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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最大缺陷

  “當年枋頭敗后,蘇公痛定思痛,認為當初之所以慘敗如斯,還是主政之人不知兵。”

  “我朝兵為將有,修為八品者可為幢主,自建旗號,修為七品者可為軍主,自領一軍。”

  ”如此軍中修為高者就好像米灑沙灘,散在全軍。索虜以八品精銳編練成百保鮮卑,一旦交鋒,我就好像五指松開,他確是緊緊握成拳頭打來。”

  馮不行一聲長嘆,作為蘇公的助手,他是親眼看著這支甲騎如何編練成軍。

  “他雷霆一擊,我便只有土崩瓦解。蘇公花費八年光陰,揀選邊軍銳士八百人,親自教訓,練成八百烏云甲騎,皆是七品修為。”

  “御馬監又在洞庭湖蓄養龍駒,積年苦功,共得蛟血龍駒三千七百八十六匹。”

  “中丞,”馮不行看著庾賾:“這等甲騎不該出現在這里的。”

  庾賾沒有回應。

  他很能理解馮不行的想法。

  的確,這樣的精銳應該出現在韋懷文帳下,應該作為這南朝名將手中一柄尖刀,追隨他擊楫中流,一鞭直渡掃清河洛,克復神州。

  但是越如此,這支精銳就越不能出現在北地。

  這里面的道理,自己明白,馮不行也明白。

  只是馮不行這個內宦可以問,自己這個外官不能答。

  當年本朝開國奠基,何嘗能繞過一個“篡”字呢?

  “林行幽,可曾有消息?”

  庾賾剛剛趕到山陰縣,他一到山陰縣,就開始處理積存的政務,部署具體的防務,調兵遣將,將人口遷入縣城。

  當然,也沒忘了辣手處理姜縣丞一門良賤。

  只是那位與馮不行同為五品的行幽御史林劍笙,這位就好像官職的名字一樣,真正行走在幽冥之中,不見蹤跡。

  “林劍笙是朝中有數的陣法大師,若是給他布置妥當,借天地之力將層層陣法壓上,等閑五品絕不是對手。”

  庾賾聽到這里心中一虛。

  雖然御史中丞知道馮不行并沒有針對自己的意思,但是“等閑五品”自然還是包括他的。

  門閥大家修行上追求的是功體完美,追求更進一步的可能性。

  修行對于庾賾來說,是向更高層級攀升的階梯。

  而修行對馮不行和林劍笙來說,則是他們手中謀生的刀劍。

  雙方交起手來,那就是用刀劍劈竹梯,勝負分明。

  “我記得他說要探一探獨踞城的底細,可到現在也沒有回音…”

  庾賾看著馮不行。

  “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

  馮不行望著南方,厚重的妖氛瘴氣之中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玄山不斷起復的地貌。

  黑山老怪手腕超群,林劍笙如果帶回來的是好消息,馮不行并不會感到高興,反而會檢驗其中的成色。

  如果林劍笙帶回來的是壞消息,馮不行反而會松一口氣,因為即便是敗了,也能借著這個機會摸清黑山老怪的道行高低,根據實戰分析它的弱點所在。

  最壞的消息就是沒有消息。

  沒有消息,意味著林劍笙出了最糟糕的變化。

  整個山陰、整個慈州的局勢都會因之急轉直下。

  癥結就在于山陰縣中缺乏高手。

  馮不行清楚朝廷此地布局的最大缺陷。

  五品高手之間的搏殺,已經不是低層次修行者所能想,所能見。

  對天地之間法度的掌握,以及自身偉力的鋪陳,兩名五品強者之間的戰斗,足以令一方天地為之變色。

  在這樣的戰場上,投入太多的七品甚至七品以下,并不足以決定最后的勝負。

  馮不行也很明白,這也是為什么庾賾如此尊重蘇公的原因。

  因為那位蘇大貂珰乃是大梁朝中為數不多的四品高手,同時也是最有可能登臨三品的武夫。

  所謂國之柱石,不外如是。

  但是在這山陰縣,大梁朝廷明面上擺出的棋子之中,只有庾賾、馮不行、林劍笙三位五品。

  御史中丞的戰力還要打個折扣。

  三人齊上,對上高深莫測的黑山老怪和他整合過的山陰群妖,這樣的陣容討不到好去。

  “馮大珰且放寬心,此事有高人坐鎮,出不了亂子的。”

  庾賾長舒一口氣,說到了朝廷的底氣。

  陰陽法王、黑山老怪這等級別的妖王作祟,已經超過了人間王朝的能力范圍。

  不然也不會讓他們橫行這么多年。

  但是這一次不同以往,那些道門大派、仙家宗門都已經以各種渠道通知大梁朝廷。

  玄山里的這些妖怪由他們來管。

  黃天道、神霄道等等道門,以及東海上的那幾家,甚至還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都宮。

  陸陸續續都有消息傳給朝廷。

  言語文辭各不相同,總結起來還是一句話。

  爺們別愁,我們罩你。

  也正是因為有他們背書,大梁才定下了如今的行動方略。

  在庾賾看來,事情都有神仙們動手,憑借自己三人捉不住黑山老怪,難道還守不住一個小小的山陰縣嗎?

  “感覺到了嗎?”

  馮不行皺緊眉頭望向玄山。

  “嗯。”

  庾賾雙眉緊鎖。

  修行到了五品境界,他們對天地之間的種種變化都有一種敏銳地直覺。

  在兩人的感知之中,那座連綿而巍峨的玄山動了。

  以一種微弱但是毋庸置疑的方式動了。

  一聲聲微弱而沉重的波動自玄山之中緩緩傳來,就像是那座大山的心跳。

  “那些妖孽在做什么?”

  庾賾摸著腰間的玉玨。

  “不管他們在做什么,我們都晚了。”

  山陰城下,驚慌未定的百姓們停下腳步,有人慌忙之中不見了親人,正嚎啕大哭左右尋覓。也有人攬著一家老小,想念起自己為妖怪荼毒的家園,灑下點點淚花。

  淚是同樣的淚,悲歡卻是不同。

  蘇徹、宋祁、林九宮等人則被甲士們同百姓分隔開來,他們跟另外一群看上去惡行惡相的人站在一起,周圍都是繯重甲持長戟的甲士。

  蘇三公子一看這個樣子,儼然自己所屬的這部分人都是一眼能看出來的問題分子,跟另外痛哭的百姓還是有些區別。

  周圍的這些甲士神色肅穆,森寒的長戟與冰冷的眼神在人群之中不斷地游蕩。

  不過被他們包圍的問題人群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遭遇,反而將這里變成了他們的社交場所。

  “宋大哥,想不到真是宋大哥。”

  一個獐頭鼠目的家伙好像認出了宋祁,上前抱拳行禮。

  “宋大哥,兄弟是飛星子曹莽啊。”

  “哦哦哦,原來是曹兄弟…”

  蘇徹看那宋祁臉上滿是疑惑,就知道這位“宋大哥”多半記不住他的好弟弟了。

  “林真人,郭北的林真人,您怎么受傷了。”

  一個油頭粉面的書生看見了林九宮也走上前去問好。

  “守德,對不對?這不是我守德賢弟么?賢弟在這里,宋老先生也在吧。哎呦,他那邊還挺熱鬧,賢弟,你記不得我了?”

  你推我搡,你進我進,一群人掄起袖子攀交情,倒把蘇徹給擠開了。

  蘇徹算是明白了,這棺材鋪老宋和林道人在這山陰、郭北兩縣還都算是一號人物。

  “先生,先生?”

  一根指頭頂著蘇徹的左胳膊。

  還有人找自己攀兄弟?

  蘇徹好奇地轉過頭,發現那邊是個昂藏大漢,頭上胡亂梳著一個發髻,上面還插著一枚木簪。

  “您是哪位?”

  蘇徹自問不敢說是過目不忘,但也是習于人情,心里有一本英雄譜,知道誰都是誰。

  可這位還真沒見過。

  “您忘了,我當時請您吃我的肉,您沒吃,在我店里點了碗素面。”

  那大漢憨厚笑著,蘇徹立即將這張臉和曾經的那張臉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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