都是借著蘇徹這個繡花枕頭,引出后面的蘇規罷了。”

  謝夫人笑得有些開心:“只是恐怕皇帝沒有想到,那個在建康如此不堪的蘇三公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全然的廢物。居然成了黃天道的弟子,哈哈哈哈,郁離子這位真人真是有趣的緊,我真想看看皇帝知道這消息時臉上的表情。”

  “有了蘇徹在中間,蘇規便能玄門大宗連在一起,而蘇家已經在侵蝕皇權根基的緹騎,蘇規在緹騎中這么多年,日后真有什么事情,這些緹騎是聽蘇公的,還是聽皇帝的?”

  謝夫人的話語一環套著一環,讓朱厭不斷地仔細推敲。

  這人世間的事情果然有趣,只是她依舊不明白。

  “小姐常跟我說,如果能以恩義厚待他人,讓他們為自己所用,效果有時比殺了他們效果還好。小姐不就是對王謝兩家又拉又打,讓他們也能為我們所用么?為什么皇帝…”

  “皇帝為什么不厚待蘇家嗎?”

  謝夫人看著外面的院落里的朱厭,妖獸就是對人世間的是是非非缺乏直觀的感受,一切都是簡單粗暴的玩法。

  有些事情就算是掰碎了也未必能讓它們聽明白。

  “蘇規好好地富家公子,全家因為皇帝的私利幾乎盡數戰死,自己被送進宮里挨了一刀。你說他是感念皇帝的不殺之恩,從此做個了不起的忠臣孝子呢,還是無時無刻不想著報復,為自己家,為自己出一口氣呢?”

  “那這蘇規也不是什么好人,當真是南朝這邊的宇文睿。”

  “你把他當成宇文睿,那他自然怎么看都像是宇文睿。”謝夫人覺得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白,反正講明白了小丫鬟也聽不懂。

  “皇帝是什么人,是為了權位能犧牲一切的人。他信不過蘇規,自然蘇規在他這里就是個宇文睿。而且他信得過蘇規又如何?今日的蘇規信得過,日后的蘇規信得過嗎?等到有一天,蘇徹帶著幾十個孩子在某地忽然起兵造反,你說蘇規是痛下殺手,將自己滿門子侄殺個干凈呢,還是索性一推到底?”

  “南朝這么多王朝變幻,當年的大梁太祖難道就沒有想過老實當個忠臣良將嗎?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就能做主的。不過皇帝的確是私心太重。一個蘇徹就讓他亂了方寸,蘇徹是黃天道弟子,終究是方外人,王謝兩家沒有長生真人嗎?走上了這條路,就注定要割舍一些東西。”

  謝夫人嘆息著。

  似乎在惋惜一段過去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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