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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試探

  獨目自家事自家知。

  昨夜那讓人難以察覺的一絲劍芒,絕非劍修第七品那么簡單。

  那一劍并無堂皇正大的氣勢,卻有跗骨之疽一般的狠辣。

  直入他的根本所在,多年積攢下的乙木精氣與庚金法體好似被辟出無數的裂縫,看似仍然穩在一處,但實際上早已是千瘡百孔。

  僅僅如此,獨目遍應該喪膽,舍了此地的根基,為保全性命搬家去郭北,甚至更遠的地方。

  反正如今這個天下正道蕭條,他就是想搬去南荒深入十萬大山,也是想去就去。

  但真正捱過那一劍的獨目卻明白。

  那如彗星襲月般的一劍并不強。此劍固然精妙,但是從絕對地殺傷而論并非全然不能抵抗。

  自己若非癡心于引納帝流漿,如果提前有了防備,或許有著更多的可能。

  被斬下的臂膀乃是自家根本所在,失卻之后不僅未來可能再無寸進,在這群妖環伺的山陰縣更有可能淪為他人口中的血食。

  何況還有玄山之中的那件東西,自己是斷然不可能放棄的一件至寶。

  那件東西有關師門,關系到補全自己先天的缺憾。

  即便冒險,獨目也要試一試將自己臂膀奪回的可能。

  所以才有了冒險入城的舉動。

  山陰縣的城隍多年前便被群妖擊殺,城內更無高人坐鎮,除了那位尚且看不出深淺的新任縣尉,獨目并不擔心別的什么人。

  可這一次又是鎩羽而歸。

  “青丘,你還沒走吧?”

  獨目一聲輕喚,問著那幾年前忽然搬到山陰縣的神秘狐妖。

  “怎么?奴家也很好奇,這個新來的縣尉是什么人呢。萬一他學著那些劍俠,要來個除惡務盡,那不是正好能看個熱鬧?”

  沙啞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更何況,人家真的很想知道你本體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呢,以五行為基,卻能讓金木兩種彼此相克的屬性如此調和,獨目,你趕緊告訴我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吧?”

  “青丘,我的根腳自然不能告訴你。”獨目的輝光轉弱:“你去轉告黑山老怪、獨山君,封九難,他們誰能把我的臂膀從那新來的縣尉手里奪回來,我就把玄山里那個東西的秘密告訴他們。”

  一片沉靜,東風吹拂而過,好似青丘從來沒有來過。

  良久。

  那一陣妖媚的笑聲又響了起來。

  “獨目,別人說你是個憨子,我還不信。不過今天我算是信了。”

  “你會幫我?”

  獨目問道。

  “我會把這事告訴給他們。”不知道隱于何處的青丘笑著:“只是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幫你。”

  獨目唯有沉默。

  現在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枯林禪院內青光大作,而縣衙之內卻別有一番風景。

  儀廳之內已經擺好了筵席,山陰縣城里最好的廚子們已經在縣衙的公廚內忙了快一天,炮制各色美食。

  雞湯煨猴頭、松鼠鱖魚、清蒸熊掌、炙烤羔羊腿、栗子八寶飯…

  今日是縣中幾位最有頭面的人物聚在一起,由不得各位大廚亮出了看家的手藝。

  誰要是在這頓飯上露了臉,那就算是本縣紅白案上的狀元了。

  要是丟了臉,趁早收拾包袱去郭北縣那邊討生活吧。

  至于之前從郭北縣那邊流落過來的大廚,那就只好奔更遠的地方去了。

  筵席只有一桌,能坐上來的都有講究。

  蘇徹蘇縣尉乃是今日的主賓,又是新上任的官員,被排在正中央。

  上手乃是山陰縣英雄譜上排行第一的好漢姜縣丞。

  下手是一臉喜氣好似活彌勒的田主簿。

  除了他們兩位,還有兩人。

  一個是主管本縣公學的龔教諭,另一位是本縣陰陽博士許先生。

  教諭又名五經博士,主要職責是普及教育,管理縣內的各路學子。

  陰陽博士的職責則包括天氣預報、捉妖捕怪,斬鬼除魔等等。不過目前這位許先生能負責的只有天氣預報。

  按他自謙的話說即便只有天氣預報這一個職責,他也不能很好的履行。

  “卑職一般都是等著下雨之后預報下雨,放晴之后預報放晴。”

  蘇徹本來還想和這位許先生聊一聊關于捉鬼除妖的事情,聽他這幾句介紹便立即放棄了這個主意。

  這位許先生的本業是醫學,之前一直在別的縣任醫學博士,負責主攻地方上的衛生教育工作。

  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考慮的,瞎安排轉崗,把他轉到了山陰縣當個陰陽博士。

  據許先生說是原來的那個縣的縣丞有個小舅子想當醫學博士。

  通過這段攀談,蘇徹獲得了三個有意義的信息。

  第一,許先生的醫術似乎非常靠譜,因為縣里的老百姓都愛托人請他來給自己看病,以后有個什么頭疼腦熱可以找他。

  第二就是這位許先生不是很明白說話的藝術,因為當他介紹到原來那個縣的縣丞如何王八蛋的時候,姜縣丞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最后就是姜縣丞脾氣很不好,缺乏制怒的涵養,他后面幾乎不理許博士了。

  酒過三巡,寒暄完畢。

  終于到了假情假意互稱表字的程度。

  蘇徹覺得酒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只要灌上幾口,大家就都能夠厚顏無恥的偽裝成比較熟的樣子了。

  “蘇縣尉少年英雄啊,輕車簡從,從郭北一路來山陰,真是好膽。說句實話,若不帶上過百個護衛,我是不敢走那條山路。”

  姜縣丞從許博士的口不擇言中漸漸恢復了過來。

  “姜公又說笑,整個山陰縣誰不知道你一身的好功夫。”

  田主簿心里又補了一句。

  床上的好功夫。

  他看著蘇徹笑瞇瞇地說道:“蘇縣尉帶個書童就來上任,恐怕還是藝高人大膽多些。不知道蘇縣尉此來可曾遇到什么逸聞,同我們講一講,也讓我們開開眼界。”

  蘇徹將酒杯里的酒飲了下去。

  做官么,有兩種做法。

  一種是張麻子一般的做法,你高我更高,你硬我頂翻你。

  另一種是湯師爺的做法,屁大的事都要講究個策略。

  蘇徹的想法是一半一半,先禮后兵。

  先按馬邦德的方略,后面再換張牧之的干法。

  “別的倒沒有什么,只是在那枯林禪寺,遇見了一樁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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